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举报你人设欺诈

作者:五香咸鱼

“三十八度一,温度已经降下去了,不需要继续挂点滴。”医生接过陆离递回来的体温计,从药箱里翻出感冒药和退热贴出来,“吃两片药,贴个退热贴,明天就能下去。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冷。”陆离半睁着眼睛,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还是第一次感冒这么严重,用比较玄学的说法,就是水星逆行流年不利、昭示着有更大的灾难。

“别信那些没谱的,这是你自己浪出来的,怪谁?”郑雯撕开退热贴,拍在陆离额头上,“大冬天一身水跑出去,还只穿了件衬衫,你是想冻死自己吗?”

陆离委屈:“弄我一身水的明明是芝士,你怎么不说它呢?”

芝士甩甩尾巴,“喵”了一声,蹭了蹭陆离的脸,表示自己深刻认识到了错误,和半个月前代替主人送钻戒时的态度判若两猫。

鉴于爱猫认错态度良好,陆离大度地原谅了它。

郑雯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先不说骂一只猫很丢脸,就你这猫奴德行,还能容忍我骂它?我又不是韩老师。

猫不喜欢洗澡,总是会想尽办法逃走,芝士这只仿佛成了精的猫逃跑手段更是多种多样。它不但成功让陆影帝湿身,还凭一己之力开了门,逃进了花园。陆离怕它跑远,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追出去了,间接导致他发了两天的高烧。

郑雯给他端了杯水,等他吃完药,这才送医生出门。

“麻烦医生了。”郑雯说,“外面下雪了,您带把伞走吧。”

“谢谢谢谢。”医生从门旁边的柜子里拿起一把折叠伞,撑开后忽然一愣,“这伞……”

那把折叠伞放在最靠边的位置,显然不常用,打开后才发现有一根的伞骨是坏的,支撑处的伞面还磨破了两个小洞,而伞面的图案颇为童趣——居然是奥特曼。

郑雯看了一眼,了然道:“那把坏了,用不了,您换旁边那个黑的吧。”

“好的。”医生放下旧雨伞,接过郑雯递来的一把,颇有些好奇,“那把伞用不了,怎么不扔了?多占地方啊。”

郑雯无奈地笑笑:“我也不知道……陆哥也只说那把伞放着就行,不用扔。”

“难道是初恋送的,舍不得扔?”医生调侃道。

郑雯笑道:“那倒是不可能,我们陆影帝出了名的一心只有演戏和猫。”

——不过现在多了个韩俞之。

“你们这些明星助理也真不容易,都快成保姆了。”医生告别郑雯,撑开黑色的折叠伞,走向停车场。

郑雯关好门,转身回厨房,盛了碗蔬菜瘦肉粥给陆离送上楼,进门就看到陆影帝身残志坚地窝在杯子里玩手机,高烧都阻止不了他对互联网的向往。

“你什么时候网瘾这么大了?”郑雯将温热的菜肉粥放到床头柜上。

陆离捧着手机看韩俞之一条接一条的微信,头也不抬地回答:“谈恋爱的人都这样,单身狗是不会明白的。”

郑雯:“……”

好想把粥扣到他脸上。

这人难得生一回病,让人忍不住怜爱他几分钟,怎么还能这么欠揍呢?

“先吃饭吧,吃完饭睡一觉。”郑雯说,“今晚就别守夜了,你明天不是和韩老师有约吗?赶紧睡一觉,病好了才能出门。”

提起韩俞之,郑雯无比敬佩——这人“追星追到娱乐圈”真不是说说的,完全不考虑自己事业发展,想出柜就出柜,当得起一声“勇士”。

韩俞之节目公然出柜和陆离直播间送钻戒的热搜虽然只保持了一天,热度却居高不下。韩俞之的微博迎来黑子狂舞,周占辉每天都加班加点地给他公关,还要忙着应付手下另一个艺人时不时的胡搅蛮缠,第无数次想辞职。

陆离没有解释送钻戒只是个乌龙,以至于黑子在韩俞之的微博舞着舞着,尤嫌不够,还跑陆离这里来了。不过陆离毕竟没出柜,黑粉们没有确凿证据,造谣全靠一张嘴,很快被陆粉们撕得渣都不剩。

他俩现在算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李雪桐干脆联系周占辉。两个金牌经纪人联手,互相交换经验,用了足足一周才压下了这波节奏,然而平静的水面下依旧暗潮汹涌。

“宇直这是看年底了,想搞个大的,帮那些娱媒冲业绩吧……”陆离放下手机,吃下半碗粥便没了胃口,“医生都说没事了,你回去吧,元旦三天正常放假。不用来看我,皮糙肉厚的,死不了。”

郑雯一语道破:“元旦这两天韩老师要来吧?”

陆离干笑一声:“人,有的时候能装傻就要装傻,知道吗?”

