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碎卡纸拼凑起来,上面“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让陆家和脑子有一瞬间放空。他机械地翻出所有的碎片,抖着手把沾了污渍的纸片拢到一起。
从垃圾袋里一起倒出来的还有堆花花绿绿的零食袋,袋子里的红油有不少沾到了录取通知书上——他们家里只有陆万兴对这些零食情有独钟,刘婶也只舍得给陆万兴买。
陆家和忘了自己什么时候丢了雨伞,疯了似得跑回家中,把被菜汤和雨水浸湿的录取通知书碎片摔在刘婶脸上。
刘婶抹了把脸,没有半分愧疚,一脸坦然地说:“我们家没钱,供不起大学生。你怎么不能学学你弟弟,他已经能下地干活了。城里人有个词叫什么呢来着……好高骛远,你没那个命就是没那个命,别总想觉得自己一只麻雀能变凤凰。”
末了,刘婶还责怪陆家和把雨伞弄丢了,催他出门去找。
之后嚷嚷了什么陆家和也不记得,只记得陆万兴见他往自己母亲脸上扔东西,立刻上来揍他,反被陆家和按在地上一顿暴打。陆家和经常走夜路,遇到喝醉酒打劫的流氓的次数也多,陆万兴根本没想到他这看着弱不禁风的堂哥这么能打,被按在地上揍了个鼻青脸肿。
那天陆家和闹出动静很大,到最后左邻右舍都来劝架,后面一长串来看戏的,几乎来了半个村子。
陆家和平时一天到晚说不了十句话,不代表他不会说话,更不代表他不会骂人——任何人跟刘婶住个几年,都能积攒下来三天三夜不重复的骂街词汇。他一边揍一边骂,从陆万兴到刘婶,恨不得把他俩祖坟都给刨了鞭尸。
陆万兴别说还手,连嘴都还不了。
压了这么多年的戾气和怨怼彻底爆发,给劝架的人都吓到了,谁能想到这平时沉着脸不吭声的孩子打起人来这么凶、骂起街来这么狠,不知道的还以为山上的土匪进村的。
有人注意到地上的纸片,捡起来几片一看,认出了“录取通知书”几个字,立马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疯狂给乡亲们打眼色。众人眼睛斜乜着刘婶和一地的碎纸片,站在几米开外不敢靠近陆家和,嘴上无力地叫着“别打了”,谁也不上手帮忙。
“看到没?不叫的狗才会咬人。”一个纯凑热闹的女人站在外围,手里还抓了把瓜子,兴致勃勃地议论,“你瞅瞅,二娃子平时多嚣张,叫得那叫一个欢,还不是被他哥揍得不敢吱声?”
刘婶拉不动侄子,见没人上来帮她,索性坐在地上大哭,大骂陆家和没良心,养他这么多年还不如一条狗懂得知恩图报。
陆家和一声不吭,把被打得半死的猪堂弟往一片狼藉的地上一扔,通知书的碎片也不要了,转身上楼回自己房间。他冷得发抖,也懒得换衣服,就这么坐在书桌前对着一摞学习资料发呆。
没有录取通知书、不能去学校报道,就意味着他要复读一年。先不说复读费的问题,左邻右舍的长舌妇他也可以当不存在,但复读真的有用吗?
陆家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恨不得现在提刀冲到隔壁砍了刘婶。他闭了闭眼睛,起身下楼,准备倒杯水。
陆万兴早早缩回房间不敢吭声,小房子里很安静,显得主卧的争吵声愈发清晰。陆家和走路很轻,他在主卧门前停下脚步,听清楚刘婶和叔叔是在为了房子争执。
“现在的问题就在这儿!他明天就满十八周岁,这房产证上的名字可还是他的!今天你也看到了,他给咱儿子打成什么样了?再不想想办法,明天他把我们一家全扫地出门也有可能!不过你哥哥嫂子也没有其他亲戚,如果陆家和死了……”
“你说什么胡话!那是我侄子!”
