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在心里排列了用物理方法矫正人类思维的ABCDE计划,板砖铁棍匕首等街头斗殴出镜率最高的道具排列组合出多种花样,可惜全都是打输住院打赢坐牢的标配,遂无奈放弃。
下午第一场戏已经快拍完了,只剩个尾巴。有陆离在韩俞之旁边坐着,两个人都不自在,于是一个跑出去围观别人演戏,另一个下意识想跟着,却在门口碰见举着电话的助理,只得留在化妆间里接受自家经纪人的电话轰炸。
“韩!俞!之!你好样的啊!”周占辉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要是韩俞之在他面前,保准不他能气到八人生吞活剥。
他从干经纪人这一行起就没见过这么听话又能惹事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是上热搜上过瘾的节奏,不论主动被动都得搞点儿事出来才甘心。
带资进组的事情不能否认,毕竟是韩俞之撒泼打滚耍无赖才说服他爸投资的。反正等电影上映自然能打一波脸,韩俞之都不在意的事他也努力让自己不在意,唯一要做的就是怎么引导言论、或者转移注意力。
虽然林大导演是个微博绝缘体,但好在剧组里好人多,双方合作默契、配合完美。只要大方向把控好,零星几个黑子完全不用去管。
可眼看这事就要压下去了,网友们的注意力也都转移了,结果今天,这这这……周占辉从抽屉里翻出一小瓶速效救心丸。
是药三分毒,没事总吃药也不好,所以周占辉只是默默地看着,希望那个葫芦形的小瓷瓶能给自己一些力量。
对此,韩俞之真的是很委屈了:“这回也能怪我吗?我照你说的,根本没发微博,昨天晚上陆离的微博我都没转。”
“在杯子上乱画的不是你?你画就画了,画什么不好你要画个心,哪怕写个‘辛苦了’我也好解释啊!你是给人递情书的女高中生吗?!”周占辉感觉自己精心打理的发型很快就要变成地中海了,不由提前为自己的头发默哀三秒。
韩俞之想说“我怎么知道他正好给拍进去了”,可转念一想,这似乎有甩锅的嫌疑。一个靠谱的成年男性绝对不能让别人给自己背锅,他一咬牙,梗着脖子承受经纪人先生的怒火。
“画也画完了,拍也拍完了,周哥您就是气死了也没有时光机啊。”韩俞之安慰人的方式不知道遗传了谁,字字都在周占辉暴走的边缘疯狂蹦迪,下一句却让经纪人先生冷静了些——“再说,我爸妈那边都没反对,这画心的手法还是我妈教我的,进组前我练了好几个晚上呢!”
远方的韩妈妈打了个喷嚏,心说最近是不是降温太快了,顺手给儿子发个微信,嘱咐他追人送饮料记得换成热的。
“这……也是。”
周占辉捏了捏眉心,心想:真是什么妈教出来什么儿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大老板也挺可怜的。
光生气也没有意义,韩俞之这小子记吃不记打,如果不是陆离说的,怎么骂第二天起来保准被忘到脑后。周占辉沉默片刻,稍微整理一下思路,又道:“既然陆影帝发微博了,那你好歹转发一下,还有昨天晚上的那条。用不着避嫌,大大方方感谢一下前辈的夸奖就够了,别说多余的。”
韩俞之理直气壮:“我本来也没想避嫌啊。”
周占辉:“……”
妈的,辞职搬砖去算了。
“陆影帝经常玩儿微博,你还是先跟他好好解释一下吧。转发内容我帮你写,你别乱来。”周占辉说完便挂了电话,不给韩俞之反驳的机会。
另一边的拍摄现场,饰演马仔的演员将车停在高速出入口附近,自己躲在车里观察情况。可惜走位出现失误,NG了一次才过。
随着林逾静一声“卡”,所有人放松下来。林导对演员点点头示意过了,抬头看眼天色,觉得差不多了,让场务去叫韩俞之。
陆离低头玩手机,忽然发现韩俞之转发了自己的两条微博,措辞恰到好处、非常官方,既不显得像抱大腿,也不会让人觉得“这俩人有一腿”。
总结一下,就是:一看就不是韩俞之那水平能写出来的。
很快赶过来的韩俞之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经纪人非得替我写,完了发给我,叫我直接复制粘贴。啧,认识快两年了,他就这么不信任我的水平吗?”韩俞之抱怨着,加快脚步跑到陆离身边,又小声解释了一下杯子的事,“那什么,你别想多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妈昨天给我发的图,非得让我下次给她做生日蛋糕的时候亲手画个红心,我中午闲的没事,随手练了一下。不信的话你问我妈……”
这解释真不如不解释,就这德行,你经纪人能信你就有鬼了!
