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俞只觉心里头慌乱得很,抓着华心的手问:“男女不同?席,按理说宋夕灵应该在女眷之中,怎么被皇上看见了?”

“方才宋夫人往遥宁宫来,没带宋姑娘,就是因为皇后将姑娘带在了身边。”

好家伙,又是皇后。

宁俞也顾不上有青姑姑在场,直接就开骂了:“不要脸的东西,真叫人恶心,宋夕灵这么小的岁数,怎么下得了手?”

华容轻抚着宁俞的后背:“公主先别急,说不定皇上只是醉酒之后,没看清人。”

“您已经和宋大人成亲,他将宋姑娘纳入后宫,那不是乱了套了!”

宁俞当然也明白,不过皇上是什么人,他色心上头什么也不管不顾,哪里会顾忌她这个女儿的脸面?

华容话音刚落,就响起小宫女的声音:“拜见驸马。”

宁俞捏紧了手里的喜帕,她不知道宋文?桢会是什么神?情,不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肯定一脸不快。

而作为皇上的女儿,她真是跳进黄河水都洗不干净。

宋文?桢身穿红色喜服,腰间是金色滚边的腰带,衣袖口多了几支竹叶,衬得人越发挺拔。

不过大喜之日,他脸上并没有多余的笑意,在众人的簇拥中踏进门槛,看见坐在床头的宁俞,竟然有一种想逃走的冲动。

方才皇上醉醺醺地,迷离着看了几眼宋夕灵,当即便说要将她纳入后宫,给美人之位。

宋文?桢又急又气,宋太傅上前?说是他家中小女,年纪尚小,这?本来就是在给皇上台阶下了,没想到皇上还抚掌叹道:“宋爱卿的小女,那不如给个才人之位。”

席间朝臣无一人敢吭声,宋太傅的脸都憋得涨红。

后来宋文?桢自请要遥宁宫掀盖头,这?才将这?事翻篇。

只是谁不知道皇上的性子,他哪是醉酒。

宋文?桢步伐沉重,一步步往宁俞跟前?去,脸色有些沉郁,寻常要说些喜庆话的青姑姑,这?会儿也哑着嗓子没敢开口。

不过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驸马爷来了,公主等候已久。”

有两个小宫女端着金托盘,上面都盖着红绸布,左边是两杯清寡的酒水,右边是一把?金子所做小巧的秤。

青姑姑道?:“驸马爷可以挑盖头了。”

她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这?会儿也回过神?来,止不住地在说吉祥话,盼着宋文?桢脸上缓和一些。

宋文?桢轻飘飘拿起那杆秤,盯着那张殷红的盖头,犹豫再三才动了手。

宁俞只觉得闷了好长时候,她脸上被捂得红红的,皮肤像是能掐得出水一样的细嫩,一双灵动的眼睛多一些惆怅,盖头被掀开?那一刹那,两人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自己。

宋文?桢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耳根子发着红。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屋子里蔓延开来,宁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宋文?桢亦是。

宁俞在心底不知道骂了多少次皇上,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算哪根葱?

但是面对宋文?桢,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青姑姑笑盈盈地:“驸马爷见了公主样貌,都合不拢嘴了,还是快些喝交杯酒,喝完咱们这?礼啊就成了!”

她先拿了一杯酒水递给宁俞,又努了努嘴,示意小宫女往宋文?桢跟前?凑。

宋文?桢还是那副表情,盯着宁俞不说话,紧紧抿着唇。

青姑姑说完那番话,他才转头拿酒杯。

“驸马爷和七公主并排坐。”

在青姑姑的指点下,他们两人抬起手臂,缓缓地绕上一圈,再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夹杂着莫名的痛快。

青姑姑人精似的,才不想卷入他们的身不由己当中,又带着几个小宫女说了些喜庆的话,往床上再撒些花生、桂圆便匆匆离去了。

宋文?桢有些局促,朝宁俞行礼道:“公主,前?朝还有事务要臣去处理,先行告退。”

宁俞没出声,在他退到了门槛处才道?:“哎,你等等。”

“公主有何吩咐?”

“算了,你先去吧。还有,见外?了,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宁俞心里头憋着一口气,不过装作了豁达的样子,还煞有其事地挥了挥手。

宋文?桢走后,她才拍着床沿:“你们说说,我算什么?好嘛,现在把我夹在中间受气,好一个皇上,年过半百,一只腿都要入土了,还要纳十几岁的妃嫔!”

华心吓得不敢说话,赶紧朝门外望了一眼。

华容也知道宁俞向?来镇定,现在气头上才说这么些话,所以她安抚着宁俞,道?:“公主别急,纳妃哪有那么容易的,兴许皇上就是喝醉了酒,一时没想到宋姑娘和您的关系。”

“今日成亲,算下来宋夕灵可是我小姑子,我这?脸被抽得生疼,你瞧瞧宋夫人给的血玉,有这?么个为老不尊的父皇,我今后还能在宋家抬起头来?”