“说胡话的是你!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治病咱们家花了多少钱?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
“那就离婚……你不是早就有这个打算吗?之后我是死是活不用你管,债也不用你还,我一条命赔了总可以吧?”
“凭什么离婚?我凭什么离婚?!我这么多年……”
之后的争吵陆家和没耐心听下去,他回到自己房间,反而冷静下来了。
当时的陆家和太年轻,满心都是尽早离开这小村子,压根没想过找学校的老师商量,也没了解录取通知书是否可以补办,自顾自地决定了自己的去留。
这几天家里的气氛很怪异,刘婶不敢对陆家和颐指气使,陆万兴见到陆家和都是绕道走,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夹起尾巴做人”。
晚饭后,两人不巧在楼梯中间撞上,陆万兴顶着一张没消肿的脸,被堂哥冷漠的眼神一扫,吓得差点儿自己滚下楼梯。
“你的录取通知书……不是我撕的。”陆万兴牙齿打颤,说了两人自打架(或者说被单方面殴打)之后的第一句话,“那天我妈叫你出去搬东西,邮递员把通知书送到家里,把我当成你了……他说难得这片出个大才子,就没打电话叫你去,帮忙送过来了……我真的没想撕了它,我、我、我就想藏起来,捉弄你一下,后来却找不到了……”
陆万兴自觉挺无辜,他不过是拽了一把陆家和的领子,就被揍个半死,完全成了他妈的替罪羊。然而他打不过人家,有什么话都得咽下去,陆家和骂他一句“肥猪”他也得配合着哼哼两声。
“我知道。”陆家和冷冰冰地说,扒拉开挡路的陆万兴,径自上楼,“撕了通知书还要知道上面垃圾掩饰,你没那个脑子。”
换做平时,陆家和这么说话,陆万兴早吵吵起来了。但现在情况不一样,陆万兴知道陆家和一个能打他十个,屁都不敢放,连忙贴着墙根灰溜溜跑了。
陆离端着水杯回到房间,过了一会儿,刘婶忽然端了盘切好的苹果进来。陆家和看也不看她,自顾自翻开一本习题册。
“家和啊……”刘婶戳了戳手,嘿嘿笑道,“那个,你那个通知书的碎片都被泡花了,反正也用不了,我就扔了。婶等会儿就去跟你学校联系,帮你安排复读,放心,复读费婶给你拿,这个……”她把苹果往陆家和手边推了推,“你吃点儿苹果,别气了,啊,都一家人,婶也是为你好啊!你没看过那个新闻吧?北大毕业生回老家卖糖葫芦,白瞎了那么多钱……”
陆家和扫了一眼苹果,嗤笑一声。削好皮、切成块的苹果,那是陆万兴才有的待遇,什么时候轮到他这个外人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家和用脚想都能到,陆万兴那货天生脑子缺根弦,所谓的“藏起来”也只是把通知书放到自己抽屉里。陆万兴长这么大都是刘婶给他收拾房间,刘婶看到录取通知书,第一反应肯定是不给他拿学费——尽管陆家和能自己出去打工,从他们家到北京路费可不少,再加上饭钱,又是一笔支出。
再说,为了上学打工,以刘婶的观念,还不如让他把打工的钱寄回来补贴家用。
撕了通知书丢进陆家和绝不会去的房间的垃圾桶,再用陆万兴生产出来的垃圾盖住,袋子一扎丢出去,神不知鬼不觉。陆万兴发现通知书找不到,自然不敢声张,只好装作无事发生。
如果不是那只流浪猫……
“知道了,没事你就出去吧。”陆家和头也不抬。
刘婶就等这句话,她可不想跟这小崽子呆在一起,忙不迭离开陆家和的房间。
陆家和合上书,端起苹果一股脑倒进垃圾桶。
接下来几天,陆家和好像回到了平时的状态。他没事窝在屋里看书、收拾东西,没有刘婶隔几分钟大呼小叫让他干活,他耳根子更清净,很快整理好了要带走的东西。
