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灿有些担心。
虽然吃了小灶，但之前在家上课时，他的私人导师大多从上帝视角去启发，引导他如何在情节上递进，控制好张力与冲击点，通过表情、肢体以及台词情绪去塑造出饱满的人物角色。
两人真正拿着剧本走戏次数并不多，这场戏也并没有提前排过，现在和影帝飙戏，会不会就是公开处刑？
任星城将他脸上的表情凝进眼底，很快猜到他在担心什么。
“给我们几分钟，我和师弟做做准备。”
说完，他便拉着凌灿走到了稍远的地方。
“这场戏我们在家的时候分析过人物动机，还记得吗？”
“嗯。”凌灿点头。
他之前曾说：动机，是人物行动的驱动力，是角色做出反应的内因。
只有充分对人物动机做出正确分析和深刻体察，才能赋予角色鲜活的生命力……
“你现在就把自己带入贺小勉，我是你爱人秦阳。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就是刚刚发生在你我身上的事。”任星城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现在，你从贺小勉的视角出发，告诉我，你之前逼我和你上~床，真正的动机是什么。”
凌灿：“……”
逼你上~床，怎么这话听上去如此不对劲！
不过重任当前，容不得矫情，也顾过不得多想，他集中精神回忆前后剧情，小声：“嗯……贺小勉的真实动机是……”
“不是贺小勉，是你。”任星城当即打断他的话，“你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入戏。”
凌灿听老师的话，顺从地转变人称，“我的真实动机是试探秦阳……”
“不是秦阳，是我。”
话又一次被打断了。
“我的真实动机是试探你，你是我爱人，可我现在怀疑你变了，变得连和我上~床这件事都没有兴趣了，怀疑你不爱我了，你出轨了。”
凌灿一口气不待停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任星城很满意。
“就是这样。”他抬手在凌灿的后脑勺捋了一把，“记住你的动机，上~床，不是要解决生理需求，而是试探……找对感觉把最真实的反应演出来，哪怕你现在试探出的结果全是错的，那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真实反应”。”
“知道了。”
他们之前在家的时候也分析过，从故事设定和人物性格看，贺小勉绝对不是一个饥渴青年。
他从18岁就跟秦阳在一起，同居3年，感情一直很好。
可最近一段时间，他却发现男友似乎在背着他做一些古怪的事。
……
十五分钟后，试演正式开始。
乔文、副导演以及几个投资人在沙发上坐成一排，看上去很期待这场大流量与大影帝的对手戏。
两人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任星城几乎是一秒入戏，将秦阳的不安、忐忑呈现得淋漓尽致。
在他豪不违和的表演中，凌灿也很快代入了角色。他耷拉下眼角，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秦阳，你最近怎么了？”
男人动动嘴唇，没说话，黑瞳染上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细细微微，让人捉摸不透，很复杂。
“你对我没兴趣了，是不是，你……”贺小勉哽了哽喉咙，停顿了好几秒才压抑着情绪，继续往下，“你爱上别人了，是不是……”
秦阳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没有。小勉，真的没有。”
“那你手机里的行程确认单是怎么回事。6号，飞迪拜。”
秦阳定定地看着他，两条腿僵硬地往前挪了两步：“你查了我的手机……”
“是，我查了你。”贺小勉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仿佛要刺穿那层维系在表面的假象，“秦阳，看在我们在一起睡了3年的份上，我要你一句实话，别骗我。你骗我比对不起我还让我伤心。”
“小勉，我真的没有喜欢别人。下个月我也确实要飞一趟迪拜，去做什么……我、我现在还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你又是哪来的钱买机票。”
空气沉默了半晌——
“别问了。”秦阳抱着脑袋缓缓蹲在了地上，不停重复着，“我现在真的不能说，小勉，求你别问了。”
看着跪在地上低低呜咽的男人，贺小勉蓦地红了眼圈。
他使劲搓了把脸，也蹲下来，两手扶在对方的肩膀上：“我们是恋人，是最信任彼此的人，恋人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秦阳慢慢将头抬起来，两人凝视着彼此，僵持着。
就在此时，床边的手机忽然“嗡”得响了一声。
是秦阳的。
两人皆是一愣，回过神来之后几乎同时去抓那部手机。
