老实说,宁俞以为自?己下地狱?,又或者?是眼睛瞎?。

这两?个结局都是她不能接受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还?伴随着一股臭臭的中药味儿。

宁俞甚至都没敢出声,她自?己脑补?好多东西,最?终她决定接受眼瞎的事实,毕竟上辈子上上辈子也没害过人。

宁俞正暗自?神伤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华容的声音:“公主醒??”

没死。

好家伙,宁俞摸?摸脸,掀开盖在自?己眼睛上的布,光线有些刺眼。

“拿这破布遮我眼睛上干嘛?”

这么厚,就觉得触感不对嘛!

亏她还?在那伤春悲秋,还?好没有哭出声音来,不然多丢人。

“太医说烟熏?眼睛,这是特意调的药,保您双眼有神。”

宁俞环视着四周,她正在大长公主府内。

“咦,唐姑娘和那个丫头呢?”

华容给宁俞拿?个垫子,扶着她半坐起来:“公主放心,都活着呢。”

“我们怎么出来的?”她记得失去意识之?前,大火好像都快烧到??眼前,她最?后还?是没有抗住晕?过去。

“我和宋公子到??门?口,守门?的人认识我,他?们早就得?吩咐,我入?府中三言两?语说明?情况。”华容给她倒?一杯茶水清嗓子,“很快,大长公主和驸马亲自?带着府卫去的。”

“姑母没说什么?她没说不去救我?”

宁茯的态度,让宁俞腰杆都更直?,只要姑母向着她,她就不怕皇上把她打包送去尼姑庵什么的。

华容想?想,摇头:“没有。”

“我们赶去的时候,打一路畅通无阻,那屋子里被烧得七零八落,那样大的火,奴婢都快吓死?。”

“那又是如?何得救的?”

“后院的井水一桶接着一桶地往楼上提,扑灭那火都费?些功夫,宋公子三番五次想要冲进去,都被大长公主阻拦?。”

宁俞听到?宋文桢,顺手捋?捋头发:“宋夫子也不害怕。”

嗯???宁俞一下傻?眼,她那一头乌黑又柔顺的秀发,怎么成?这个鬼样子!

啊啊啊啊……

头发都被烧焦?,还?有点糊味,本来长发及腰,现在也就刚刚到?肩膀的程度。

她一下蹿?起来,坐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女?子巴掌大小的脸蛋,消瘦?一些,不过五官依旧惊艳,只是那头乌黑的头发完全变?个样子。

杂七杂八毫无章法,长长短短难看至极。

宁俞是什么人,她以前在理发店被剪毁?头发,都能坐在tony老师面前哭的人,现在伸手掐着人中,才不至于晕?过去。

华容见她已经发现,也不隐瞒,急急道:“公主和那两?位倒在屏风下头,又有湿漉漉的被子盖在身上,除?衣裳被烧?些以外?,皮肉都是好的。”

“就是公主的发丝没被捂住……”

宁俞一张脸都变得有点臭,索性破罐子破摔:“你拿剪刀都给我剪?吧。”

“公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不能贸然剪掉。”

更何况是公主之?尊。

宁俞噘着嘴:“我让你剪你便剪,话真多,这样难看让我怎么见人?”

“公主怎么发脾气???”

宋文桢站在门?口行礼,换?一身湖色的长衫,脸上也洗得干干净净,除?有些憔悴以外?,样样都十分养眼。

宁俞看惯?他?老实本分的样子,一下子换?个装还?有点不习惯。

“我要剪头发,她不给我剪。”

宁俞突然想看看宋文桢是不是真的那么迂腐,便伸手拿?一把剪子,努?努嘴:“夫子给我剪头发。”

宋文桢刚踏进门?槛,听她这话险些被绊?脚。

宁俞盯着他?,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水灵灵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样子。

华容看两?人气?氛有些微妙,识趣地往后退?几步,埋着头没吭声。

“我来是想看看公主有没有醒,既然醒?我便放心?。”他?说完,就在宁俞以为他?不会接的时候,宋文桢伸手将剪子接?下来,“我没给人剪过头发。”

“没事,你就像修剪花儿一样,把烧焦的剪掉就好。”

宋文桢抿?抿唇,先给宁俞梳?梳头发:“醉云楼被官府的人包围住,大长公主已经提着金月去找皇上?。”

“姑母出手,阵仗不小。”宁俞在镜子里偷偷看?一眼宋文桢,他?手倒是轻,薅头发也没弄疼自?己。“不过,姑母怎么不等我醒?再去?”

