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取景地堪称“一条龙”,以那座刚打理好没多久的工厂为中心,周边一圈全是定好的拍摄地。除了有两个因为地势太低被水淹了、要走远一些寻找新的,接下来将近一个月他们都得在这里野外露营,倒是省了搬来搬去的麻烦。
进行到现在,大部分的拍摄已经结束了。放在最后的警校时期的戏份大概半个月就能结束,为了留出后期制作时间,他们要尽量赶在月底前完成全部外景拍摄。
明天开始要拍的是影片结局的高潮,也是全剧最重要、后期特效最多的部分,偏偏受剧本和天气的限制,只能在晚上。林逾静对着日历和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天气预报,将剩下的二十多场戏的时间稍作调整,将新的时间表发给场务。
接着傍晚的夕阳,先完成了一场陆离主导的戏份,之后他们都要调整作息时间,学着昼伏夜出,免得拍摄的时候眼睛里出红血丝,影响效果。
这群演员大多年纪不大,最年轻的还没毕业,说到熬夜一个比一个厉害。当天晚上吃过晚饭,还有人摸出手机组团打起游戏。
此类活动,韩俞之基本都是带头的那个,还软磨硬泡把陆离给拉上了。一群人老老实实在帐篷里躺着,人手一部手机,宛如什么邪教仪式。
他们平时也没什么时间玩手机,技术一个赛一个的菜,其中以陆影帝为最。好在他们都用的乱七八糟的网名、怕惊动林大导演也没开语音,是以除了最不知道遮掩的韩俞之和另一个打得不错的工作人员,没人知道谁是谁。
一群菜鸟在两个难得的高手带领下分两群互啄,就图啄个开心、啄个快乐,然后第二天下午起床吃饭的时候互相调侃别人技术差。
“韩哥,别找了,陆老师遛猫去了。”安琪心累地按着韩俞之坐下,帮他把盒饭和酸奶摆好,“他一个小时前就醒了。”
韩俞之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咬着筷子愤愤不平地想:聊天聊不上,连饭都不跟我一起吃了。
“韩老师醒啦?”路过的孟梓淇笑着打了个招呼,“看不出来,你打游戏挺厉害的。你觉得我玩得怎么样?有没有希望上王者?”
韩俞之心说姐你这技术我真的没法夸,但他被镇医院的护士教会了“有时候不可以说实话”,于是勉强挤出一句:“挺厉害的,一尸两命,孟姐放心,您一定是王者里最闪耀的一颗星。”
“……”孟梓淇深吸口气,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朋友,昨天玩大乔的是你陆哥,我是庄周。”
韩俞之一怔,左右看看陆离不在,遂果断改口:“陆哥真是神医在世、妙手回春,他那水平去当职业选手都够了。”
孟梓淇:“……”
吹,你接着吹,你接着瞎几把吹。
要不姐帮你把陆离叫回来,你当他面继续放彩虹屁?
陆离遛猫回来的时候,发现韩俞之正蹲在草丛边,一片一片地往下薅无辜野花的花瓣。
“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他不……”
韩俞之用颤抖的手揪下最后一片花瓣。
你特么就不能多长一片吗?!
被薅秃的花茎在风中摇曳,控诉人类的罪行。
你他妈薅老子花瓣你还有理了?!
被大自然打击到的韩俞之很快重整起鼓,打起精神——这朵少了一瓣,那就说明天意让他去找下一朵。就在他摩拳擦掌准备祸害下一朵花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撤掉了嫩黄的花蕊,随后耳畔响起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
“他喜欢你。”
韩俞之大脑瞬间当机。
陆离在他眼前挥挥手,“小朋友,还好吗?喂?”
韩俞之的眼珠机械地跟随陆离的手上下移动。
完蛋,傻了。
陆离没想到借机表白都能表出来这种效果,不愧是他。陆影帝无奈叹气,揉了一把韩俞之的脑袋,“我去拍戏了,你是跟过来看还是继续蹲着?”