相比起来，秦阳的反应更为激烈，嘴里喊着“别碰”，胳膊下意识挡开眼前人，将人重重地推了个踉跄。
“秦阳！”贺小勉冲男人大吼一声，愤恨，绝望，不甘的情绪纷纷涌上大脑，“分手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他说完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小勉！你听我说，我保证以后把什么都告诉你！你信我这一……”
“回”字尚徘徊在唇边，此时被他死命拽进怀里的贺小勉发着狠的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眼泪跟着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周围其他人都看呆了，两个副导演同时张大了嘴——
“卧槽，说哭就哭，这演技牛逼！”
“这是真的入戏了，可以可以。”
“卡。”乔文拍了拍手，喊停，这场戏到此结束。
其他人都拍起了巴掌，凌灿花了好一会才从戏里边出来，密长的睫毛湿湿的，一根一根，挂着细小的泪珠。
副导演赶紧招呼助理给他们倒水，一场情绪外放的戏份演下来，对演员本身的消耗是很大的。
“哥，喝水。”小文接了两杯。
凌灿抹了把眼角，从其手中将水杯接下，也替任星城拿过来，很罕见地客气了一把：“谢谢师哥，辛苦了，喝喝水，休息一下……”
“嗯。”
就在任星城抬手去接水杯的瞬间，凌灿忽然发现他手腕内侧挂着一圈小牙印，就像被小狗啃过似的。
微微泛着红，上面还疑似残留着某种透明液体。
“……！！！”
他嘴角一抽，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开始蹿蹬：“师、师哥，你这手腕……没事吧……”
他想起来这应该在刚才的吵架过程中给人家留下的，许是情绪太过投入，当时没觉得用力，却不曾想留下了这么明显的齿痕。
真是尴了个大尬……
副导演和乔文闻言也凑过来：“怎么了这是？”
任星城撂下衣袖，遮住那圈牙印，摆摆手：“不要紧，被标记了而已。”
凌灿：“……”
他没心思和任星城开玩笑，看到他半遮半露的手腕，心里总感觉别别扭扭，疙疙瘩瘩。
这事怪他，试个戏咋就一下没hold住啃了人家一口！
虽说剧本上也写了【贺小勉咬秦阳】，但给人啃出个标记终究还是有点过分了。
万一把人啃出个好歹，他这人情可欠大发了。
副导演喊小文去拿创可贴，傻孩子脑子一抽，沙沙雕雕地问了句：“哥，要不要再去打一针疫苗啊！”
凌灿：“……”
“找抽吧你！”副导演甩出个眼刀，把小助理吓退了。
创可贴拿过来，凌灿主动接过去，挪着步子走到任星城跟前：“真不好意思，师哥，我帮你贴一下。”他目光飘忽，躲避着对方的眼睛。
任星城很轻地挑了一下眉。
凌灿揭去创可贴的包装，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胶条按在对方的手腕上，又垂着眼睑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没不舒服，别担心。”任星城说。
凌灿这才松了一口气。
“善后”工作完成，副导演和乔文闪到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商量起定角色的事。
凌灿看了他们两眼便转回了头，他觉得今天试戏是超常发挥，不会比吴胥差。
正想着，头顶上忽然压下了一片阴影，一抬眼，就见任星城倾过身体，在他耳边压着声音说：“师弟，我刚才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啊？”凌灿懵逼，扑闪着卷翘的睫毛看着他。
任星城晃晃刚刚“包扎”好的手腕，眼底的神色意味不明：“我说没不舒服，那是说给别人听的。其实，你刚咬我的这一口还是挺疼的。”
凌灿的心脏顿时一沉：“……你什么意思？”
先君子后小人？
任星城看着他那张警觉的小脸，越看越觉得可爱，越可爱就越忍不住想调戏。
只是考虑到和凌小猫的关系才刚前进了一小步，放肆就会败北，无奈，也只能压下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咳，师哥……”
本想说“师哥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谁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凌灿生生打断了。
他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勇敢地露出手腕，一点儿不带怂地往对方面前一伸：“想打击报复直说，大不了我让你咬回来！”
任星城：“……”
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大无畏的凌小猫居然亲手把“肉”送到了他嘴边。
看来是真不知道有个成语叫“狼子野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