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宁俞去见过宁茯一面后,回宫便一直窝在遥宁宫。

周雪竹倒是抽着空闲来看了她一次,说起最近因为要过年,所以皇后折腾着这些妃嫔,时常坐在一起为灾民祈福,跪跪拜拜地没个停歇。

皇后倒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她们这些身体康健的妃子还好,就是苦了刘才人日日挺着个大肚子。

宁俞也没法子,只说等?着过完年便好了。

在除夕夜的前五日,宋文桢便已经开始休沐,宁俞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

前阵子他是偶尔在宫中呆着,现在却要休息一月之长,想起要整日面对面,宁俞居然觉得有点尴尬。

宋文桢也莫名有些不自在,所以两人很默契地除了用膳、歇息,都各自躲起来了。

遥宁宫这样大,不想去找一个人,也不会凭空出现在眼前。

最后是宁俞率先破冰的,因为太过于无聊,所以她决定主动出击。

遥宁宫有个小书房,里头放着一些书籍,有名家所著,也有各地风俗的小记。

宋文桢经常在里头写字读书,而宁俞鲜少前来,遥宁宫上下都默认了这是驸马爷的地盘。

所以今日宁俞突然出现在门外的时候,宋文桢正在写字吃了一惊,毛笔上的墨汁都溅到了衣衫上。

屋内暖和,所以他穿着竹青色的外衣,上头绣着颜色相差无几?的竹叶,墨汁一下子便隐匿不见。

宁俞探了个头出来:“吓到你了?我可以进来么?”

宋文桢摇了摇头,将毛笔放到了笔搁上,用白净的帕子在衣衫上擦了擦。

宁俞像是做了坏事一样,抿了抿唇:“我该让华心来报个信的。”

宋文桢将帕子折起来放到了一旁去:“无妨。”

“在写什么?”

宁俞凑到他跟前去,看着案桌上的几?个大字遒劲有力,笔锋凌厉,细看又觉得十分舒展。

宋文桢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随意写写,有一阵子没写过字了。”

“公主来有何事?”

宁俞心?里默了默,她没事啊,就是无聊害的,开口却是道:“想来看看书。”

“想看什么书,我给你找找。”宋文桢说着就转身走到了书架旁。

宁俞仿佛被架在了火上,随口胡诌道:“史书。”

宋文桢伸出来的手一愣:“史书要去太学才有。”

“噢。那算了吧。”

“改日我和爹爹说一声,让他给你拿。”

宁俞硬着头皮答应了,眨巴着眼睛,觉得气氛有些奇奇怪怪的,她嗫嚅着嘴正要开口的时候,宋文桢又摇了摇头:“太学现下空无一人,要来年才开。”

“没事,我本就是一时兴起。”宁俞有点心虚。

宋文桢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又塞了一袋牛皮纸包着的蜜饯果子:“六皇子年后便要回来了。”

“定下了?”

“嗯,定下了。要拉一批官员回来,一些是贪了饷银的,一些是雪灾之中治下不严的。”

宁俞咽下一口茶水,若有所思道:“宁殊带了多少人前去?”

“约莫千人,本就是皇上让六皇子出去历练的。”

“哦?恐怕还有些朝臣的手笔吧。”

皇上迟迟不立太子,一些人总归是坐不住的,比如皇后。

“自然是有。”宋文桢也掀了袍子和宁俞并排坐下,“爹爹说等?六皇子回来,他便朝皇上请辞。”

宁俞顿了一顿:“这样突然么?”

“我尚了公主,皇后那头又颇有微词,无论如何,爹爹再教?习六皇子,终归是说不过去。”

宋文桢说这番话十分坦然,他这段时间也接受了自己身份转换的事实。

宁俞低头摩擦着绣鞋,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要真是立了太子,便是太子太傅了。”

“罢了,爹爹一年到头不常回家,现下也是个好机会,也正好让他回去清闲清闲。夕灵的婚事定下后,也再不必让他抬出身份来压人。”

这样看来,是对宋府最有利的安排。

“也好,暂且先如此。”宁俞想了想,恐怕等?到宁殊登上龙椅的时候,再看宋太傅也没有机会再回到朝野。

她正陷入沉思的时候,宋文桢侧头看她,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六皇子和公主生?辰相差多久?”

“为何突然这样问?”

“六皇子的生?辰是二月初十。”宋文桢带着疑问的眼神,平日里睁眼说瞎话都不会脸红的宁俞,躲了一躲。

她暗自腹诽:双生?子当然是同一日出生的,叫我怎么回答。

“我比他大一些,一月三十的生?辰。”

“只相差十日?”宋文桢多少有点刨根问底了。

宁俞舔了舔嘴唇,不太自信的样子:“是,他还得叫我一声七姐姐。”

她有点后悔今天吃饱了撑得,跑来跟这只狐狸谈什么天地?

