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时,天上飘起了小雨。
宁俞伸手去接,却觉得触感有?些不对。
华容没注意到她眼中的诧异,道:“下雨了,公主还是快进屋歇息,别着凉了。”
宁俞转头问道:“下的是雨?”
“不过这秋不秋,冬不冬的,倒像是下的春雨。”华容拉过她的手,“公主手这样冰凉,快进来?吧。”
宁俞被一推二?拉地进了屋子,华心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花盆,哭丧着脸也跟着进来?:“上回那些太监来?,以为这桂花是颗小树,倒免遭毒手。”
“没想到竟是没活过这冬日,被大雪给冻死了。”
华心喜欢倒弄花花草草的,玉春宫不许种花了,这桂花让她稀罕得跟什么?宝贝似的。
宁俞朝窗外看去,方?才还是飘的小雨,这会儿已经是大雪纷飞,连窗户都被糊上了一层。她如同置身冰窖之中,冷得手指都无法动弹。
“公主,公主,是做噩梦了么??”宁俞被这声音一下子惊醒,她倏地睁开?眼,华心的脸凑在了她眼前。
原来?是个?梦。
刚长吁一口气,便?见华心瘪着嘴哭哭啼啼的:“公主,你瞧瞧好大的雪,我的那颗桂花都死了!”
宁俞将她推开?,跟梦里一样的情形,她探头从窗户望出去,好家伙,比梦里还要严重一些,宫中红瓦都变成?了白色。
也不过一夜的时间,怎么?会这样?
华心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除了那张脸全?都藏在了衣物之下,她见宁俞想起身,便?把她压住了:“公主等等,奴婢给您拿衣裳。”
华心转头从箱笼里拿东西的时候,周雪竹带着寒气从屋外进来?,脸上都像蒙了一层冷气一样:“小俞,我怎么?觉得今年有?些怪异。”
她一大早看见厚雪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宁俞没吭声,可不就是怪异么?,书里写这雪灾,死了不少人,皇上从前荒淫无度就算了,反正和那些百姓没什么?干系,现在算是触及到了自?身安危,那些百姓没发生暴乱都是好的。
这雪灾就是给宋文桢上位做的引子,全?国各地还没从灾害之中缓过来?,别说?贡品、赋税之类的东西,有?些偏远的州县连饭都吃不饱。
姓宁的皇上失去民心之后,宋文桢的叛乱不是叛乱,而是给百姓谋福。
但是宁俞提前透漏了这一消息,也不知道这灾难带给百姓的伤害会不会减小很多。
周雪竹看她沉思,便?道:“听说?前朝的大臣们?,半夜便?入了宫,正商讨着对策。稍后我还要去皇后娘娘宫中。”
“她叫你们?去的?”
“是,皇后娘娘让我们?这些后宫嫔妃,都捐一些珠宝银两。想来?是赈灾。”
如果真的是赈灾的话,昨日华心说?州县下雪的事,应该不止这两天。
宁俞摸了摸头发,不对劲啊,她都提前透漏了这事,怎么?会到赈灾的地步?
皇上不靠谱,宁殊和宁茯也挺靠谱的啊。
百思不得其解。
周雪竹以为她是怕冷,赶紧吩咐道:“一早送炭火的公公便?来?了,快去将炉子生起来?。”
华容应声而去,周雪竹摸了摸宁俞的脸:“好了,我要去朝远宫了,你无事便?在屋里呆着。”
她走之后,宁俞便?让华心伺候着穿戴好,推开?门那一刹那,即便?身上穿了厚厚的袄子还披了大氅,宁俞依旧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凉意。
仿佛心脏都忽然缩了一下。
天上还飘着雪花,庭院里已经盖了一层厚雪,其中有?一行杂乱的脚印,应该就是周雪竹刚刚带着丫头走出来?的,而华心说?的那颗桂花,仿佛被人掐断了一样,奄奄地搭在那里。
原本红墙青瓦,四处富丽堂皇,无一不在显示住在这围墙里的人,身份有?多么?贵重,而现下入眼便?是一片白,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华心,没人吩咐下去打扫打扫么??”
“还没呢,冯昭仪没下令,谁敢动。咱们?娘娘倒是派人去问了一下,昭仪你囊说?是雪一直下着,废那功夫做什么?。”
宁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蠢货,她不扫便?不扫,咱们?自?扫门前雪就是。”
“去,让小太监拿扫帚来?扫一扫。”
现在不扫,等堆成?了小山堆,你冯昭仪哭还来?不及。
宁俞用过早膳,周雪竹还没回来?,她便?捧着热茶在火盆前烤着火,火焰映得她的脸红彤彤地。
正困顿的时候,听见外头响起声音:“拜见刘公公。”
刘公公?宫里么?能这么?称呼的,不就只有?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刘永。
按理说?皇上正忙着呢,怎么?会派人来?潇月堂,吃饱了撑的。
宁俞刚想完,就响起刘永的声音:“七公主,皇上派老奴来?给您传个?口信。”
“刘公公还请进。”
宁俞坐直了身子,嘴角挂起一抹笑意:“不知是何事?还要劳烦公公亲自?跑一趟?”