韩俞之蹲在原地没反应,在陆离转身要走的时候下意识地跟上来,脸上维持着空白的表情,沿路看到他的人吓得还以为这是谁家新鲜出炉的僵尸。
天色暗下来,太阳马上就要下山,剧组众人也可以开工了。
人迹罕至的山路旁架起了各种拍摄器材,林逾静指挥光替走位,摄影调整机位,灯光师忙着补光。
“今天过不了的还得等明天晚上重来,都给我打起精神!”林逾静坐到监视器后面,看造型师最后给陆离条整造型。
这段戏依旧是陆离主导,饰演毒枭的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戏骨,这两人林逾静很放心;但搭戏的群演比较多,林导比较担心他们出状况,毕竟因为笑场而NG的群演有的是,林逾静曾经就骂过个以一己之力拖累所有人吃了十一二次NG的群演,最后干脆换人。
所有人听从指挥,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和陆离搭戏的中年演员的站位正好是陆离昨天晚上看风景的位置。韩俞之直愣愣地跟着陆离,在林导铁青的脸色中被郑雯给拽到一边。
有个群演走动间衣角的系带不慎被树枝挂住,陆离离得比较近,顺便过去帮了个忙。
他手上忙活,脑子也没闲着,飞快过了一遍戏。
沈长风成功把云鑫拍来交易的人给耍了,等在山下的二把手被警方抓获,记录了国内不少下家名单的U盘被通过和他交易的缅甸人一起送到了警察手里。至于云鑫拿来交易的新型毒品,早就被沈长风在其内部收买的人掉包了,他从缅甸人手里接过的一小包不过是普通面粉,真正的毒品就在缅甸人带下山的那一箱子用冥币冒充的钞票中间。
除此之外,那几捆只有表面和封底是真钞的冥币在特定的几行几列中,还夹了用密码写好的情报,不但有沈长风卧底的元隆集团的最新动向,更藏了沈长风在云鑫里混的几年里了解到的所有信息——当然,他找了个“元隆派去云鑫的卧底拿到的情报”的借口,藏好了自己私自加入过云鑫的事,免得到时候因为“擅自行动”这一个罪名吃不了兜着走。
新型毒品对大毒枭很重要,元隆集团的老大决定亲自过来一趟。新型毒品没有正式上市的原因说好听是“保质期太短”,直白一点就是“半成品”。考虑到这方面因素,毒枭将见面地点就选在元隆在国内设备最齐全的工厂,让沈长风和负责监视他的两个小弟在山上的木屋里等着,他会派人去接。
警方通过箱子里搜到的情报得知目标还在山上没有移动,立刻调配人手堵住了山路,一群警察将沈长风和两个小弟藏身的木屋团团围住。可惜他们没能困住人,只抓了一个被沈长风有意甩给他们的小马仔,沈长风却带着另一个逃之夭夭。
如果两个都折在警方手里、只有他自己跑出去,毒枭不当场把他抓起来就有鬼了;拼死拼活带回去一个,起码显得自己对老大派来的人还算上心……不过选哪个都无法避免他被怀疑,顶多是被拖出去的时间早或晚。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沈长风的上级才决定将其召回,特意嘱咐执行抓捕任务的小队长不要伤到沈长风,可他们没想到沈长风卧底上头并不打算回去,甚至要来一出千里走单骑。
系带并不难解,很快被从树枝上解救下来。群演连连道谢,没想到陆离这个咖位的大佬会亲自帮忙。陆离笑了笑示意不用客气,走回镜头前。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已经从众人心里那个温柔绅士的青年,变成了用油滑掩盖一身傲骨的精英卧底。
众人各就各位,场记打板。
“《十年饮冰》八十九场一镜一次!A!”
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高大男子站在一处陡坡的坡顶,身后的树林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被树叶掩埋的小路上出现几个人影,被围在中间的那两人稍显狼狈,正是沈长风和被他“拼死”从警方包围中带出的小弟。
元隆集团的大Boss转过身,他看起来是个混血儿,一双褐色的眼睛对分锐利。周围零零散散站着的保镖和打手屏住呼吸,顺着老板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沈长风。
沈长风环视一周,径自走到毒枭面前,不经意地朝他身后扫了一眼,看到了厂房的房顶。
“听说你们遇到了条子,差点儿被抓住。”毒枭不紧不慢地开口,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说来也巧,云鑫的人刚下山就被围了,那群条子好像特意等他似的。”
“可不是嘛。”沈长风也跟着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不过这回条子帮大忙了,反正咱迟早也要收拾云鑫,那里真正有脑子的是他们二把手,可不是哪个除了吃什么都不会的猪老大。没了老二,云鑫被我们吞了是迟早的事,那几条地头蚯蚓白送条子也不错,正好能让他们别天天盯着我们的下家。”
“那我可得给他们送面锦旗。”毒枭哼笑一声,没有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转而问道,“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沈长风从内袋取出那一小包白色粉末递给他。
其实这只是包面粉,新型毒品当然不可能交给他们,沈长风对于元隆集团技术人员的业务能力毫不怀疑。哪怕警方最晚也会在翌日采取行动,他们也很可能在一天之内找到储存毒品的方法,万一样品被分出一部分、送到国外,之后想追回来会消耗大量的时间,也许还会有更多人牺牲。
沈长风既然选择了擅自行动,就会努力将损失降到最低。
毒枭接过粉末仔细看了看,可惜光从外表看不出什么花样。他收好小塑料包,对沈长风说:“你过来一点,我有话和你说。”
这句话显然是个信号,周围的打手神情紧绷,毒枭的贴身保镖走到他身旁,微微侧过身,一只手摸向怀中。
“您说。”沈长风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动作,仍旧一脸轻松。
毒枭笑而不语,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针剂。
沈长风呼吸一窒。
“卡!”