这些年用过的课本和习题册在地上摞得老高,全卖给收废品的应该能换个二十几块,起码能凑两天饭钱。这些书本一次都带走可能会引起邻居注意,陆家和之提了一小部分,先卖了几块钱,把零钱塞进铁盒里。他算了算自己攒下的一盒硬币,买张去市里的火车票足够了,接下来得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回来。
被赤脚老中医坑了几年,刘婶总算学会了一件事——到正规医院买药。每月月底她都会去镇上的医院开药,这也是陆家和计划的第一步。
户口本和全家人的身份证都在刘婶手里,陆家和等她出门、确认人走远后,轻手轻脚地走进主卧。他叔叔睡得很沉,时不时咳嗽两声,面色蜡黄;这些年叔叔身体越来越差,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八个小时在睡觉,哪天忽然驾鹤归西也不奇怪。
陆家和从刘婶的箱子里偷出户口本和自己身份证,又拿了一千块钱现金,小心地关门离开。他看着身份证上的“陆家和”三个字,想起小时候他爸说过,他和堂弟的名字是没见过面的爷爷起的,取意“家和万事兴”。
“去他妈的家和万事兴,祝那两头猪走夜路摔沟里。”
陆家和站在户口管辖地的派出所门前,狠狠踹了一脚台阶,提着装有身份证、户口本和八百块钱的黑塑料袋走进去,由衷庆幸自己前几天刚满十八岁。
小地方天高皇帝远,办事快不快、费不费事,全看有没有钱。
陆家和再出来的时候,他的名字已经从户口本上迁出来了,暂时挂在派出所,他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陆离。
离是离开的离。
新身份证办下来要一个月,刚好下个月刘婶去医院开药,陆离能趁机出门去拿新身份证。
一般人没事闲的不会去翻户口本,陆家和——陆离不怕刘婶发现自己的名字从上面移了出去,反正等她发现的时候自己早就走了。他将户口本放回原位,顺手翻了翻旁边,房产证没和户口本没放在一处,不知道被刘婶藏到哪里。
不是自己的东西看得倒是严……陆离嗤笑一声,合上箱子,悄悄离开主卧。
学校老师在傍晚给他打了电话,告诉陆离他婶婶已经谈好了复读的事,开学的时候会给他交学费,让他安心复习,明年填报志愿的时候千万小心,别填错了、也别临时改,填之前和老师商量商量。
陆离越听越不对劲,到最后才反应过来——刘婶对老师撒了谎。
他没吭声,默默听老师唠叨一堆,礼貌地说了句“老师再见”放下电话,血压又隐隐有升高的趋势。陆离深呼吸,出门散步,免得继续在房子里呆着,他怕自己忍不住冲上楼再把陆万兴揍一顿。
那只土黄色的流浪猫果然还在垃圾堆附近,陆离出门特意带了几片油炸的玉米面馒头出来,他蹲在路边,把炸馒头掰成小块喂它。
流浪猫也不怕人,凑过来啃得欢快,陆离伸手想摸它的头却被躲开了。
“啧,小没良心。”陆离咂咂嘴,心情好了些,把剩下的馒头片放到一边,溜溜达达回家了。
刘婶这两天不知道抽什么风,每天除了正餐,还变着法给陆离送小零食,给他的比给陆万兴的还多,炸馒头片外头都特地裹了层鸡蛋蘸了糖。陆离对此一概没兴趣,一口没碰,陆万兴想趁他不注意偷点儿,还被刘婶打手板痛骂一顿。
陆离陆陆续续卖掉了自己的学习资料,盒子里已经快装满了。他将纸币和硬币分开放置,塞到衣服中间,只等新身份证下来就买车票走人。
晚饭后刘婶例行数钱,发现丢了一千块,立马挽起袖子把家里翻个底朝天——陆离的房间是重灾区,最后在陆万兴的床底下发现了两百块钱,气得揪着自己儿子一顿胖揍。
陆万兴一头雾水,他以前也有过小偷小摸,但拿的都是五块十块的纸币,从来没拿过红票子。可他说不清钱是哪里来的,又不敢反驳他妈,只能憋屈地给他堂哥当了替罪羊。陆离端着水杯路过暴力现场,若无其事地回了一片狼藉的房间,反锁房门后打开窗户,从空调散热器上取下事先藏好的背包。
抓心挠肝等了一个月,派出所终于来电话了。刘婶白天照例去镇医院开药,陆离放下电话,留了张纸条表明自己要外出打工、以后不回来了,便拎着装有衣物和钱的背包匆匆出门。