“七公主可知道,由北向南,已有?十七座城池遭受雪灾,其中已经死了有?五万百姓,八万牲畜,有?些是被活活冻死的,有?些便?是被饿死的。”
宁俞傻了眼:“什么??怎么?会……”
“天灾比人祸还要可怕,皇上啊说?拿喜事冲一冲,想将您和宋大人的婚事赶紧办了。”
“挑了日子了?”
“司天监选了几个?大好的日子,而最近的,便?是十日之后,皇上已经定下了,这会儿消息应该也已经传到了宋大人耳朵里。”
宁俞一惊:“十日?!公公莫不是框我。”
“七公主,老奴不敢胡言。您放心,您年纪尚小,也不过是先?走个?形式。此事皇上也是和众位大臣商议过的,虽说?日子有?些急,不过等熬过了雪灾,该您的一样都不会少。”
每位公主定亲之后,都有?专人给备上嫁妆,所以宁俞的嫁妆在下旨的第二?日已经开?始筹备起来?了。
“那……那住哪里,虽说?宫外皇家府邸多,可是还没开?始修缮,十日怎么?来?得及?”
意料之外的事让宁俞腿脚发软,这完完全?全?超出了她的掌控!
刘永眼睛都笑出了褶子:“大长公主未出嫁前,独有?一座宫殿,日日都有?人打扫着,倒是干净,皇上赐予七公主和宋大人,成?亲之后暂且先?住下。”
宁俞给华容转头使了个?眼色,华容会意,拿了两根金镯子装在荷包里头,宁俞接过来?塞在刘永手里:“好公公,你给我说?说?,怎么?这么?突然?是谁先?提起的,用婚事冲喜?”
刘永默不作声将荷包收了,笑得更加慈祥:“七公主,自?然是司天监的大人提的。”
他又压低了声音:“早前六皇子便?谏言,说?是要备些御寒的东西,再?传话至各个?州县,若是哪一处有?异常,必要速报。”
宁俞点?点?头:“的确应该如此。”
刘永他清了清嗓子:“老奴听说?啊,最北边儿的太都十二?日之前便?天寒地冻,那张府尹没放在心上,以为和往年一样,飘雪而已。后来?渐渐控制不住,眼看着灾雪闹了饥荒,他才马不停蹄写了文书让人送到密都来?。”
宁俞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接着呢?”
“接着一路上大雪纷飞,派来?的十个?侍卫在路上死了八个?,马儿都跑死了十几匹,剩下的两个?,是今早才到的密都。可惜已经晚了。”
难怪错过了最佳的救助的时期,人、畜都不知道死了多少。
刘永叹息一声:“皇上大发雷霆,已经派了人去抓张府尹。”
宁俞摇了摇头:“真要挑这个?节骨眼儿成?亲?那百姓还不得怨声载道?”
“一切简办,只是要委屈公主了。皇上让老奴先?来?给公主通个?气儿,等娘娘回宫,再?传圣旨来?。”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宁俞不接受也得接受了:“谢过公公。”
刘永走后,宁俞就一个?靠在椅子上消化刚刚的事情,就连一向话多的华心也破天荒地没吵闹。
宁俞扯着头发不松手,头皮传来?的一些疼痛让她清醒了不少,因为一个?昏官,这五十年难遇的大雪也没能控制住,走的剧情还是和原著八九不离十。
哎!
她长吁出一口浊气,司天监估计也是黔驴技穷,才想出这么?个?损招。
华容也不知道该劝还是不该劝,柔声道:“公主,兴许就像刘公公说?的一样,不过是走个?形式,况且还能住在宫里,和娘娘走动走动。”
“那不一样,我就是心慌得很。”
“宋公子……宋大人现在身有?官职,也算两全?其美了。”
宁俞甩了甩脑袋:“算了算了,得过且过吧,不就是成?个?亲,现在雪灾这样严重,一切从简,能有?多麻烦。”
她一头扎进了棉被里,捂着脑袋气呼呼的样子。
华容给华心对视一眼,两人都往门口退去。
“在做什么??七公主呢?”周雪竹进了屋子,由丫头把大氅脱了下来?,不过眉眼之间还有?些冷气,像是飘了雪花在眉上。
她看见宁俞那样子,便?道:“我方?才回来?,碰见刘公公,都跟我说?了。”
宁俞没动,依旧将脸埋着。
“你是不乐意?还是不想这个?节骨眼儿成?亲,觉得委屈了。”
华容递给周雪竹一个?手炉,她抱在怀里朝床榻边走去,这会儿宁俞把被子掀了:“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是太快了,哪有?十日就要办礼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
周雪竹坐在床头,她轻轻抿了抿唇:“十日的确太快,不过你的嫁妆下旨意的时候便?备好了,只是喜服要赶工。”
“刘公公说?,住的地方?是大长公主未成?亲前住的,皇上也不算亏待你。”
站在周雪竹的角度来?说?,自?己女儿要嫁给一个?学识、样貌处处都好的人,她自?然打心眼里高兴。
至于?早晚,好像也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