还?不如?等自?己醒?,再去皇上面前哭上一哭。

“已经打草惊蛇,大长公主怕皇后将证据都抹去,便先一步赶去?。”

还?有一点就是,宁茯怕宁俞没脸见人。

寻常好人家的姑娘,莫名其?妙去青楼住?几日,寻死觅活必不可少。

更何况宁俞公主身份,闲言碎语就能把她淹死,哪里还?能去向皇上哭诉。

当然,这是别人以为的。

宁俞这个当事人巴不得把自?己这破事昭告天下,让皇上彻查,最?后扒到?皇后和宁柔身上去,反正他?们母女?总有一个要赎罪的。

公道这种东西,在皇宫里怎么会真实存在,就是有,也轮不到?她宁俞头上去。

那么就靠自?己去争取。

宋文桢梳好?头发,开始下剪子,他?手里比划着,嘴里也没停:“不过我瞧着,公主一点儿都不害怕。”

宁俞懒懒地打?个哈欠:“我怕什么,夫子你都不嫌弃,我母妃更不会嫌弃,别人,我管他?呢。”

宋文桢一愣,随后又收敛?神情,轻轻“嗯”?一声。

宁俞没听见,她捧着茶杯呼噜呼噜在喝茶水:“那我们什么时候入宫去?母妃也该担心?。”

“大长公主没说。”

“停停停,别剪?,现在就走。”宁俞转头叫华容,“来给我上点粉,白一点才好。”

华容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宁俞的脸弄得更加白皙,配上那双灵动的眼睛,还?有楚楚可怜的神态,只消看一眼,人心都化?半截。

宋文桢看得呆?一瞬。

宁俞衣裳也没换,身上穿着皱巴巴的寝衣,让华容在外?头披?一件披风。

不经意间?露出来的东西,才能让皇上对她这个女?儿心疼。

几人又赶着往皇宫里去,为?避嫌,宋文桢没有和宁俞坐一辆马车。

一前一后进的宫门?。

-

书房内,案桌前坐的皇上。

皇后和宁茯一坐一右,接着便是淑妃。

这几人都是前朝后宫最?有分量的几位。

“朕以为,此事不得宣扬。”

宁茯淡淡开口:“皇上说得是,只是此事像是长?翅膀的鸟儿,已经传遍?密都各个角落。”

皇后紧跟着宁茯道:“依臣妾看,后宫还?有好几个未曾定亲的公主,因为七公主这事难免会遭受牵连,今后百姓还?不得指指点点,可真是无妄之?灾。”

淑妃不甘示弱:“皇后此言差矣,七公主是在醉云楼住?几日不错,可青楼也有青楼的规矩,七公主可是一个男子也没见过,又何谈被牵连?”

金月跪在地上,静静听着这几个上位者?的交谈,又怒又急。

烫手的山芋,接不住不说,还?烧伤?手。

在风月场混?这么多年,她一下就听出来,除?皇上,皇后与大长公主和淑妃,分为两?派。

而现在摆在她眼前的,就是要朝哪一派示好。

一左一右都不是好惹的,真让人棘手。

淑妃先点?金月:“来,抬起头来,你说说七公主在醉云楼的处境。”

金月变脸也极快:“民妇有罪民妇有罪,我也只是照常买卖,又怎么知道那是七公主?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哪!”

宁茯见她打太极,眼神都变得犀利起来,冷声道:“现在便是你赎罪的机会,说实话,留你一条性命。”

皇后也道:“是啊,你若不说实话,这条命可就保不住咯!”

金月咽着口水,两?个掌权的女?人都在威胁她,她是该说实话还?是说谎?

在她还?没下定决心的时候,一阵哭声传来,有些隐忍还?有些委屈。

接着响起小太监的声音:“禀皇上,七公主、宋公子求见。”

“进,快进。”

宁俞来之?前就酝酿?一会儿情绪,现在眼泪要掉不掉,鼻尖通红。

她拜倒在地,规规矩矩地行?礼:“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拜见姑母、母后、淑妃娘娘。”

她低着头,两?行眼泪“啪嗒”落在?地上,被皇上瞧?个十成十,那心一下就揪在?一起。

多么懂事听话的女?儿,受?天大的委屈,不吵不闹,进门?还?秉着规矩先行礼。

对比着前阵子宁柔的目无尊长,嚣张跋扈,宁俞简直就是个小天使。

“快起快起,来人,给七公主赐座。”

宁俞别过脸拿手绢擦?擦眼睛,再开口已是带着哭腔:“谢过父皇。”

宋文桢看得脸都抽抽,要不是刚才还?看见宁俞不在意的模样,他?都要当真?。

皇上看?一眼她的头发,问道:“怎么成?这个样子?你的奴婢干什么吃的,头发也不会梳么?”

“不是的父皇,我赶着想来见您一面,太过于着急?,惊扰圣驾是女?儿不对。”宁俞抽抽搭搭地,小手胡乱薅着头发。

“好?,不怪你不怪你。”

宁俞拼命坐直?身子,不过单薄又瘦弱,泫然欲泣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