宁俞气得狠了,伸手便将头上彩冠取了下来,往地上一扔:“我都替他蒙羞。”

她当初在原书看到这个剧情的时候,就已经真情实感地骂了皇上的前?后三辈,现在自己成了那个狗皇帝的女儿,依旧忍不住要破口大骂。

“公主,就怕……就怕驸马和你有了隔阂。”华容这?话也是真心说的,刚刚宋文?桢什么态度她摸不准。

“我知道,总不能坐以待毙。老皇帝干的不是人事儿,我得想办法。”

眼看着天色不早,宁俞肚子都快饿瘪了:“先去给我拿些吃的来,华心去淑妃娘娘宫里走一趟,就说我明日去拜见。”

在别人都觉得皇上是酒后胡言的时候,也只有宁俞深信不疑了。

他是真做得出来那种事的人,况且原书剧情就是这么走的,宁俞突然感到无力,都是些什么鬼?

因为心里装着事儿,所以她胡乱吞了几口饭,就让华容给她沐浴更衣,这?嫁衣穿着好看是好看的,就是太过累赘了。

宁俞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澡,天都快黑了,绞了头发缩在床上望着桌上的红烛,还有些刺眼。

她本来就有点认床的毛病,还浅眠,所以躺着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睁着眼睛看这?屋内的陈设。

淑妃做事就是很实在那种派头,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也一般,没什么稀罕物件,实际上都是好东西,檀木的柜子、桌椅,手笔大方。

就连床帐都是手工所做,上头绣着几对鸳鸯,活灵活现地。

宁俞盯着这?些东西想东想西,华心的声音传来:“公主,咱们娘娘来了。”

哦对,这?样的日子,周雪竹是会来的。

她撑着身子刚好坐起来,就听周雪竹道?:“怎么这?样早就躺下了,累了还是困了?”

“该不会是病了?”

周雪竹刚要把?手贴上她的额头,又迟疑了一瞬,塞在自己怀里捂了一会儿,待手心温热才去摸摸:“不烫,没生病就好。”

宁俞鼓着脸,娇娇怯怯地喊了一声“母妃”。

“好了,都是成亲的姑娘了,怎么现下还要朝母妃撒娇。”周雪竹顺手刮了刮宁俞的鼻子,笑眯眯地。

“我今日累得很,那嫁衣压着我肩膀疼,彩冠重重地脑袋瓜子都要傻了。”

“说不得这?话,你聪明绝顶,哪里傻了。”

周雪竹最忌讳“傻”字,因为当初的宁俞确实是傻了,人人口中的傻子七公主,不讨人喜欢只有排挤与欺辱。

宁俞便住了口,问道:“母妃这?会儿来做什么?可用过膳了?”

周雪竹立即正色道:“我听说驸马不在遥宁宫,便赶紧来了。你可知皇上今日席间做了什么事?”

“听说了三言两语。”

周雪竹颦着眉头,眼中含愁:“皇上让我去和宋夫人提,我哪有脸说?”

“他让你去说?没得恶心人。”宁俞眼中的嫌恶愈加明显。

“皇后娘娘这?一招真是防不胜防,那么多姑娘,她偏偏要将宋夕灵带在身边,趁着宋夫人来寻你,便往皇上跟前?去。”

“母妃,你可不能当这?坏人,宋家要戳我们母女脊梁骨的。”

周雪竹点点头:“我知晓,就算你没有与文桢成亲,他要纳妃让我牵线搭桥,和你年纪相当的姑娘,我可下不了口。”

宁俞垂着眼睛,抠着手指头:“我明日去和淑妃娘娘商量商量,宋夕灵也是她的外?甥女,她不会不管的。”

“白日里,谁都觉得皇上是随口一说,他方才一脸认真的样子,叫我去宋家提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是真的看上了人家姑娘。”

周雪竹也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要说是姻亲关系,清清白白的姑娘,密都这样多的青年俊杰,好人家的姑娘不会想走后宫这?条路的。

皇上年纪大了,这?江山还有多久会交到别人的手里去,就算是有想法的人,也会把?目标瞄准六皇子。

她止不住地摇头:“你父皇一直是这个德行,我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谢他,当初要不是他看上我纳入后宫,我现在应该还在浣衣坊中洗着衣裳,也就没有你没有六……”

周雪竹及时止住了口,继续道?:“可我只是个妾罢了,不求他对我如何,可就算是父皇的角色,他也总是让人失望。”

宁俞一下抓住周雪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一码归一码,你这?些年在后宫给他生儿育女,也算是还了当年的丁儿点恩情吧。”

宁俞时常在想,周雪竹要是改了优柔寡断的毛病……她一想又泄了气,改了就不是周雪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