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俞打着哈欠起身,刚要询问宋文桢几时走的,华容便道:“刘才?人今早动了胎气。”

“嗯?要生了?”

“四?更天闹得人仰马翻,咱们娘娘头?一个去的,稳婆和医令都候着,想来没什?么大事。”

宁俞揉了揉眼睛:“那我也去瞧瞧吧。”

华容顿了顿又?道:“淑妃娘娘也在,除此之外再没有旁人了。”

“冯昭仪没出面便罢了,也没派个人去?”宁俞撇撇嘴。

“听说是没有。”

宁俞耸了耸肩膀:“算了,管他?的呢。”

“宋大人什?么时候出去的?”

宋文桢官职低,也不必上早朝。

华容给她穿着衣裳,道:“大人在书房呢,还没出宫。”

“噢,那你去跟他?说一声,就说我要去温乐堂,要是他?不出宫就别等我用膳了。”

生孩子没个准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能平安诞下。

宁俞随意收拾了一通便出了宫,路上撞见一顶青色小轿,不怎么起眼。

那轿子着急忙慌地,见了宁俞的轿子都没停下。

“看样子像是从宫外进来的。”

华心也看了一眼,接话道:“奴婢看着也像,宫里没有这个颜色的小轿。”

到?了温乐堂,宁俞看见那顶轿子也停在外头?,心下有了计较,莫非是刘才?人的娘家。

果不其然?,从周雪竹口里得知,那是刘才?人的娘,兵部侍郎的夫人。

宁俞也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的,在门?外看了一眼就缩在屋子里坐在喝茶。

淑妃看着她笑?:“你年纪轻轻的,来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万一是个小公主,今后你还要带着她玩儿不成。”

宁俞也不扭捏,道:“那好啊,就怕是个小皇子,不爱跟我这个七姐姐玩耍。”

她一副娇憨模样,周雪竹都没忍住笑?出声。

淑妃却忽然?正色:“要是小皇子,该排行十一了吧。”

周雪竹没明白她什?么意思,点头?道:“是。”

“皇上从前就一直想要个十一皇子,奈何宫里的妃嫔肚子不争气,都是公主。”淑妃说这话有一丝嘲讽。

宁俞听在耳朵里,怪不得书里写皇上给刘才?人晋了位份。

又?坐了一个时辰,太阳挂在空中让人昏昏沉沉地,稳婆却还没有传来好消息。

周雪竹是过来人,有些紧张:“该不会是难产吧。”

淑妃静坐着,闻言掀了掀眼皮子:“有医令在,也有稳婆,便是难产咱们也帮不上忙,你坐着别添乱就行。”

她没有体会过从鬼门?关走一遭的感觉,所以相较于周雪竹来说,要理性许多。

宁俞也很镇定,甚至用手撑着头?在打瞌睡。

所以皇上来的时候,太监尖细的嗓子一喊,把她魂儿都吓飞了一半。

她跺了跺脚,一行人又?冲出去行礼,簇拥在皇上身边。

他?和皇后一起来的,甚至还穿着上朝的朝服。

皇后贴着他?耳朵边说了些什?么,他?巡视了一圈之后,皱着眉头?问道:“冯昭仪在何处?”

没人敢答话。

还是淑妃答道:“已经通知过了,冯昭仪兴许还睡着。”

皇上刚要发作?,只听得一道婴儿哭啼声,“哇”地一声十分响亮。

宁俞心想,十一皇子这不就来了么。

有宫人小跑着过来报信,脸上笑?得比菊花还要灿烂:“禀皇上,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宁俞拉着周雪竹的衣袖往后头?退了退,接下来她们只要看戏就好了。

皇上手忙脚乱地抱了抱十一皇子,亲自赐了姓名之后,看了一眼躺在榻上一脸惨白的刘才?人,十分怜爱他?们母子,直接封为二品充媛,赐华英宫。

宁俞想,冯昭仪这个曾经风光之人,终究还是成了一抹不重要的色彩。

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她看着皇上喜气洋洋的样子,不知道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梦见那个被他?逼死的宋夕灵。

-

刘才?人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让周雪竹同她一起搬走。

九嫔都独有一座宫殿,皇上既然?已经赐了华英宫,那等小皇子满月应该就会住过去。

周雪竹和宁俞提起的时候,宁俞思忖一会儿便问道:“母妃可应下了?”

“还未,我说再考虑一下。”

“用不着考虑了,十一皇子还小,皇上肯定经常往她那里去。”

周雪竹不想和皇上见面,也并不想争宠。

宁俞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那便不搬。”

“刘才?人心眼儿多,念着咱们一些恩情,暂时不至于害母妃,不过还是谨慎一些吧。”宁俞想起书里写她仗着二品充媛的身份,拿一些位份低的妃嫔当?枪使。

周雪竹和刘才?认相识这么些年,自然?懂得宁俞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末了,宁俞又?想起什?么,问道:“她知不知道六皇子是母妃生的?”

