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如此短暂,很快有场务请两位老师过去,听林导讲戏。
陆离和韩俞之关了微博,背过身互相回忆一下对方气人的地方，借此稍微调整一下状态,免得一场透着悲壮的戏被他俩拍成恋爱喜剧。
韩俞之气人的地方……想找都找不到,倒是惹陆离笑出驴叫的时候居多。至于陆离气人的地方,那可多了去了,韩俞之越想越生气，到拍摄用的房间时还是气哼哼的。
场务们不知点了什么东西,一股股深灰色的浓烟从炉子里冒出来,给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墙都熏黑了一片。
见人来了,林逾静把陆离叫过去，先给他讲戏。
这两场是电影结束前最后的大高潮，重要性不言而喻。
沈长风吞下的定位器让警方顺利定位到制毒工厂，包围了厂房,而元隆集团的大Boss和最后几个技术人员还没有走。
厂房有地下通道，毒枭看着手下给厂房安好了□□，准备等警察一进来就引爆,自己从地下脱身。
沈长风并不知道还有地下通道,他从被他抢走车的几个马仔身上摸出了毒品，暂时缓解毒瘾,免得影响接下来的行动。他正要进厂房，却被毒枭的贴身保镖拦下，沈长风也不指望还能继续装下去,两人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其中有一幕是保镖去抓沈长风的头发，沈长风回手直接用匕首将长发削断。
这一镜必须一次过——陆影帝的头发只够给他削一次的，过不了的话还得大老远跑去城里植发，这时间可就浪费得太多了。
陆离拉着自己的头发，拎着匕首在脸侧比划，问林逾静：“从这儿削？”
“再短一点儿……对，就是这个位置。”林逾静点头，又嘱咐道，“小心点儿，别把自己耳朵削了。”
“放心，我知道。”陆离回应。
这匕首和之前那些只能切切水果的道具不同，磨得非常锋利，刀刃往手指头上轻轻一压就是一道红。陆离试了试，削断头发还是比较轻松的，但想将一把头发一次切断还是有些难度。
“这么好看的头发，说不要就不要，太可惜了！”孟梓淇的助理颇为惋惜地说。
“有什么可惜的？反正他什么发型都撑得起来。”孟梓淇被化妆师按着头，不能乱动，只好转了转眼珠，笑着瞥了眼陆离，“以前拍戏需要他演和尚，他真的去把头给剃了，后来带着假发过了一冬天。”
“我知道，是《嵩山之巅》吧？”说到陆离，韩俞之就忍不住插嘴，“陆哥三年前拍电影，在里面演一个武僧，后来还在电影节拿奖了，陆哥也拿了第五个影帝……不过他上台领奖的时候，假发被人碰掉了。”
照片他还留着呢，光头的陆离也好看，没有一根头发的头顶在韩俞之眼里都自带闪光特效。
“你倒是记得清楚。”孟梓淇笑道，扯了扯自己的短发，“也就你陆哥，脸好任性，光头都敢剃。这年头谁的发型不归经纪人管？想顺应角色剪个刘海都要先问经纪人的意见，有公司的更惨，稍微红一点儿的小鲜肉小花旦，不开个几天会都没法换发型。”
林逾静从来不用那些因为发型问题逼逼个半天的演员，他才不管演员的头发是不是归经纪公司管，不能换发型就直接换人。
当时为了这个发型，孟梓淇的经纪人纠结了好几天，最后才松口让她剪了。
“那肯定的。”韩俞之听到有人夸陆离就开心，“陆哥什么发型都好看。”
孟梓淇循循善诱：“你这话当着陆离面说，他肯定高兴，人一高兴还不是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我不。”韩俞之鼓起脸颊，“当面说他肯定笑话我，我有心理阴影了。”
孟梓淇：“……”
感情她前面做的铺垫都白费了。
这小犟蹄子，他到底是聪明还是傻？怎么坑都挖好了，就不往里跳呢？
“加油吧，小朋友。”孟梓淇起身，语重心长地说，“龙泉村委会说得好，‘等不是办法，干才有希望’，人啊，最重要的还是要有实干精神。”
韩俞之一怔，人都走了他才反应过来——“干”是哪个“干”？
是他想的那个“干”吗？
是不可描述的那个“干”吗？！
韩俞之下意识看向陆离的方向。
镜头前，造型师给陆离调整好造型，对林逾静比了个OK的手势，快步走出镜头。
饰演毒枭贴身保镖的演员本来就是动作戏的专业替身，动起手来拳拳生风，一看就是练家子。陆离则走的是街头斗殴的阴险路子，铁棍板砖酒瓶子有什么上什么，能扔的最好，要是没跟动作指导学两天正经的武术，估计还真接不下来人家这一套拳。
