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法抵挡的疲倦。
熬了一宿的熊猫精上车便睡死过去,从保姆车到飞机,在各种交通工具上颠簸了一整天,傍晚才在邻省落脚的酒店安顿下来,下车时一个个硕大的黑眼圈给路人都吓到了。
除了几个精力出奇旺盛的年轻小鲜肉、以及林大导演这样一分钟不工作都好像浪费生命的工作狂,其他人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补觉。
韩俞之也属于精力旺盛群体的一员,白天在车上睡够了,晚上怎么睡不着,甚至想跑去逛夜市。
几个小年轻商量一下,将他们的助理分成两类——一类是和经纪人站在一边的,在照顾艺人的同时严格执行经纪人安排的“N件不能做的事”列表;还有一类是和艺人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宛如义父义母亲兄弟姐妹。
前一类需要以灵活的走位和超前的意识避开,避不开的要找借口将其支走,后一类则可以一起“吃喝玩乐手牵手,谁先喝倒谁是狗”。
几人拉了个讨论组,制定了严密计划,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全副武装并尽快离开酒店。
韩俞之洗过澡后,帽子墨镜口罩一样不落,确定把自己包装得连自己都认不出后,这才满意地出门。
在经过陆离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脚底下生根了似的,一步也挪不开。
剧组里有几个演员自己加钱升了套间,但他俩和其他人都不在一层,从这个角度思考……晚上过去岂不是不用怕被人看到了?
拍外景的时候,他天天钻陆离帐篷里睡,也没见那人有什么意见,那以后是不是也可以继续……韩俞之的思想插上了小翅膀,自导自演一出肉香四溢的《酒店夜晚.AVI》。
然而韩少爷是怂包大概是天生的,永远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现实里顶多在脑子里播放陆离的床戏打飞机,当面连接个吻都能脸红。
韩俞之在陆离的门口晃来晃去,有点儿想叫他出去一起吃饭,但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在补觉。韩俞之靠近门板,侧耳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干脆整个人都趴在上面。
恰巧在隔壁打扫卫生的服务员推着手推车出来,一眼便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墨镜和口罩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高大男子趴在一扇门上,疑是在偷听或者偷窥——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没带房卡的客人。
服务员瞬间警觉起来。
当前并非旅游旺季,一次住进这么一大拨人还是很引人注意的。同事之间聊天的时候,她隐约听到入住的这批人是个什么剧组,里面有不少明星,难怪加强了安保。
经理中午刚给他们开过会,要求特别注意酒店的出入人员,千万别被“私生饭”、“狂热粉”这类存在钻了空子,不然谁负责的楼层出了事,就要扣谁的奖金。服务员是个中年女性,没追过星,也鲜少看电影,但事关奖金,就必须认真起来。
服务员默默打量趴在门上的男人,这人的打扮挺像出行的明星,可他的行为和她认知中的“明星”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倒更像经理描述的喜欢偷窥明星隐私的“私生饭”。她用力推了下车子,故意弄出不小的动静。
“私生饭”扭头看了她一眼,脚都没挪地方,继续把耳朵贴在门上。
服务员:“……”
现在偷窥别人隐私的都这么光明正大了吗?!
女服务员鼓起勇气,上前拍了拍他,“喂,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你不会是‘私生饭’吧?”
男人转过头,整张脸被墨镜和口罩遮着,根本看不清表情。服务员谨慎地后退一步,握紧手里的对讲机,准备一有情况就报警。
结果她眼中的“私生饭”理直气壮地来了一句:“私生饭?你见过这么帅的私生饭吗?”
服务员:“……?”
如果不是她耳朵有毛病,就是这人脑子有坑。
韩俞之很快明白自己被误会了,他摘了墨镜和口罩,“我是隔壁1108的住客,不是什么私生饭……”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房卡,证明自己确实不是可疑人物。
服务员秉着认真负责的工作精神,打电话给前台,确认过这两间套房的住客确实是一起来的,这才彻底放心。她收起对讲机,疑惑地看着韩俞之,“您刚才……您有什么需要吗?”
韩俞之眼睛一转,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不等他确定可行性,嘴巴先一步开始行动:“我朋友进去以后半天没动静,打电话也不接,我怕他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帮我开一下他的门?”