郑雯叹气:“好,我知道了,等明天韩老师来了我就走,绝对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我就在楼下,有事叫我……你说你,马上三十岁的人了,自己注意点身体,别以为还能跟二十出头似的随便浪。”

陆离凉飕飕地反驳:“虚岁三十谢谢,离周岁还有半年多。”

“你什么时候在意年龄了?”郑雯奇道,“上回你不是指着黑粉的‘保质期’言论,说你年龄翻个倍也是娱乐圈一枝花吗?”

“……你们总强调我老了,让我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罪恶感。”陆离顺手叉掉了一个“六旬老妇千里寻侄子”的新闻推送,给韩俞之回了一句要午睡,关了手机躺下。

感冒药见效很快,没一会儿热度又退了些。等陆离睡着后,郑雯给他把手机调成静音,轻手轻脚地关上卧室的门。

陆离发着烧也改不了觉轻的毛病,他隐约听到门发出一声轻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芝士趴在旁边,舔了舔他的脸颊,陆离很快合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真特么冷。

陆离无意识地把被子往上扯了扯,遮住大半张脸。

上次这么冷的时候,好像还是从垃圾堆里找到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那天……

十一年前,北方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子。

村子距离中国最北点很近,旁边就是大兴安岭。当时虽然是夏天,但下了暴雨,气温很低,在屋里不开空调胳膊上都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

今天已经是第二批次录取工作的最后一天,按理说邮政就是再慢,一批的录取通知书也该送到了。可陆家和蹲在电话旁边,从早等到晚,也没等来邮局叫他去拿录取通知书,反而是学校老师给他打了不下一次电话询问情况。

村子里的孩子在初中毕业后,基本都会到附近的镇子上读高中,说是“基本”,其实整个村子里只有陆家和一个考上了高中。

至于他那个不争气是堂弟,是被他婶婶花了几万块钱择校费硬塞进去的,为此陆家和没能拿出高二的学费,被他婶婶逼得差点儿辍学打工补贴家用。好在学校看他成绩实在太好,主动免除了他接下来两年的所有学杂费。

矮胖的女人从外面进来,横了陆家和一眼:“就知道傻坐着,读个书脑子都读傻了!”

陆家和瞥了她一眼,没吱声,盖在长刘海下的眼睛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整天阴沉沉的,一张死妈脸,跟谁欠你了似的。”女人啐了一口,把滴水的雨伞挂在门口,扭身进了厨房。

“你怎么就没被拖拉机撞断腿呢?”陆家和低声咒骂一句,视线依旧粘在电话上。

陆家和父母在他小学没毕业的时候就出车祸走了,他的抚养权被划到了叔叔婶婶名下。父母辛苦十几年赚钱盖了二层小楼、按了空调,可还没住几天就被那个大嗓门的女人拖家带口、鸠占鹊巢。

女人姓刘,街坊邻里都叫她“刘婶”,是本地有名的泼妇,扯着大嗓门骂街的声音能从村头传到村尾。刘婶不仅堂而皇之以“照顾侄子”的借口入住小楼,还以“孩子太小怕他乱花钱”为由接管了财政大权——主要内容为陆家和父母的遗产,一张银行卡和一本房产证;至于出车祸的那辆车,早被拉去废品处理厂,按废铁的价格给了一点现金,也被刘婶以“代为保管”的名义拿走了。

虽然加起来一共只有十一二万,但在当时的农村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陆家和的叔叔是个病秧子,常年卧床,全靠妻子照顾,因此在刘婶面前总是矮一头,在家里半点儿话语权没有,有心想帮一把陆家和也没那个能力。

他叔叔原本带老婆儿子一起进城打工,因为一次意外下肢瘫痪,再加上长期在工地搬砖、吸入过量粉尘患了慢性肺病,也没存下什么钱,穷得连房子都租不起,一家人不得已挤在阴冷地下室里。

生活的压力完全压在刘婶一个女人身上,每天她回到地下室,狭窄的房间里就全是她的抱怨和咒骂。时间长了,刘婶难免有离婚的意思,又舍不得孩子,没想到陆家和的父母死得这么是时候。她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几乎是欢天喜地地收拾了不多的行李,用最后一点钱买了车票,拖家带口回了老家。

父母去世的这几天都是邻居家的奶奶在暂时照顾陆家和,但老人家不可能面面俱到,街坊邻里的那些流言还是传到了小孩儿耳朵里。叔婶一家回来的那天,陆家和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婶拉着儿子丈夫走进来,不久之后,那些流言都成真了。

叔婶一家住进了崭新干净的二层小楼,名下的未成年人除了自己儿子陆万兴,还多了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侄子陆家和,而那笔足够让陆家和活到上大学的遗产立马捉襟见肘。

刘婶以“那是你亲叔叔,你爸妈活着也不会见死不救”的理由,把大半财产买了老中医所谓“半年见效,无效退款”的药,等过了半年不见效,老中医早跑没影了。这女人吃了亏也不长记性,坚定认为“医院都是骗钱的”,下一次有人保证“绝对见效”她还是会买。陆家和开口劝过一次让她去正规医院开药,反而被扣了顶“不孝”的帽子。