奈何周围全是人,陆影帝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损人,只好熟练地撑起人设,优雅地微笑:“好了,你别解释了,我信你。”
——信你大爷的狗屁。
回想一下从一周前开始送来的饮料杯上,那个被他误认为是LOGO自带的小心心,陆离总算相信了北影表演系曾收过高考分数两百多的学生。
韩俞之脚步一踉跄,自己被自己的脑补感动得不行,丝毫没想过“信你”后面还跟着串脏话。
有些时候,不明真相的人总是幸福的。韩俞之心情好到爆炸,状态十分完美,虽然吃了一次NG,但那是因为林逾静在嘱咐陆离“特写不需要收着”。
沈长风这一角色在这场戏里非常矛盾,既要保证交易不完全失败、又要让警方顺利获得线索,既要应付俞辰熹那蹩脚的试探、又要想办法打击他的信心让这小孩就此放弃,简直是心力憔悴,堪称本场头号劳模。
韩俞之的戏份也是重点,不过由于他的超常发挥大大节省了时间,今天的拍摄甚至提前结束。
众人互道辛苦,在副导演的组织下立场。走的时候,林逾静都险些绷不住严肃的表情,副导演发誓自己看到了林导背过身的时候在笑。
然而片场顺利不代表事事顺利,陆离结束拍摄后回到化妆间,便看到助理郑雯微笑着举起手机,对面传来李雪桐的河东狮吼。直到坐在副驾驶上,李雪桐依旧没消气,旁边的郑雯两耳不闻窗外事,将车子开得很平稳。
“行了,李姐,别生气嘛。你也知道,我平时不怎么喝奶茶,我真的没注意过那个LOGO长什么样啊。”陆离单手撑着头,试图转移话题,“今天韩老师真的救了我的命,不然你的小宝贝儿就要死于加了苦瓜的蔬菜汁了,你忍心吗?”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无赖,语气却可怜兮兮的,让人一听就忍不住想满足他的任何要求。
可惜李经纪人不吃这套,或者说已经修炼得百毒不侵了。
陆影帝被她苦口婆心地念叨了一路,眼看要到家了,两人才结束通话。陆离松了口气,将手机狠狠塞回衣服口袋的最深处,“妈呀,太可怕了……其实她是姓唐的吧?”
郑雯忍笑,照顾着老板的心情,勉勉强强帮他说了句话:“其实今天的事不能怪陆哥。”
“就是就是!”陆离仿佛找到了知音,“是我自己乐意上的热搜吗?谁能想到那个心形不是LOGO——卧槽!前面的车不要命了?!”
只见前方一辆黑色的轿车从斜里冲出,在小路中间一横,活像拦路的流氓,正正好好挡了他们的路。郑雯猛地踩下刹车,陆离身体前倾,不得不抓住扶手,免得一头撞上挡风玻璃。
陆离骂骂咧咧地抬头,却在认出那辆车车牌号的瞬间失音。他嘴角一抽,感觉今天是不能善终了。
横在前面的黑色轿车按了两声喇叭,陆离认命地让郑雯绕路,试图远离这个瘟神。
然而对面不给他逃跑的时间,车门打开了,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身量颀长的青年。他走过来敲了敲副驾驶的玻璃,陆离无奈地降下车窗,见对方神情严肃,以为他有什么重大消息宣布的时候,结果这货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请我吃饭!”