林逾静很满意,下一镜着重拍摄配角的面部表情和陆离的背影。
站位几乎不需要变动,只有毒枭的贴身保镖要往前走两步,用肢体语言传达出他“随时可以按到沈长风”,以及陆离需要用背影体现出他此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从容。
林逾静强调了几点,便让场记打板。
这一镜因为林大导演太过较真,对几个配角不大满意,NG了两次才过。镜头再次转向陆离正脸,第三镜开始拍摄。
静脉注射对身体伤害更大,约等于进入死亡倒计时。
毒贩自己几乎不会吸毒,他们也知道这是要命的东西。沈长风最初是以个体毒贩的身份上了元隆的大船,这小子大肆敛财,明显是个惜命的——不然命都没了要钱做什么——因此没人对他不沾毒品的事表示疑惑,反正集团内部真正吸毒的只是一些底层的马仔。
“虽说贩毒者不吸毒,但染上毒瘾的毒贩也不少。”毒枭饶有兴趣地观察沈长风的表情变化,“放心,这支针剂的纯度很高,是我们自己实验室出产的,不是那些掺了杂质的次品。”
就是这样才可怕。
沈长风内心苦笑,身体微微后仰,又很快抑制住自己的动作。
事实上,一小部分缉毒警察确实会因工作吸毒,这么做的基本都是卧底。没人比他们更了解吸毒的危害,培养一个考验办理涉毒案件的警察也是不小的成本,故而上级领导绝不可能让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换取情报。
沈长风眯起眼睛打量着这支其貌不扬的针剂,针管内的液体在夕阳下被染上橙红色的,美丽又危险,没人知道这少许液体的具体浓度。
毒品纯度越高,成瘾性越大,越难戒掉,而超过一定浓度后不论纯度高低,直接致死。街头巷尾那些小贩兜售的毒品纯度并不很高,黑市中到辗转流到吸毒者手里的毒品实际纯度很少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和眼前的情况相比,反倒是更安全——起码不会直接吸死。
沈长风犹豫的时间很长,长到周围的打手都有些不耐烦了,毒枭却依旧耐心地看着他。
半晌,沈长风低笑一声:“我要是上瘾了,以后找不到这么纯的货怎么办?”
“你这是瞧不起我的实验室吗?”毒枭哂笑道,“这种货你要多少有多少。”
“那就说好了,以后我要货,您可不能收我钱,我穷得都快要饭了。”沈长风又恢复了他要钱要命的德行。
周围有马仔小声嘀咕了一句“谁他妈和你说好了”,被毒枭懒洋洋地一瞥,也不敢说话了。
毒枭的贴身保镖没忍住,在老板背后翻了个白眼。
沈长风差不多是集团里除老大以外最有钱的了,如果他说自己穷得快要饭,那他们老大恐怕已经收拾行李、准备去街头卖艺了!
毒枭大笑:“放心,好歹你也是十年的老功臣了,新型毒品研发成功后,我就提拔你做二把手。现在的那一位,有时候可不太老实,该处理了。”
沈长风也跟着笑。
元隆的二把手被泼了盆脏水,比沈长风更早失去了大Boss的信任;三把手是二把手的亲信,毒枭从来就没信过他;至于三把手一下,基本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所以只要在国内扳倒大Boss,擒贼先擒王,整个集团差不多就全完了。
没有牺牲哪来的收获?
作出决定,沈长风便不再磨蹭,接过针剂,手法熟练地将里面的液体注射进自己的静脉。
随后给了空针管一个特写后,林逾静喊了卡。
陆离看过去,林逾静点头示意他过了:“不错,准备下一镜。”
再看场外的韩俞之,那小孩儿又蹲到一边开始祸害野花,陆离忍不住在心里给山上的植物们点了个蜡。
作者有话要说:韩俞之(薅花瓣):我今天能睡到他,我今天不能睡到他,我今天能睡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