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来的时候,宁俞和周雪竹刚用过?午膳。
虽说雪一直下个不停,可小太监隔了半个时辰便会去扫上一扫,所以潇月堂倒还算干净。
刘永不是孤身一人来的,他身后跟着望不到头的箱笼,是一早给宁俞备的嫁妆。
金银珠宝、布匹地契应有尽有,其中还有宁茯给的添妆。
每一个箱笼都是朱红色,雪花潇潇洒洒地落在上头,继而隐匿不见。
宁俞看了一眼,就?像被勾了魂魄一样,在屋檐下浑浑噩噩跪下接的圣旨,她只知道?刘永细细的嗓子在念着什么,但她怎么也听不清。
“特封为庆和公主,赐遥宁宫……”
直到刘永闭上了嘴,宁俞才伸手接过?圣旨。
熟悉的触感。
“恭喜庆和公主、贺喜庆和公主。”
铺天盖地的恭喜声音袭来,宁俞抱着圣旨木讷地点头。
“这是做什么?刘公公好不容易来一趟玉春宫,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没人通知本宫?!”
冯昭仪被簇拥着而来,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脸上挂着一层绯红。
说实在话?,冯昭仪生得还是不错,圆圆润润的模样,讨人喜欢。
只是最近和皇后斗来斗去,多少?有些憔悴,现在这幅嘴脸也有些刻薄了。
刘永听着都皱起?了眉头。
可不就?是指桑骂槐么。
刘永朝她行礼:“昭仪娘娘,老奴奉皇上旨意,来传圣旨,一时匆忙,难免忘了去给昭仪娘娘行礼,还望娘娘宽宏大量。”
冯昭仪看他这样说话?,也知道?是生气?了,便咳了咳,也往屋檐下来:“刘公公说的哪门子话?,本宫是在骂那些不长眼的奴才,您又何必赔罪。”
这番话?说得让刘永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说什么不好,偏偏要说“奴才”两个字。
宁俞都觉得冯昭仪是不是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久,人都闷傻了。
宁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个箱笼,这会儿那些东西正被小太监一个接一个地往屋里搬,她馋得咽了好几?次口水。
刘永懒得跟冯昭仪谈话?,赶紧告罪便离去了,留下一堆放置箱笼的小太监。
他走了正合冯昭仪的意,她将矛头对准了周雪竹:“皇上下了什么旨?”
“因着雪灾一事,皇上下旨要提前七公主和宋大人的婚期,冲一冲喜。”
冯昭仪嘴角仅挂着的一抹笑意瞬间消失无踪:“什么?她一个不三?不四的公主,竟是还要给天灾冲喜?莫不是要冲撞老天不成!”
宁俞静静看着她发颠,果然相由心生,冯昭仪最近像是破罐子破摔,从前的小情蜜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泼妇行为,现在脸蛋也没有之前好看了,可惜可惜了。
“娘娘,这是皇上下的旨意,您若是觉得不合适,大可以向?皇上提。”周雪竹也波澜不惊,“还有,七公主没有不三?不四。”
宁霜接过?周雪竹的话?头:“妹妹那件事,宫中谁人不知,母妃说话?还客气?了些的。”
倒是宁霜还装着那副乖巧的样子,只是说出的话?巴不得将宁俞刺伤。
宁俞无所谓道?:“谣言不可信。”
“哪里就?是谣言了,我听说那青楼的老鸨都被刑部抓起?来了。”
宁俞意味深长地盯着宁霜:“姐姐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什么青楼、什么老鸨的,妹妹不懂。”
“够了!都给本宫住口。”
冯昭仪猩红的眼睛盯着宁俞:“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没脸没皮和你母妃一个模样,宋文桢知晓你入过?青楼,他还能真心实意待你不成?前朝后宫都传遍了,你不如?自?求多福。”
宁俞瞪着眼睛,像是受了惊的小鹿,不过?开口没嘴软:“我当然会自?求多福,昭仪娘娘切莫费心。眼看着六姐姐年纪也大了,母后现下又不待见昭仪娘娘,您不如?还是多关心六姐姐的婚事。”
宁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差点就?要绷不住了。
她扯了扯冯昭仪的衣袖:“母妃,咱们还是回吧。”
冯昭仪冷笑一声:“好你个小丫头,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多久。”
她说完便拂袖转身,吓得撑伞的宫女都险些没跟上去。
宁霜走到大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宁俞,眼底带着羡慕与嫉妒。
母女俩的身影不见之后,宁俞摆了摆手:“散了吧散了吧。”
周雪竹跟在她身后往屋里走:“母妃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之前你父皇送来的东西,都给你做过?添箱。”
宁俞摇了摇头:“不了,母妃留着吧,你也看见了,那么多宝贝呢。”
她的脸被冻得有些红,习惯性地吸了吸鼻涕,整个人缩在了椅子上。