陆离:“……哈?”
见过追着别人请吃饭的,这样不要脸到跑人家门口堵人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择日不如撞日,别改日了,今天就请。”汪也逍一副流氓拦路的架势,满脸写着“要想过此路,先交买路钱”,“我急需一顿大餐安抚我被你无情抛弃的、脆弱的心灵!每次你都不回我消息,你知道你这种用完就扔的行为叫什么吗?你这叫上树拔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得鱼忘荃、藏弓烹狗……”
郑雯默默捂住耳朵。
“停停停!这不是成语大赛现场,没人给你颁奖!”陆离被他念叨得脑仁疼,连忙打断汪也逍的喋喋不休,对孙悟空听紧箍咒的痛苦颇为感同身受。
说“改日请吃饭”的是自己,陆离只得认栽。他扛着强大的噪音污染,先嘱咐郑雯帮忙去他家喂下猫,随后打开车门下车,上了汪也逍的副驾驶。
“行吧,今天就今天。”陆离边系安全带边问,“去哪吃?你挑个地儿。”
“前门全聚德。”汪也逍显然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宰他,眼睛也不眨地报出一串菜名,“我要吃烤鸭、盐水鸡肝、芥末鸭掌、火燎鸭心、宫爆虾仁、酱爆桃仁鸡丁……嗯,再来个鲣鱼怎么样?你想吃清蒸的还是松鼠的?还有点心,要京味双吃还是雪花鸭蛋酥?要不一样来一份吧!不过吃不了是不是有点儿浪费?不对,没事,正好打包回去,这样明天的早饭就有了!我这个注意是不是很棒棒?哎,老陆你怎么不说话啊?你……”
“……成,都点都点,反正到时候撑死的不是我。”陆离深吸口气,额角青筋直跳,心说这货不论是当编剧还是当演员都太特么屈才了。
他就该去饭店当一台专门报菜名的机器。
鉴于陆影帝那张到哪儿都能引起轰动的脸,两人要了个小包间,关上门陆离第一件事就是摘帽子摘墨镜摘口罩。
“跟你吃个饭可真麻烦。”汪也逍选择性失忆,忘了是谁在人家门口堵着,非得来吃这顿饭。
陆离懒得理他,小口抿着冰酿葡萄酒。他看着汪也逍吃得满嘴流油,再看看那只委屈地蜷缩在刀下的烤鸭,幽幽叹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说实话,这货想吃烤鸭,把他自己烤一烤吃下去不就完了?
汪也逍不明所以地抬头:“嗯?什么?”
“没事,你继续吃。”陆离怜爱地摸了摸他的狗头,宛如老父亲在看自己的傻儿子。
“去去去,别摸我头。”汪也逍一甩脑袋,抓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块松鼠鲣鱼,“男儿头女儿腰摸不得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你再用撸猫的手法摸我脑袋我跟你翻脸啊!你当老子是你抱回家的那只猫主子吗?我说你怎么就偏爱养猫呢?它救过你的命还是怎么着?那除了吃就是睡还敢蔑视主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养只狗它不香吗?狗可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只有真切地坐在“污染源”身边,才能感觉到没有噪音的空气是多么美妙。陆离晃了晃酒杯,极其嫌弃地横了他一眼:“吃喝都堵不住你的嘴。”
菜差不多上齐了,片烤鸭的师傅将带皮的鸭肉整整齐齐地码在白瓷盘里端上桌,剩下的鸭骨架则被推了下去——残余的鸭肉即便切下来,在外形上也有碍观瞻,如果客人没有特殊需要,基本都是和骨头一起拿去熬汤。
包厢门被轻轻关上,陆离放下杯子,敲了敲桌面,“行了,外人走了,说吧,找我什么事。你总不至于特意堵我,就为了一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