摄影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画面，按照导演的要求小心调整机位。
男演员一手揪住陆离的长发，陆离也不躲，反手挥匕，自下而上从发根处割断了长发。
干燥的头发不像湿头发，一削削一绺，陆离稍稍调整了匕首切割的角度，斜着削上去，只要能削掉被抓住的那一把就足够了。
林逾静喊卡，看了看回放，示意调整机位，准备下一镜。
陆离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后脑勺，感觉如果有静电，他脑后的头发都要飞起来了。
光替走了几遍位，帮摄影和灯光师找到了最佳的位置，林逾静坐到监视器后面，场记打板，下一镜立刻开始拍摄。
沈长风击杀了毒枭的保镖，很快赶到了毒枭所在的房间。两人又是一番打斗，沈长风拼着断一条胳膊的代价放倒了毒枭，自己腹部也中了一枪。
这几镜拍摄连贯，没有NG一次，林逾静非常满意。等陆离下来，他让摄影调整机位，叫韩俞之过来讲戏。
接下来这场戏从第三镜开始是陆离和韩俞之的对手戏，也是最后的一场对手戏。之后要拍的警校部分是用作回忆穿插在电影里的，到时候两人就各拍各的了，后期会把他们剪到一起。
工厂爆炸后警方有序地往外撤，俞辰熹却一头冲进了火海，周玥琪紧随其后。两人分头行动，最终还是俞辰熹先找到了沈长风。
火光和爆炸都是后期的工作，不可能真的安一排炸弹，不过光是工厂里弥漫的极其逼真的浓烟就够人喝一壶的了。
场记咳嗽两声，接到林逾静的示意，抹掉被熏出来的眼泪，打板：“《十年饮冰》一百五十一场四镜一次！A！”
沈长风靠坐在墙角，右胳膊垂在身侧，袖子上一片鲜红，左手捂着腹部。不远处，元隆集团的大毒枭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俞辰熹站在沈长风面前，低头看着他。
“看我干什么？把他搬出去吧。”沈长风吐出口气，捡起匕首一点点削掉过长的刘海，对那边倒在地上的人扬了扬下巴，“放心，没死，你们拿去审吧。”
“宇哥，你还能走吗？”俞辰熹问，“我扶你吧？”
“扶个屁。”沈长风没再否认俞辰熹的称呼。他嗤笑一声，抬起左手，用嘴叼住袖口向上一扯，手臂上青青紫紫的针眼露了出来。
“你……”俞辰熹哑然。
“卧底的缉毒警察染上毒品不是新鲜事，确实有戒毒成功的老刑警。”沈长风放下手臂，“但也有毒瘾发作、痛不欲生，戒毒成功也忍不住复吸的，最后他们都自杀了。”
“有人戒毒成功，那你肯定也能成功！”俞辰熹急道，“我们赶紧走吧，火马上要烧过来了……”
“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有信心了？十年不见，你是换了个脑子吗？”沈长风懒洋洋地说。他身体后仰，靠在墙上，仰头看着斑驳的天花板，淡淡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就能挺过戒毒这一关呢？与其在戒毒所里自杀，不如在这儿死得像个英雄……啧，说真的，我不喜欢这个词儿，英雄有什么好的？但一定要在‘瘾君子’和‘英雄’之间选，那还是后面那个吧。”
“但你是最优秀的卧底，你……”
“我是卧底、是人，但不是神。”沈长风淡淡地打断他，后脑勺被墙板硌得有些难受，轻轻偏了偏。他想用唯一能动的左手给自己点一支烟，可惜他口袋里的烟盒已经被血液浸透了，无论如何也点不着。
沈长风无奈地笑了笑，只得放弃。
他嘴里咬着那根带血的烟，反手把打火机抛出去，好像只是丢掉一个没用的垃圾，“我死了，没多少人会伤心，反倒又是个‘光辉事迹’，何乐不为呢？总比我带着毒瘾回去，最后被送进戒毒所要好。烈士和瘾君子，你觉得上级更愿意看到哪个新闻？”
有几个泪点低的场务小姑娘眼圈都红了，林逾静看着不同角度的录像，满意地点点头，在心里比较哪个角度效果最好。
小巧的银色火机划过一道弧线，穿过被打破的玻璃，消失在窗外，金属与地面相撞的声音好像敲在韩俞之心上。
“我他妈不是人吗？”韩俞之低声嘶吼，双手揪住陆离的领子半蹲在他身前，低头凑近他，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你觉得我不会伤心是吗？你他娘的还有没有心？！”
林逾静的脸色变了。