“我担心现在雪灾严重?,虽说是提前就?备好的嫁妆,可你要是将东西都留了下来,难免落人口舌。”
“嗯,我方才也想了一想,不如?都捐上一半给太都,剩下的便留下。”
如?此一来,既能博一个七公主的好名?声,也不至于树大招风,引人惦记。
周雪竹思考了一会儿,道?:“这样一来也好。”
说着话?的功夫,华容便来报:“娘娘、公主,唐玉巧唐司衣来了,说是给公主量尺寸,要做喜服了。”
周雪竹笑了笑,朝华容道?:“快请进来,外头冻。”
不一会儿唐玉巧的身影由外而进,她带了几?个小宫女,个个都穿着厚厚的裘衣,带着一股寒气?。
屋子里烧了炭火,暖和不少?,几?人将外衣脱了,唐玉巧道?:“恭喜七公主、贺喜七公主。”
“谢过?司衣,烦劳司衣走一趟。”
宁俞神情自?若,并?没有格外惊喜也没有不快。
唐玉巧顿了一顿:“许久不见七公主了。”
宁俞起?身,伸开双臂,由唐玉巧给她量着围度:“是,上回还是刚住进潇月堂的时候,淑妃娘娘让你来给我做衣裳穿。”
“真快,公主都要出嫁了。”唐玉巧手里比划着,忽然来了一句,“七公主像是长高了些,我瞧着快和我差不多了。”
周雪竹闻言仔细看了一眼:“我记得小俞上回身量比你矮一些的。”
宁俞眼睛一亮:“再?长些个子就?好了。”
“不过?公主还是瘦得很,这腰也就?比碗口粗一点儿。”
“哪有那样夸张,我难不成吃了个碗进肚子去。”
几?人抿唇淡淡笑着,宁俞便问道?:“司衣,十日能做好么?还得提前一日让我试试吧,也就?九日。”
宫里的绣娘是全天下手艺最好的绣娘,只是十日来说,宁俞难免还是有些不放心。
“紧赶慢赶是能出的,只是慢工才能出细活,公主担待些。”唐玉巧又怕她不高兴,便问道?,“公主有什么想法?”
哪想到宁俞挥了挥手:“随意,能穿就?是,反正大礼也只是简办。”
“七公主倒是与众不同?。”
唐玉巧量完了尺寸之后,便匆匆道?了别,说是要赶着回去裁剪样衣。
宁俞看着外头天寒地冻,这会儿虽说不下雪了,可还是寒气?逼人。
她正想回屋小睡一会儿,刘才人带着一位娘娘上了门来,周雪竹赶紧迎接让宫女泡上了茶。
刚坐了一会儿,又陆陆续续来了好一大堆后宫的女人,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她们带来的宫女手里或多好少?都有些添妆。
宁俞一一谢过?,眼角一直挂着笑意,笑得都快僵硬了。不过?这些妃嫔们出手倒是大方,那翠绿通透的玉镯子就?有好几?只,看得宁俞眼睛都亮了。
其中真心实意祝福的有,来看热闹的自?然也有,大部分年纪比较小,自?然位份也不高,所以对待周雪竹十分尊敬。
“七公主果真是个美人,生得和姐姐有七八分像。”
周雪竹被拍了马屁还有些不习惯:“七公主还小,不像我已经人老珠黄。”
“周姐姐何必谦虚,臣妾瞧着您像是没生养过?一样。”
“听说皇上将遥宁宫赐给了七公主,周姐姐,可是真的?”
遥宁宫是大长公主未嫁人前居住的地方,是先?皇特意赏赐的,皇上即便坐了龙椅这些年,也从来没有将遥宁宫赏给谁住过?。
前两年宁柔倒是可怜巴巴地朝皇上求过?,后来也没了音信。
周雪竹点点头:“是,其中也有大长公主的意思。”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各有心思,难怪有传言说七公主入了大长公主的眼,不但将宋文桢的亲事从皇后手里抢了过?来,还把宫殿赐给她住,看来此言非虚。
有的暗自?脑补,猜测宁俞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东兴朝十几?位公主,偏偏她能让宁茯这样另眼相待。
宁俞轻飘飘看了一眼她们的眼神,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一群女人一窝蜂地涌来,还不是吃饱了闲得,来凑凑热闹。
她确实是抱了宁茯的大腿,不过?自?己也被利用了好吧!宁茯和皇后的陈年老账,把她夹在中间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地。
正想着,一道?悦耳的声音落入众人耳中:“呀!这样热闹,倒是我来得慢了。”
入眼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丹凤眼,樱桃口,媚而不俗俗而不媚,她穿着白狐狸毛的裘衣,一看便贵重?得很,她手下牵着一个孩童,粉雕玉琢,脸蛋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
十二公主宁怡大大方方地给各位妃嫔行了礼,又挣开女子的手跑到宁俞跟前来:“七姐姐,好久没见过?你了。”
“见过?七公主,臣妾陶婕妤。”
宁俞也站起?来回礼,两人对视一眼,她在心里狂喊妈耶!这陶婕妤勾人得很。
要说周雪竹像莲花一般淡雅,夏风习习吹来摇曳生姿,陶婕妤便是梅花,冬日里傲立生长的梅花,雪地里的一抹红色。
宁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雪竹,两人竟然难分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