卡里的钱花完了,刘婶又打起房子的主意,整天按一日三餐的点儿在陆家和耳边念叨“你弟弟的择校费还没凑出来,你还有闲心吃饭”,不止一次想让陆家和退学。

有意思。陆家和心里白眼直翻,那小子择校费关我什么事?再说,就他那德行,就是进去了也得被人退学。

陆家和上了初中后,越来越喜欢在学校呆着看书,反正回去早了也是他做饭,做完饭再上桌,刘婶和堂弟早把菜吃得什么都不剩了。所有学生里,他总是最晚离开的一个,有时候回家晚了,刘婶和堂弟压根不等他,早早吃完饭留下一堆脏盘子脏碗等他洗。最后还是他叔叔过意不去,每天小心地藏半个馒头和煮鸡蛋留给他。

有街坊邻里那群爱嚼舌根的长舌妇天天看着,刘婶不敢刻意虐待侄子,陆家和住的还是他父母给他装修的采光最好的屋子,空调也没被人拆了。刘婶要面子,不好直接抢,顶多是每天阴阳怪气几句,疯狂暗示陆家和主动把屋子让个弟弟,被陆家和坚定无视。

刘婶没招,只得找别的法子,有什么活都推给陆家和他,也不会对他有过多的关心。一张床陆家和从小学睡到高中、腿都伸不直了也不见她问一句,反倒那个只会吃饭的堂弟两年就要买一张新床,旧床被刘婶转手卖给村里其他人,用她的话说就是“好歹还能赚个几十块”。

陆家和的堂弟陆万兴和他同龄,只小一个月,却是个典型的“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并继承了他妈的优良基因,初中毕业后开始横向生长,在陆家和眼里和猪差不多。

陆万兴除了吃就是玩,见到好东西跑得比谁都快,看到需要出力立马把陆家和推出去。猪自己不求上进,可猪的成绩不好,刘婶给猪炖了一锅他同类的排骨,转头就怪陆家和马上中考也不知道好好给弟弟辅导功课,只知道自己闷头看书。

烂泥扶不上墙还要怪帮扶的人,陆家和没忍住委屈,因为这事跟她大吵过一次。但街坊邻里都站在刘婶一边,一人一句“让着弟弟”、“你是哥哥”,把陆家和那点儿无力的反抗扼杀在摇篮里。他叔叔连床都起不来,更遑论帮他说话。

那次争吵陆家和完全输了,但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表达厌恶最好的方式不是无谓的争执,而是自己更努力一些,努力离开他们、离得远远的,远到让他们从自己的的生活中永远消失,只要看不见,他们就和死了差不多。

于是他对演戏无师自通,学会了装聋作哑,藏起了自己的反抗心,刘婶给他什么活也不推辞,听话得一度让刘婶认为自己“教导有方”,还向邻里炫耀。

陆家和的成绩一直是第一名,从父母去世的那年一直到高三,不论大考小考都能甩出第二名三条街。从高考考场出来的时候,陆家和就觉得自己这次稳了,等查过分后,他就知道自己百分之百能被心仪的学校录取,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直到今天也没拿到录取通知书,连他们学校的老师都纳闷。

刘婶在厨房里鼓捣半天,出来拎了一袋垃圾。外面下着暴雨,她自己不想出去,就打发侄子去:“去,别傻坐着,把垃圾扔了。也不知道一天天长眼睛干嘛的,没看见厨房垃圾袋满了吗?动个手能累死你是吧?真以为自己读个破书就是千金少爷了……”

陆家和扫了旁边的陆万兴一眼,猪一样堂弟就坐着看电视,好像患了间歇性耳聋。

“干嘛?你还想你弟弟去吗?”刘婶提高嗓音,“你是怎么做哥哥的?考试前不知道给弟弟补课就算了,大雨天你还想让你弟弟出去扔垃圾?”

放屁,他活了十八年碰过垃圾袋吗?

陆家和心里顶嘴,面上却默不作声,在刘婶骂骂咧咧的声音里夺过垃圾袋,没事人一样打伞出门。

村子里的垃圾都集中扔在一个地方,每周会有垃圾车统一来收。陆家和随手把塑料袋扔在上面,脚边有只土黄色的流浪猫在用爪子刨垃圾袋。他漠然地看了一眼,转身要走,余光却从垃圾袋的破口里扫到一个颇为眼熟的标志。

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赶开流浪狗,将破口撕大一些,两根手指夹出那片纸。

纸片是从什么东西上撕下来的,质地很硬,碎片上的图案原本应该是一个圆形,现在却只剩一部分,圆环里印着红色的“PEKING”和“1898”——最后一个“8”还被撕成了两半。

陆家和眼皮一跳,他记得自己报的第一志愿就是……

他猛地撕开垃圾袋,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找出同样的碎卡纸,拼凑起来后果然是一张完整的录取通知书,清清楚楚地印着“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和陆家和的名字。再往里翻,还可以找到被撕碎的EMS纸袋。

纸片已经被雨水和污渍浸透了,大红的颜色刺得人眼睛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鱼导:这几章主要是陆离的回忆,不太多,想尽快看甜甜恋爱的小姐姐可以选择屯四五天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