这根本不是剧本上的台词，而且韩俞之这臭小子竟然还爆了粗口。
为了符合人物身份，一些脏话台词是必要的，尤其是在犯罪动作片里——总不能让一个毒贩马仔讲文明，也不能指望犯罪分子懂礼貌。
但脏话能少还是尽量少，不然审查方面也会比较麻烦。
陆离瞳孔一缩，由于林逾静之前嘱咐过，所以这次对手戏他没有刻意收着，但不知道哪里踩到了雷点，让韩俞之入戏深过头了。
眼看两人鼻尖就要碰上了，陆离眼角余光瞥见林逾静张嘴要喊卡，满脸山雨欲来风满楼，估摸着卡完就要把韩俞之骂个狗血淋头。陆影帝反应极快，左手闪电般扣住韩俞之的脖子，一个前扑将人按在地上。
“俞辰熹，你闹够了没有？”
“总要有人牺牲，为什么牺牲的人不能是我？反正我已经和那些垃圾是一路人了。”陆离轻轻吐出一口气，“就像打火机一样，用不了，扔了就好。”
虽然这几句台词是陆离的临场发挥，但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却意外地不错，连带韩俞之之前的失误都显得像刻意安排的。两人的台词这么一衔接，再加上效果反倒更好了。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
林逾静回过神来，连忙喊了卡。
陆离余光瞥见林逾静的表情，虽然这老头还是蹦这一张脸，但眼神没有骂人的意思，心知这一关应该算是过了。
韩俞之还有些恍惚，被陆离拍了一巴掌才会神，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林导，不好意思，我……”
“让你不用收着，没叫你带动别人的情绪！”谁料林逾静第一个训的居然是陆离，“差一点儿，差一点儿我就要喊卡了！”
场务们纷纷报以同情的目光，圈子里敢这么指着陆离鼻子骂的，除了林大导演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人了。
陆离自觉也挺冤，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儿踩到韩俞之的雷了。但他没多解释，主动认下这口惊天大锅：“没忍住嘛。”他捡起纸筒塞回林逾静手里，看了眼韩俞之，笑道，“韩老师很有天赋，演技也好，和后辈搭戏的这么多片子里，我还是第一次演得这么顺心，一不小心就放得太开了。”
韩俞之被他夸得一怔，脸瞬间红了，还好有黑灰盖着不是很明显。他抓了抓头发，吱吱唔唔地说：“其实是我的错，多亏陆哥……”
“还有你！”林逾静骤然转火，“你怎么回事？没好三个月，又回到原来那种状态了是吧？合着我这两个多月白教你了？！”
韩俞之憋得脸通红，这下连黑灰都盖不住了。他瞄了眼陆离，觉得在陆离面前被人这么训简直是丢脸到家了。
可确实是他自己出的问题，韩俞之动了动嘴唇，小声说：“林导，是我的锅，您骂我就行，别骂陆哥了。”
陆离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逾静气得七窍生烟，好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算了，要开背锅大会你们回去慢慢开。”林逾静缓了口气，没继续骂人——他觉得再骂下去，自己会先被气死。他摆摆手，示意韩俞之闭嘴，转头叫来编剧研究剧本改动的问题。
“如果从‘兄弟重逢后，沈长风第一次叫俞辰熹的名字’这个角度看，我觉得没问题。”编剧说，“正好代表沈长风十年卧底生涯彻底结束。”
林逾静思索片刻，又和编剧商讨几句，决定就这么改。之后再补拍几个眼神特写，让他们说完下面的台词，这一镜就算过了。
接下来的几个镜头都很顺利，拍摄完毕后，场务帮忙将器材搬到工厂门口。厂房一楼，砖头和顶棚的灯被拆下来仍得到处都是，只等着后期加火焰的特效。
待调整好机位和灯光，林逾静坐到监视器后面。
“这是最后一镜了，都挺住。”林逾静看向三位主演，“拍完这一镜，外景就结束了，别在最后关头掉链子。”
三位主演乖巧点头，宛如被教导主任训话的小学生。
“《十年饮冰》一百五十一场十镜一次！A！”
作者有话要说：韩俞之：这个“干”是动词吗？！我想干！
【谢谢商周小姐姐的地雷，谢谢妙花小姐姐的营养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