“我记得小时候六皇子提过,他听见一个老嬷嬷说,皇后只生了一个大皇子和五公主。”宋文桢盯着宁俞的脸,不愿意放过丝毫变化,“不过第二日那个老嬷嬷便不见了。”

“嗯?什么意思?”宁俞继续装傻充愣。

气氛有点紧张,宋文桢忽然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圆圆的脑袋,有点像摸宠物的那意思:“好了,你不愿意说便不说。不过六皇子出宫之前,便已经在着手查当年的事,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罢了。”

宁俞平生最讨厌别人摸她头发,宋文桢上手的时候,她破天荒地没反抗。

宋文桢又给她理了一理头发:“你要是真的没趣,改日叫上夕灵一起出宫逛逛,母亲昨日还传了信来,说夕灵整日无所事事想寻你,就怕最后你还要嫌她闹人。”

宁俞有些迟疑:“母亲让她出府么?”

“出府罢了,又不是入宫来,无妨的。不过你们要真是去走走,多带些侍卫。”

宋文桢对宁俞被当街绑走的事,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宁俞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既然她也闷得慌,那我便带她出去看看。”

“对了,到时候家宴他们会入宫么?”

“不了。元旦清晨,爹爹会和百官一起给皇上贺节。”

家宴设在除夕夜里,皇上和后宫佳丽,还有一些皇子、公主。

低微一些的嫔妃也没有机会上桌,只能独自在宫中呆着。

宋文桢想了一想,道:“不如我们今日我们出宫一趟,正好赶在年前。”

也就是成亲后回了一趟宋府,然后宋文桢再没有回去过,宁俞也不在乎什么君不君臣不臣的,便应了下来。

-

因为是临时起意,宋文桢回家也没有提前知会一声的习惯,所以两人到宋府的时候,竟是有客。

入了府之后有小厮匆匆忙忙跑去通报,所以宁俞和宋文桢走在长廊上的时候,接受了一行人的半礼。

宁俞揪着宋文桢的衣袖:“母亲快快请起。”

她说着便拿眼去看宋文桢,面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妇人是谁?

没想到宋文桢也摇头。

宋夫人笑呵呵地上前来,抓起宁俞的手问道:“路上可冷?坐的马车来?颠簸么。”

宋文桢完全被忽视了。

宁俞也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路上不冷,大路平缓得很,一点也不颠簸。”

宋夫人连说了两个“好”字,又折头朝宋文桢道:“下回派个人来知会一声,公主到了也没个人去接。”

“知道了,母亲。”

那位妇人看见宁俞合不拢嘴:“老身倒是头一次见到庆贺公主,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宋夫人轻轻怕了拍头:“忘了忘了,这是李侍郎的娘亲,今日来家中陪我坐着说会儿话,刚来不久。”

“李夫人安好。”宁俞恍然大悟,原来是李侍郎的娘,看来这亲事是要成的节奏。

“庆和公主折煞老身,哪有什么夫人不夫人的,老身是个糙人。”话虽这样说,宁俞看她口齿清晰,话里也没有挑得出错的地方,这个妇人不一般。

李夫人看了看宁俞,又瞧了瞧宋文桢,眼睛都笑出了褶子:“公主和大人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呐!”

一通夸赞下来,宁俞的脸都憋得红红的。

还是宋夫人给解了围:“夕灵在屋子里,公主不如去找她坐坐。”

两家人都知道今天李夫人上门是个什么意思,所以没让宋夕灵出来待客。

“对,我今日来就是要带夕灵出门走走的,我去找她。”

“好好,那我让下人带你过去。”宋夫人忙前忙后,唯独漏了个宋文桢。

宋文桢摸了摸鼻子:“母亲,爹爹在何处?我去寻他。”

“你爹在书房里头,去吧。”

宁俞和宋文桢在路口分开,宋文桢低低地嘱咐了一句:“这会儿小娘应该知道你来了,要是她找你,别理会她。”

“知道了,她见了我不该老鼠见了猫一样吗?”

“好,去吧。”

宋府后院住的女眷,也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所以宁俞去的时候还真给她撞见了黄氏。

“拜见公主,公主是来找夕灵的?”

宁俞直接越过了她超前走去:“是。”

不是明知故问嘛,装什么犊子……

黄氏跟在她身后,看宁俞并不想搭理的样子,还是腆着脸道:“公主来一趟府里不容易。”

宁俞没吭声,这个人不要脸的功夫她是见识过的。

果不其然,黄氏继续说着:“上回冒犯了公主,妾身特意来赔罪的。”

“你别在我眼前晃悠就是赔罪了。”

黄氏没想到宁俞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她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年纪在这里摆着,虽说是个妾室,明明自己已经伏低做小了,宁俞居然这样对她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