“这样,那您稍等。”服务员很爽快地答应帮忙,从一串房卡中抽出一张,在1110的门锁上刷了一下。
韩俞之在她背后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耶!”
服务员茫然地回头:“先生,您刚才说话了吗?”
“没没没,没说话,谢谢阿姨。”韩俞之连连摇头,推门进屋,有模有样地问,“阿姨,你们最近的医院在哪儿?我朋友最近身体不太好,万一发烧了我得赶紧送他去医院挂水。”
——如果林逾静在,肯定要称赞一波他的演技。
“不远,出门往左走,第一个十字路口右拐就有个区医院,治个发烧感冒什么的还是没问题。”女服务员刚才误会了韩俞之,这会儿很热情,也觉得这长得一派纯良的小伙子不像坏人,话也多了起来,“这不是离警校近嘛,那边孩子三天两头有个跌打损伤,都愿意跑区医院来看。”
韩俞之用尽了毕生演技,哪怕内心急道想赶人,表面依旧很热情,仿佛和服务员阿姨相见恨晚,“学校没有医务室?”
“有啊,但人家警校管得严,好不容易有借口出来,还不得赶紧跑。”服务员笑道。
“我们学校管得倒是松,不去上课都没人管。”韩俞之嘿嘿一笑,边往里间走边说,“谢谢阿姨,我去看看我朋友,顺便给他倒杯热水。”
“好的好的,我是负责这层楼的,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服务员体贴地帮他带上门。
韩俞之松了口气,放心大胆地伸手握住里间的门把。
可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屋内忽然传来“当啷”一声轻响,随后紧闭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一只手从伸出来揪住韩俞之的领子,将他扯了进去。
陆离把人抵在门上,似笑非笑地问:“听说我最近身体不好,发个烧得劳驾少爷送我去医院?”他摊开手掌,问韩俞之,“不是还说要给我倒热水吗?水呢?”
韩俞之:“……”
有些人,从“镇定自若”到“怂成鹌鹑”可能只需要一秒钟。
“陆哥,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韩俞之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白。
“不是故意的。”陆离点点头,了然道,“那就是特意的咯?”
韩俞之无法反驳,因为他确实是特意的。
他干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你没睡着啊?我以为你在睡觉,没敢敲门。”
陆离嗤笑一声:“是,你不敢敲门,你敢破门而入。”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爆炸性的不好。
前两天拍摄重头戏的主角都是他,陆离过了两天不是人的日子——早上睡、上午起,平均睡眠不过四个小时,一遍又一遍地磨戏。再加上昼夜颠倒的生活,身体本来就太不舒服,难得能好好睡一觉,却在迷迷糊糊间听到开门声。
陆离还以为跟自己有过节的人终于要下手了,哪儿顾得上补觉?当即就从床上跳起来藏到门后,拎着墙角装饰用的花瓶时刻戒备,然而却听到一个大傻子堂而皇之以“我朋友身体不好”的理由骗服务员给他开门。
如果来的是其他人,陆离还能装一装他的绅士人设,再不济也要留一层皮掩饰一下本性。但在韩俞之眼前,陆离半点儿也不想装,那层温和的外皮被完全抛弃,猪狗不如的臭脾气暴露无遗。
韩俞之比陆离高出半个头,被这么按在门上,只需稍稍垂下视线,就能透过陆离大敞的睡衣领口看到下面隐藏的风景。虽然重点部位被睡裤的裤腰截断了,但若隐若现的人鱼线、明显的腹肌轮廓和细瘦的牢牢抓着他的视线。
陆离奇怪他怎么不出声,自己顺着韩俞之的视线低头一看,顿时满头黑线。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陆离怒极反笑。他瞥了眼窗外,这里是五楼,如果把韩俞之扔出去让他自由落体,落地的时间大概是……?
韩俞之直觉感到了危险,也意识到自己死盯着人家身体是一种懦夫行为——用眼睛算什么?上手才是真汉子!
然而韩某人还没有进化到真汉子,顶多算是走在前往真汉子大门的路上。他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又突然记起自己目前算是陆离的合法男友。
男朋友(你陆离自己承认的)进个屋算事吗?看个肉/体算事吗?
不!算!
想到这儿,韩俞之立刻硬气起来,光明正大地拉起家常:“你睡觉是不是挺轻的?这么小的动静都能把你吵醒?”