路过垃圾堆时,陆离没看到那只流浪猫,也没在意。可他走出村口没几步,忽然在远处一个砖头垒起来的狗舍中看到一撮颇为眼熟的土黄色——是那只流浪猫。
狗舍里的狗早就死了,现在被只猫鸠占鹊巢。流浪猫躺在里面一动不动,周围围绕着不少苍蝇。陆离察觉到些许不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杂草中,快步走过去蹲下,顿时倒吸口凉气。
用不着上手他就知道,这只猫少说也死了二十天。
土黄色的杂乱毛发好像一件皮毛大衣,盖着下面嶙峋的骨头,偶尔能看到几条蛆虫从空荡荡的眼眶爬出来,连里面的肉都完全腐烂了,隐隐还有些腐臭味。猫的尸体旁边躺着一个塑料袋,看样子是从外面拖回来的,里面只有些金黄色的碎渣。
陆离认出那袋子是一个月前自己装馒头的,上头嘴唇动了动,大脑一片空白。
他记得那盘油炸的馒头片,刘婶满脸堆笑地放到他桌子上,陆万兴被香味吸引过来,想偷一片还被刘婶骂了,自己主动给他刘婶都不让他收。
“如果陆家和死了……”
陆离想到刘婶背后说过的话,不由打了个寒战。
不论那女人是不是真有杀人的胆子,也不管这只猫是不是吃了馒头片死的,一连串的事件都太过巧合,陆离想想都出了一身冷汗。
他低声骂了句娘,刨个坑把猫的尸体埋了,背着书包大步走向村口。
等刘婶晚上回家看到纸条、扯着嗓子怎么满村子骂自己侄子是个白眼狼,就不在陆离的考虑范围内了。刘婶又不知道他改了名,只要离开那个鸡飞狗跳的家,他在哪儿都能活得更好。
陆离取了身份证,立刻去买了最近一趟列车的车票,连夜离开。他躺在卧铺最上层,心情比高考查分那天还好,车厢里混杂的异味也没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火车从一个镇子到另一个镇子、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陆离在车轮和铁轨摩擦的声音中逐渐睡熟了,当时他自己也没想到,小村子出来的少年有朝一日会成为霸屏荧幕的影帝。
作者有话要说:鱼导:又爆字数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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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绝地求生和平大使苏明赫现在很迷幻,分手半年的网恋对象突然出现,若无其事地成了自己队友,还敢把他堵在墙角告白。
淦,说得好像甩了老子的不是你一样!
于是苏明赫针对无耻之徒制定了新队规:新人入队须四排连胜三局,否则滚蛋。
林锡微微一笑,接受挑战。
第一局林锡炸了一个队友吃鸡。
第二局林锡炸了两个队友吃鸡。
第三局林锡炸了所有队友吃鸡。
队友祭天,法力无边。
苏明赫终于坐不住了:“阿弥陀佛,施主,您先放下武器……”
林锡炸人上头:“不放,是男人就要刚!不然连队长都睡不到!”
队友哭唧唧:“你刚就刚,干嘛连我们一起炸?”
后来林锡一战封神,记者采访其队友,现场哀鸿遍野。
苏明赫:“我觉得让他去敌队作用更大。”
教练:“也许他是猴子派来的卧底吧。”
队友:“林锡我们不抢你老婆!放过我们吧!”
炸弹狂魔刚猛攻x混吃等死佛系受
(林锡x苏明赫)
简介:队友敌人一锅炸,馋哭隔壁小孩。
又名《佛系选手物理超度》,或者《夕阳红的春天》【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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