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俞和宋文桢留在宋府用的晚膳,其间也没见到黄氏与宋文庆的身影。

走时宋夕灵对宁俞很是不舍,就像个挂件似的恨不得挂在她的身上去。

宋太傅将宋文桢唤一旁,嘱咐了几句,无非就是在宫里谨慎一些,对庆和公主以礼相待。

宋夫人看着宁俞欲言又止,最后捏着她的双手,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只生了一儿一女,文桢能娶公主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只是夕灵,她自小便我们宠坏了,入宫也?只是给人徒添烦恼。”

已经是很委婉了,她也是思虑了许久才说的这番话,算是病急乱投医。

宁俞当然听懂了,无非就是想让她去皇上跟前求一求,宋夕灵实在是入不得宫。

“妹妹比我还?要小一些,母亲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宁俞也?不敢打包票,只能含糊其辞。

不过这话也?足以让宋夫人安心许多,她和蔼地笑着:“本不该扰公主的,只是文桢就夕灵这么一个妹妹,况且她爹现在赋闲在家,六皇子又在太都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我明白,母亲不必解释。”宁俞看着一旁还?一脸天真的宋夕灵,真的和书里那个自戕的宋夕灵对不上号。

她转头道:“等天晴了,我再来寻妹妹玩耍,这段日子便不要出府了。”

“好,那我等着嫂嫂。”

几人话别便花了一盏茶的功夫,直至天都全部暗下来,宁俞和宋文桢才上了马车。

明明没做什么,也?就一下午的事,宁俞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累得发慌。

宋文桢捏了捏眉心,问道:“困了?”

“有一点。”

宁俞说着紧了紧袄子,往外看了一眼:“又在飘雪,不过掉在地上便化了。”

宋文桢点点头:“我听大理寺的大人说起,太常寺正在备礼乐、礼舞,到除夕之时又要请一次风雨,不过想来不会大张旗鼓,朝臣们入宫拜上一拜,之后便是家宴。”

“听说北边活活冻死了好些灾民,父皇要是大肆铺张,脊梁骨都会被戳断了。”宁俞现在提起皇上,话语间再不掩饰的嫌弃。

宋文桢不置可否:“密都是天子脚下,又偏向南方,这雪虽说下得厚,却也下得晚些。国库大开,放衣放粮,百姓温饱倒是简单,就是苦了离得远的灾民。”

“前阵子,我看父皇倒是像火烧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把宁殊派遣出去之后,整日就不怎么上心了。”

“六皇子办事让人放心,所以皇上才……”

宁俞冷笑一声:“好了,冠冕堂皇的话便不要和我说了,他就那个德行。”

况且她又不是不知道,宁殊虽然能干,可还是年纪尚小,而?且有最重要的弱点——不够心狠。

皇上不够狠,周雪竹也?不够狠,宁殊要是将来想坐那皇位,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

宁俞信他能当个明君,只是他没有皇上那么好的福气,有个大长公主为他保驾护航登基上位。

想做那掌权者,该心狠时就得心狠,优柔寡断要不得。

想到这里,宁俞不由抬眼望着宋文桢。

反观宋家两兄妹,一个宋夕灵单纯不谙世事,被强硬纳入后宫为妃,果?决地了断了自己的性命;一个宋文桢更是在家破之后,忍气吞声一朝谋反,自立摄政王手里捏着权势。

宁俞一时有些恍惚,对面这个生得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将来居然会独当一面。

不论是现在的驸马之位,或是小小的大理寺主簿,还?是被埋没了。

宋文桢对上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颊:“怎么了?”

“喔,没什么。”

宁俞理了理思绪,问道:“方才母亲提起夕灵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的,宋文桢脸色有些憔悴,他没看宁俞,收回了视线,双手抱在胸前朝后缩了一缩:“看皇上的意思,不像是玩笑。”

“你那庶兄在大皇兄身后当跟班,一肚子的坏水儿,让夕灵离他远一些吧。”

方才在宋府,宁俞也?不好直言,所以只好提醒一下宋文桢。

“嗯,我知晓。早前我见他还?问了一嘴,他说大皇子许他什么什么,痴人说梦。”宋文桢摇着脑袋,疲惫不堪的样子。

宁俞顺手将身边的一个靠垫递了过去:“大皇兄除了有个皇子的名头,他还?有些什么?不过是皇后贴给他的体己银子,也?只有宋文庆会信他的鬼话。”

“罢了,我会和爹娘嘱咐一句,先不理会他们母子。”