“废话,要是某些人大张旗鼓地来开我门我还能睡着,早不知道被卖到哪个黑心煤矿去当苦力了。”陆离脸上挂着一丝疲倦,显然没休息好。他松开韩俞之的领子,懒得管大敞的衣领,没好气地问,“找我有事?”
韩俞之这才注意到他浓重的黑眼圈,好不容易撑起来的硬气又泄跑了,没脸去计较陆离明显是想分手的语气。
他正纠结着怎么道歉,裤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韩俞之原本不打算管,陆离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先看消息,“你先看看,要是林导找你你装死,明天有你好受的。”
“不能吧……”韩俞之老老实实地取出手机,打开一看,是“出逃计划小组”群员发的消息。
【行动代号001】:韩老师你不厚道!我们等你半天了你也不出来,结果在大堂被林导抓了个正着,刚挨了一顿骂!明明你也参与计划了,为什么只有你逃过一劫?!
陆离凑过去,探头扫了一眼,笑了。他摘了韩俞之的帽子,拍了拍他的脸颊,语气颇为亲昵,说出的话却略带刻薄:“零零一?不错啊,小朋友,你们这是拍戏拍上头,打算来个逃离酒店间谍行动?你是零零几啊?”
“不……我们就是打算去逛个夜市,买点儿零食什么的……”韩俞之尴尬得无地自容,宛如被父母发现本子上写“我要征服世界”的中学生,不由在内心痛骂起搞出这种中二群名的人。
陆离往旁边一靠,把韩俞之当成人形靠垫,一点儿也不讲究,修长的手指戳了戳韩俞之的手机屏幕,“赶紧回,回完老子要睡觉。”
他半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下眼脸投下一小片阴影,趁着冷白的皮肤和眼底淡淡的青黑,整个人好像一尊易碎的瓷器。
韩俞之被美色迷惑得七荤八素,大脑转动迟缓,没能理解陆离的潜台词,呆愣愣地“哦”了一声:“陆哥,那你继续睡,我不打扰了,我出去再回……”
“扰人清梦,扰完看还想跑?美的你。”陆离冷笑一声,把帽子一扔,薅住韩俞之的后脖领子将人往屋里拖。
芝士跑出去玩儿了,少了猫咪抱枕,这送上门的人形抱枕陆离可不能放过。可韩俞之并没能领会他的深意,反倒发散思维联想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你要干嘛?!”韩俞之全身的汗毛倒竖,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这场景太特么像三级片里的强X剧情了,他不由生出一种“要被山大王抓回去当压寨夫人”的错觉,并可耻地感到自己的兄弟礼貌一硬。
“你说干嘛?”陆离的表情很不耐烦,浑身散发着土匪气息,下一秒干些强抢民男的事也不会有任何违和。
韩俞之要是有尾巴,这会儿估计已经炸毛了——上一个让他又怕又向往的,还是初中时在学校附近遇到的“收保护费反被教做人”现场(俗称“黑吃黑”)。他很清楚地记得,那位占上风的混混头领拎着铁棍、单脚踩着一个人的后背,斜乜着被他打趴下的另一个混混团伙的老大,冷冷地吐出一个“滚”字。
混混头领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架势,给韩少爷幼小的内心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有段时间他相当向往这种“社会人”生活,还跟几个不学无术的同学学会了街头斗殴和抽烟喝酒。
当然,上了高中以后,他就因为偶像的力量从良了,老老实实地回到正轨,发愤图强、努力学习。
此时此刻,韩小可怜在陆土匪的淫威下瑟瑟发抖,微妙地将他和那个拎着铁棍揍人的混混头领重叠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是眼瘸还是眼瞎,居然能从这张充满匪气的脸上看出一丝脆弱。
瓷器你大爷,这特么明明是个人间杀器!
原/子/弹下来都砸不碎的那种!
韩俞之欲哭无泪,碍于被陆离扼住了后脖领子无法逃脱,只得老老实实地被他甩到床上。
“陆哥……您到底想干嘛?”韩俞之瑟瑟发抖,宛如一只鹌鹑,怀疑自己接下来会被蒙着被子暴打一顿出气。
可陆影帝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只听陆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暖、床!”
韩俞之瞬间从冰雪交加的严冬回到了鸟语花香的暖春。
作者有话要说:韩俞之:我好了!我可以!
【谢谢道路千万条小姐姐的地雷,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