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弹”爆炸的瞬间,陆离猛地薅住两个小演员的衣领向后退去。这俩扮演小弟的是刚从象牙塔里出来大学生,压根没有应对危机情况的实际经验,见到近在咫尺的爆炸已经吓傻了,手里的仿真冲/锋/枪都被丢到了地上。
陆离无声地骂了句娘,一手一个拖着他们的后领,快步后撤,招呼两个摄影赶紧过来。
摄影们还算镇定,好歹跟了林导这么多年,意外多少见过,倒没有慌了手脚。陆离将俩小孩儿丢给他们看着,“别让他俩乱跑。”
陆离环视屋内,木屋里的桌椅床凳都是木制品——即易燃品,有两个斧子都是没开刃的摆设,没有后门,但有个窗户。可不等陆离有什么动作,屋子的外墙已经被点着了。
巧了,窗户就在被点着的那面墙上,被火焰围了一圈,从哪儿出去简直是找死。
几人挤到角落,两个摄像抱着摄像机和三脚架,一人拉着一个小孩儿,防止他们自己作死。陆离试着踹了一脚后墙,发现这屋子结实得不像话,想踢个窟窿出来根本不可能——这里又不是柯南宇宙,他可不会“柯学”。
《十年饮冰》剧组不缺钱,质量过硬的道具刚才给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演员们提供了保障,这会儿也成了陆离几人逃出的障碍。
陆离颇为无理取闹地想:搞布景的在干嘛?不会吃回扣弄弄豆腐渣工程吗?对于我大天/朝的传统文化去其糟粕去得这么彻底吗?
这屋子是高脚式的架空结构,地板距离地面大约半米高,与其试图从墙上破个洞,不如拆地板,从下面爬下去。可现实偏偏要和陆离作对,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脚下传来几声轻响,火很快蔓延到了他们脚底,最直观的表现就是陆离的手掌感受到了地板传来的热度。
下面的土不是湿的吗?火是怎么烧过来的?!
陆离嘴边溢出一个“妈”字,剩下的脏话则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难为他到了这时候还记得撑人设。
屋子里满是浓烟,几人压低重心,免得把烟吸进去了。
这火蔓延的速度简直是超常发挥,肯定有人放了大量的可燃物,而且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可林逾静一早就防着这种情况,这边一直有场务在盯着,按理说不可能出事的。
陆离能肯定,贺铭锋那货怂着呢,给他找事顶多是雇人捅刀,像这样搞个大的、影响这么多人,他可没那个胆子。
到底是拿个孙子干的缺德事?祖宗十八代都被人爆菊了吗?!
小木屋很快被烘成了桑拿房,三个演员的衣服都不算薄,热得全身冒汗。有个小孩儿心理素质不够,抓着陆离的一脚,当场就哭出来了:“陆哥!我们会不会被烧死啊?”
拉着他的摄影被熏得咳嗽两声,闷声说:“你最好祈祷别是桐油!”
陆离咬牙道:“别祈祷了,就是桐油!都把口鼻捂紧了!”
他高中毕业以后在到处打工,在建材市场帮人搬过东西,认识桐油。下午回片场时因为气味不明显,他又十来年没接触过这东西,一时间竟没闻出来,真信了那狗屁的“清漆”。
心态这种东西,基本一崩崩一串,另一个小孩儿也跟着哭:“我、我有点儿恶心!桐油好像有毒吧?我是不是要中毒死了?我听说有人……”
“你不吃进去就毒不死!你这是被臭味熏得!”陆离自己也被这难闻的气味恶心得够呛,嗓子有些哑,压根不想说话。
这要搁他十八岁那会儿,就这种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净拖后腿小崽子早被他按着脑袋打晕了,扛个尸体都比他们省心。
林逾静外表暴躁,内心却很细致,不论资金多少,剧组基本的应急预案必不可少,相关的医疗工作人员、各种防护设备都配得很全,但这种山里拍戏一般带的都是水基型灭火器,陆离不清楚有没有应对桐油燃烧的泡沫类。
林逾静肯定不会走远,这会儿八成注意不到手机,陆离掏出手机给郑雯打了个电话,边咳边说:“桐油,泡沫灭火器!”
为了防止错过老板的电话,陆离的助理给他的号码设置的的都是特别铃声。郑雯不愧是给陆离当了这么多年的贴身助理的人,飞快理解了这两个词的含义,隔着几个人大声问林逾静:“林导,陆哥说烧着的是桐油!剧组有没有泡沫灭火器?”
“没有泡沫——别管了,场务赶紧的,别让火扩散!”林逾静话说到一半,忽然提高音量,“韩俞之!你他妈给老子滚开,找死也没你这么有效率的!”