宁俞看他心烦,也?不再说,心里打定了主意,这事她定要管到底。

-

接下来的天气确实好了不少,偶尔还?会冒些太阳出来,宫中的太监们四处铲着雪,清扫着地面。

因为大理寺不怎么忙碌的原因,宋文桢常在遥宁宫中,他喜欢捧着书卷,一看便能看两个时辰。

这一日周雪竹和刘才人往遥宁宫来小坐,宁俞看刘才人挺着肚子,很是宝贝的样子,不由出声问道:“冯昭仪近来没有为难娘娘吧。”

“昭仪娘娘最近带着六公主不怎么出来。”刘才人爱惜地抚了抚肚子,低声道,“听说正给六公主相看驸马呢。”

难怪。

“皇后也不会让她再出来蹦跶吧,上回她又失了皇上的心,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冯昭仪所生两个公主,头一个前几年就已经嫁了出去,宁霜也?是到年纪了,冯昭仪怕皇后在宁霜婚事上头做文章,现在有点夹着尾巴做人那意思。

“还?有多久生产?”

刘才人有些讶异宁俞的问题,不过还?是如实答道:“算算日子来年春日里。”

周雪竹作为过来人点着头道:“春日里好,不冷不热的,到时候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出生,也?免得热。”

刘才人抚着肚子笑:“承姐姐吉言。”

要做母亲的人就是不一样,宁俞觉得刘才人身上都少了几分?锐气,棱角变得钝了不少。

“生皇子公主都好……”刘才人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宁俞便接过话道:“娘娘喜欢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刘才人怔楞一瞬,抬眼看了宁俞一眼,心口不一地道:“要是能生个像七公主这样的就好。”

要不是看过原书,宁俞差点就信了。

宫中公主大多不得宠,就是宁霜这个六公主还?得在皇上装模作样,一副乖巧的样子才能讨得一点儿好处。

宁俞也?不揭穿刘才人,只是提醒了几句:“还?是生公主好,免得让母后惦记着。”

书里写?刘才人仗着生了个小皇子,一时间不知天高?地厚,挑战皇后的权势,还?暗中撺掇妃嫔对皇后不满,最后下场凄惨。

毕竟也?是和周雪竹住一个宫里的,今后还需要她的帮衬,所以宁俞才有意指点。

刘才人低着头没说话,周雪竹看气氛不对,便转移了话题道:“听说皇后在置办年关的东西,也?不知道今年会怎样办席。”

“六皇子还?没回来,我爹说好些灾民饿着肚子呢,怕是只能像寻常家宴一样吃吃饭。”

刘才人大着肚子,也?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要是一个没留意,被人推了或是绊了一跤,孩子没了找谁说理去?

她入宫这么久好不容易怀上的,就是娘家也需要这个孩子的助力,关键时刻掉不得链子。

周雪竹听见“六皇子”,心里猛地抽了一下,不过又快速掩饰了神情:“外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我日日呆在宫中,倒是孤陋寡闻。”

说到这里,刘才人便有些得意,周雪竹宫女出身,还?是比不得她背后有做官的爹爹,她看了一圈四周才道:“姐姐不知道,密都倒还?好,离得远的那些个州县,可谓是水深火热。”

“六皇子去的太都,是最先下雪的地界,皇上早就下了命令有异常必须要报,你猜怎么着,那张府尹没当回事儿,直下了十二日才将他吓了一大跳,才写?了密信往密都传递。”

这话刘公公朝宁俞说过,所以她并不意外,吃着蜜饯静静听着。

周雪竹吸了一口冷气:“竟是十二日!”

刘才人表情有些夸张:“好些人被活活冻死的。”

“那六皇子前去,可有危险?”周雪竹还?是没忍住问了这话。

“危险倒不至于,只是累和苦是必定的,灾民泛滥,又有打劫抢夺的事经常发生,六皇子是奉旨前去治灾的,说难听些就是拿功,也?不能整日在屋子里坐着吧。”

刘才人甩了甩帕子:“我只和姐姐说这些,姐姐可千万别乱传。”

“我明白,我明白。”

意思就是,这是个好差事,做得好了回来说不定都能直接封太子。

两人唏嘘了一阵,有些食之无味。

宁俞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糯米糕,拍了拍手道:“过了年就好了,春日万物复苏,别急。”

刘才人有些捧着宁俞,听此便笑道:“司天监也?不算胡说八道,公主和宋大人成亲之后,这势头确实小了不少,我爹还说这是天意。”

宁俞暗自腹诽: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