周雪竹略加思考后缓声道:“应该不知。”

“那便好。”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刘才?人为什?么后期要和皇后斗一斗,还不是脑子不好使,以为自己有个儿子就能翻身。

“刘才?人被封了充媛,我本?以为皇上会给她爹提拔个官职。”宁俞若有所思。

周雪竹摇头?:“六部之一的兵部侍郎,仅比兵部尚书低了一头?,怎么说也四?品官位,再如何提也越不过兵部尚书去。”

“这倒也是。”宁俞看了一眼周雪竹,身后没个靠山便是生了双生子,也不过才?人之位。

啧啧啧,还真是讽刺。

近来天晴,慢慢开始暖和了,午时连炭火都不消得燃。

周雪竹盯着空落落的炭炉,犹豫半晌才?问:“听说六皇子要回?来了。”

宁俞也不否认:“嗯,不过还早着呢,估摸着三月中才?到?密都。”

“也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情形,过年都没能回?来。”周雪竹叹了一口气,“听说灾民?泛滥,像是还砸过衙门?,真是吓人。”

“宁殊身边跟的护卫许多,母妃也不必担忧。再者说,他?是什?么身份,要真缺胳膊少腿的,旁人还能隐瞒不报不成?”

“是,是我着急了。”

宁俞一下坐着身子朝前探了探:“母妃,你说宁殊要是回?来,父皇也该立太子了吧。”

“说不准,不过刘才?人跟我提过,这一出就是特意让六皇子去立功的。”

宁俞淡淡“嗯”了一声,没说话。

坐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宋文桢,周雪竹不由道:“文桢怎么日日没在宫里,大理寺有这么忙么?”

“差事还是不少,张家偷了李家的鸡鸭也能闹到?大理寺去,也真是可笑?。”宁俞冷不丁笑?出了声,脸上都憋着有些红。

周雪竹假意白了她一眼:“尽骗母妃,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村东村西的破事儿也能闹去大理寺?”

“好了,别糊弄我,文桢近来在做些什?么?”

宁俞收起了嬉皮笑?脸,神色一正,压低了声音道:“母妃不是都猜到?了么,怎么还问。”

周雪竹吸了一口凉气:“我上回?不是让你劝劝?”

“宋家险些就家破人亡了,我又?该如何劝?”

“他?到?底要做什?么?”

“报仇。”

-

二月初十,这天夜里下起瓢泼大雨,快子时了还未见宋文桢的身影。

宁俞吩咐小太监拿着伞出去找,最后宋文桢还是浑身淋了雨回?来的。

衣裳还在滴水,落在地板上湿哒哒的,夹杂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宁俞皱着眉头?:“快去梳洗吧,别着凉。”

宋文桢又?消瘦了一些,手指像是一层皮肉包着骨头?,今日他?的眼底带了一丝猩红,却十分冷静地道:“前朝三省六部,表面上是玉盘珍馐,实则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皇上治国无?方,寻常无?大事这些蒲絮便藏得严严实实,而这次雪灾,什?么妖魔鬼怪都显露了出来。”

接着他?冷笑?一声:“而皇上将六皇子派出去,却以为自己能高枕无?忧,在其位不谋其政,成日贪吃玩乐。”

宁俞听得心中渐冷,她裹了裹衣衫,镇定道:“这些日子你便探到?了这些?”

宋文桢面如寒冬:“庸臣不少,可忠臣亦有。”

“有多少人?”即便早就知道了剧情,宋文桢亲口朝宁俞说这些的时候,她还不是不免有些骇人。

“三十七人,其中有几位我捏着他?们的把柄,两边倒的墙头?草。”

宋文桢长一口浊气:“兔死狐悲,爹爹带着娘辞官回?乡,皇上如此做法?,令人心寒。”

“后宫妃嫔或多或少都与前朝有牵连,姨母会助我。”

三十七人!皇上这是引了众怒了。宁俞也清楚,正是因为宋家这事,朝中好些大臣暗地都有打算。

“后宫妃嫔或多或少都与前朝有牵连,姨母会助我。”

“什?么?淑妃娘娘?”

宋文桢眼神不躲不避,缓缓点头?不似作?假。

“你忽然?朝我说这些,为的什?么?”

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大好的预感,所以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牵制大长公主。”

宁俞咽了一口唾沫,不说应也不说拒绝,反问道:“姑母和驸马在朝中颇有威名,虽说近年来鲜少问事,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当?年从贼子手里将玉玺夺回?来,送皇上上了龙椅,又?怎能保证这一次她会束手旁观。”

宋文桢眼底一片冷清:“所以我才?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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