拎着灭火器的场务顾不上擦汗,一个劲儿地对着火苗喷水,根本顾不上突然发神经的韩俞之。
陆离几人多少都吸进了浓烟,没法大声喊话,但还是能听见的。小年轻们更崩溃了,“救命”都喊不出来了,连带两个摄影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不免有些烦躁。
人就不如自救,陆离没理他们,视线落到了挂在墙上、沾满灰尘的斧子。这玩意儿虽没开刃,但起码是真铁做的,真是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到道具的认真。
可嫌疑最大的也是道具组,林逾静再细致也不可能在拍摄间隙随时抽查道具,那人完全可以换掉这个可能给他们自救机会的道具……
除非这是临时起意,要么就是没想弄死人,只是想给谁一个教训。
屋内几乎没有桐油气味,是时间来不及吗?
不,应该是担心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只在外面涂了些。
电光火石间,陆离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都被他压了下去。
不从这里出去,什么都是白扯,但只要他出去了,别管今天的事是不是冲他来的,那贱人就别想好过。
按照剧本的安排,沈长风在丢出烟/雾/弹后,会用手/雷炸开后墙和一部分地板,走下路带着小弟逃跑——原著叫“卧底总是在作死”不是没道理的,光是拿雷往自己脚边摔的行为就远超正常人的思维,不是凡人们可以勘透的。
陆离身上带了一个伪装成手/雷的烟/雾/弹,一个是货真价实的手/雷,但两个投掷物的形状完全不同,一个球形一个圆柱形,傻子来了也不会拿错。
剧组的手/雷只是演出效果夸张,爆炸范围不大,只是满足拍戏需要,仅仅够炸裂墙和地板……可这地板是能随便炸的吗?!
一旦地板塌陷,他们三人全得掉下去变成烤全人——身上没一块好皮的那种!
木屋晃了晃,几个支脚恐怕要支撑不住了。陆离不再犹豫,后退几步抽出圆柱形的□□,拉栓用力抛向两面墙壁和屋顶的夹角。
手/雷不负众望,将墙壁破开了一个口子连带这一侧的横梁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屋顶的火还没蔓延到后面,虽然架空的地面透出滚滚浓烟,但还是有些许清新的空气涌进来,让人不由松口气。
外面传来惊呼声,但这个口子太高了,还有些窄,根本不够让人爬出去。陆离直起身体,上前几步摘下那摆设用的斧子,顿时占了一手的灰。
木屋举架不高,还不到三米。陆离一米八的身高加上八十多厘米的斧子,正好能够到被炸出来的裂口。他抡起斧子,狠狠披在裂口上,顿时将长长的裂缝劈得又裂开些。
“陆老师,我……”摄影想上去帮忙,却被陆离喝止。
“按住那两个小孩儿,别让他们添乱!”陆离头也不回,抡起未开刃的斧头又一次砸上木板墙,手心被粗糙的斧柄磨得发疼也顾不上。
摄影将手下的小演员推给自己的同事,左右看看找不到合适的武器,干脆将摄像机从三脚架上拆下塞给同事,自己抡着三脚架去给陆离帮忙。
这个速度恐怕来不及……要是再来个人帮忙就好了。
陆离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试图加快速度,可眼前忽然一阵晕眩,撑着斧头才没摔倒。
不知怎么关上的木门突然被大力踹开,韩俞之一脚踏进屋内,入目的满眼都是浓烟,头顶的横梁突然发出声响。韩俞之一抬头,只见长长的一根横梁自一侧断裂,径直砸了下来。
韩俞之反应极快,眨眼间便冲到了陆离眼前,粗长的木头砸在地板上,整个木屋又晃了晃,显然已经支撑不住、马上就要塌了。
“你傻逼吗?!”陆离气结,抑制不住地爆了粗口。
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个怎么回事?都这么喜欢给人添乱吗?!
韩俞之一言不发,提起手上的防爆盾牌砸向被钝斧砍出的裂缝。盾牌一头插进裂缝中,韩俞之用力一别,将口子开得更大。
陆离默契地抡起斧头看上裂口边缘,劈出一条新的裂缝。韩俞之故伎重施,又别下来一大块木板,被摄影的三脚架给敲到了外面。
这时他们脚下的地板忽然一矮,随即倾斜着倒下——一侧的支脚已经断了,其他三面也只是时间问题。
“别哭了!快走,挤一挤能出去!”陆离招呼其他人。
他和韩俞之是最高的,出去也最费时间。再说,也不能就这么把俩吓得半死的小孩儿留下断后。
和陆离一起砸墙的摄影道:“陆老师,您先……”
陆离的头已经很晕了,一闭眼睛保准昏倒,再也没耐心撑他的绅士人设。他不耐烦地用实际行动打断摄影,薅过一个小孩儿的领子,也不管是不是大头朝下,直接把人从裂口里推出去。
他们砸墙的动静太大,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拎着灭火器的继续灭火,空闲下来的动作指导和副导演迎了上来。
“别管设备!人先出来!”副导演大喊。
不用她说,陆离也不会作死去管设备。两个学生演员都被顺利送了出去,陆离咳嗽两声,韩俞之帮他抓起一个摄影往外推。
屋顶被烧的噼啪直响,时不时有带着火苗的木板砸下来。韩俞之边推人边分心注意陆离,伸手搂着他的肩膀往前一带,避开砸下来的碎木板,自己一声不吭地被砸了个正着。
脆弱的地板终于不堪重负,漏了个大洞。桌子凳子一股脑地掉了下去,火苗瞬间窜上来,和门口蔓延过来的火顺利会师。
动作指导拎着空了的灭火器瓶砸墙,将破洞砸得更大。另一个不愿意先走的摄影也被强行送出去,韩俞之一手扶着快晕过去的陆离将人往外送,动作指导丢下灭火器罐子,和副导演一起伸手去接。
偏偏就在这时,木屋彻底塌了。
另外三个支脚在火焰的围攻下先后罢工,最先倒塌的是木门旁边的那个,然后是窗户旁边的。主支脚一断断了仨,只剩下他们脚下的那根还在支撑。
地板向后倾斜,被丢在地上的防爆盾牌滑了下去,韩俞之一把抓住墙壁上的豁口,另一只手捞过陆离的胳膊。陆离眼神涣散,脚下踉跄着就要摔倒,韩俞之干脆把人抱起来。他单脚踩在裂口下端,用力撑起两个人的重量,从豁口跳了出去。
“让开!”
副导演和动作指导下意识闪开,韩俞之带着陆离摔在地上。他翻身护住陆离,后背隔着衣服在地上摩擦得生疼。
两人的助理最先跑过来,宁宁已经吓哭了,三人七手八脚地去扶他们。韩俞之仰躺在地上深吸口气,看着头顶的浓烟,下意识收紧环着陆离的手臂。
一切不过短短几分钟,周围的群演尚未没反应过来,头顶便传来直升机的声音。
平心而论,消防队的直升机来得并不晚,但如果光等他们来,这会儿陆离几人恐怕已经被火烤熟了。
搞小动作的人并没有放火烧山的意思,桐油只涂在了原定的烟/雾/弹落点和木屋外侧。火在湿润的泥土上无法燃烧,剧组人员清理易燃物的动作及时,只将火火势控制在木屋这一小片范围内。专业的消防员赶到,火很快就灭了。
摄影和小演员都没事,俩小演员没被熏晕,倒是险些把自己哭得背过气去。陆离因为吸进去不少烟,人还没出来就晕了。韩俞之帮他挡了好几下碎木板,胳膊上的衣服被烧了个洞,皮肤也烧伤了一块,最后跳出来的时候扭伤了脚踝,后背隔着衣服都擦伤了一大片,反而成了伤得最重的。
陆离再醒的时候是在镇子上的医院,他身上站着的黑灰都被擦干净了,手心被磨破的伤口上了药,左手手背打着点滴。
郑雯红着眼睛坐在一旁,见陆离醒了,立马抬高病床,扭头叫医生。
那一长串的注意事项陆离没怎么听进去,反正有郑雯给他记着。他迷迷糊糊地回答了几个问题,直到医生走了还没完全清醒,总感觉身边少了什么。
陆离瞪着天花板发呆半晌,才想起来:“韩俞之呢?”
“你睡了一整天,怕打扰你休息,韩老师去了隔壁病房。他吸进去的烟没你多,最重的就是脚踝扭伤,医生建议他休息一周。”郑雯红着眼眶回答,“这次的事明显是人为,很可能是针对你。林导已经报警了,李姐听说以后连夜赶过来,正在向林导打听情况。上午孟老师来了一趟,看你还没醒,她就回去了。”
“嗯。”陆离应了一声,不怎么想说话。
“微博整个炸了,反正……挺乱的,我也没细看。”郑雯继续说着,拿起一旁的保温瓶,给陆离倒水喝,“被你先送出来的那四个人都没事,在医院呆了一晚上就出院了,还发了微博谢谢你。不过剧组的官博都要被炸成灰了,你粉丝一个个哭得特惨,等你感觉好些了,就发个微博报下平安吧。”
“现在发吧。”陆离有气无力地回应,就着吸管喝了几口水,骂人都没了平时的精神劲儿,“妈的,中午说了可能有人针对老子,下午就来个大事,这什么狗屎运。”
郑雯放下水杯,将手机递给陆离,“用不用我替你打字?”
“没事,我……”正巧手机震动两下,陆离打开一看,是韩俞之发来的消息。
韩俞之一般不废话,但废话起来和汪也逍简直不相上下。微信内容无外乎是他妈打电话把他臭骂一顿,护士阿姨换药的动作有些粗鲁、还把他脚包得跟粽子似的,等等等等。铺垫了一大堆,最后扭扭捏捏地说刚知道陆离醒了,想问下伤得怎么样,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如果不方便就别回了,等会儿我过去看你”。
“粽子就别逞强了吧。”陆离弯了弯嘴角,随手点开对话框准备回复。
他正打字时,郑雯忽然说:“原来你这么喜欢他。”
陆离握着手机,发出了茫然的声音:“啊?”
郑雯翻了个白眼:“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笑得多荡漾?”
陆离摸了摸嘴角,疑惑地想:我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郑雯:啧,没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