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胜缓缓睁眼。
四周漆黑一片,他面朝着床,垂头歪坐在一把电脑椅上。
他抬起头,眯着眼左右看了看。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脖子好酸……我昨晚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伸展了一下,使身体不那么僵硬。神经活络后,感觉左手有异物感。
他往上抬了抬左手,牵动一条黑色长影随着晃荡起来。
“……?”卫胜疑惑地想了想。
脑袋一片空白。
「哈?这是什么?」
卫胜试探地伸手去捞黑影,然后小心翼翼地试着摸了摸……
摸起来像是根皮带之类的……
他慢慢地往前摸……
很快地,
他摸到了几个扣在一起的铁环
……还有个头。
……头!?
卫胜吓得四仰八叉往后就是一个脚滑。
他倒在椅子上深呼吸,浑身颤栗。
头的触感一下子让他紧张起来,太阳穴一跳一跳,他的感官瞬间灵敏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的手怎么和这人头牵在一起了!!这个人头又是怎么回事?!!」
无从得知。
卫胜越想越害怕,他瞪大眼睛想看清楚。
他想后退,想要逃跑,但他不知道应该逃去哪里。
“阿嚏!!”
人头打了个喷嚏,扭动了一下。
卫胜再次被吓到,脑袋更加一片空白。
“这方向是……”卫胜一边紧张地思考,一边试探着伸手。
“烦……别碰我。”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卫胜身躯一震,颤抖着迅速收手。
“嗷啊——!谁扯我头发!!”
“啊啊啊人头说话了!!!”
“撒手!痛啊啊——!!”
“啊啊啊啊啊!!!”
“嗷啊——!!!”
两个人大喊大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咔!!”
混乱之中一声闷响,灯亮了。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地方并不大。
卫胜半瘫在椅子上直冒冷汗,他颤抖的手上勾着一撮那人的头发。
床上仰卧着一个男人——他的一只脚高高搭在墙上——正巧踢到了灯的开关,一只脚因为疼痛而控制不住地半翘起悬在空中。他的两手死死攥住床单,因为被扯着头发,他伸长脖子,这使他的头悬在了床边和卫胜的两腿之间……
“撒手!!你撒手!!我是人!是人!!”
卫胜松了手。
于是男人本来被坚持着悬在空中的头,脸朝上地向后垂了下去。
“嘶——!”
看起来就很痛,那男人已经痛得叫不出声了。
卫胜惊魂未定。
卫胜坐在椅子上,背朝一张大书桌。桌子旁还有把较大的木制靠背椅。桌上有整整齐齐高高的一堆本子和各式的书籍,桌角放着方形的电子闹钟、一体式台灯笔筒。
书桌紧挨大窗户,窗帘拉开着,看得见远处天边渐渐发亮。
床旁有大衣柜,亮着的床头灯是与房间风格格格不入的古典式双头灯,看着挺贵。灯对面有台电视,电视旁有扇门。
“呼…吓死我了,还好、还好是个活人…!”
卫胜有些后怕,轻拍着自己的胸脯,试图快点冷静下来,太丢脸了!!
“难道你以为我只有个头??”男人闻言骂骂咧咧坐起来,转身面对卫胜。
男人眯着眼睛,一副没睡清醒的样子。
那男人的头发也乱的很……哦,那大概是被卫胜扯乱的。
虽是刚起床,衣服头发显得凌乱些,不过这人五官端正棱角分明,显出些干净利落来。
凌乱的样子显得他随意不羁,但眉宇间又透露着一股正气。
外面悠悠传来钟声。
“江可正老师、卫胜老师——!”有人在窗外喊他们。
「小孩的声音?」
卫胜伸长手臂打开窗。
“卫胜老师,早上好。”孩子淡然道。
“啊,你好。”卫胜细细观察了来者。
是个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一岁。
孩子上前两步,利索地爬上窗台,翻到屋里的桌子上跪坐着,歪了歪头,对中间吊着的链带毫不在意,又淡淡地向床上那个男人打了声招呼:“江可正老师,早上好。”
说罢,他把桌上高高的本子抱起来,然后跳回窗外。
钟声正好响到第七下。
卫胜呆呆看完这孩子一连串麻利的动作。
“卫胜老师,该去学校上课了!”
这孩子从高高的本子后探出头喊道。抱着这样高的一大堆本子,这孩子却一点也不累的样子。
卫胜反应了过来。
「……上课?……老师?我吗?」
……什么都想不起来。
卫胜仔细想了一圈,倒是把他想得头都大了。
他慌得直冒汗。
「是真的失忆了。」
“卫胜老师,今天要去学校。”孩子催促道。
“好。”卫胜抬头应声道。
孩子穿着一身学校制服,卷卷的毛发扎在脑后,认认真真地看着卫胜。
他觉得孩子不像在撒谎。
“……喂,你是谁?”
那个睡得迷迷糊糊的人支身坐在床上,低声问。
不知是问孩子还是问卫胜。
“江可正老师,”孩子先回答道,“我是你的学生。”
“不认识。”
那人摇头晃脑地说。
“我们见过面。”
“不记得,不知道,我没你这个学生。”
那人懒懒地用头顶在空中划了个圈。
孩子没说话,放下本子。他再次爬上窗台跳进屋里。
他朝那男人身后绕去
“啪!!”
——朝他背部拍了一巴掌。
那人却仍然闭眼不醒。
「这样折腾还不醒?」
这男人皮糙肉厚。
孩子没再下手。
孩子转过头来,用可怜巴巴的语气问道:“卫胜老师也忘记我了吗?”
虽然孩子说话时面无表情,但卫胜仍然心生怜悯。
尽管他并不认得这孩子,但他还是点头说“……当然记得你。”
「这孩子认识我……但他还不知道我失忆了。」
男人终于站起来,一边捋头发揉背,一边往电视旁的门走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脖子上套着个锁链吗?就这么走过去了!?」卫胜内心吐槽道。
「不过……他这是要出门?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卫胜迈步过去。
江可正“唰”的一下拉开了门,皱起脸:“嗯?”
卫胜看到门后面是厨房。
卫胜把江可正拨向一旁,探头进去左右看了看,发现右边还有一扇门帘。便扯着江可正过去打开门。
门后是卫生间,卫生间里再没有别的门了,只有一个用门帘隔开的浴缸。
身后的男人轻轻拍了拍卫胜的肩膀。
卫胜疑惑地转头,发现后者正瞪大眼睛盯着他,脸上有许多问号。
“请问你是哪位??怎么给我套个狗链!?你这什么地方啊?……草!难道我还做着梦?!”
……难道这人也失忆了?……不过这反应也太慢了喂!清醒点!
卫胜对着他皱起眉头:“我刚也想问你呢!”
江可正没说话,默默地盯着卫胜看了一会,也微微皱眉,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
卫胜对他心生防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男人一副怀疑的语气。
刚刚一片漆黑的时候卫胜被这男人吓个半死,这一下子肚子里的火就全冒了上来,倾注于咆哮之中——“真不知道!!”
「说话还挺冲?」
男人按住他左手,又看了他一会。
对方眼角微红,一副被冤枉的委屈模样,看上去说的是实话。
“……你也不知道?你是谁啊?”江可正凑近问他。
“你又是谁啊?!”
江可正还在盯着他看。
然后他慢慢摇着头说:“不知道,我失忆了。”
“你……也失忆了!?”
“……你也?!看来我们同病相怜啊。”江可正哈哈一笑。
「这人失忆了不怕吗?」卫胜的眉头紧锁,与那男人舒展开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链子一端套在江可正脖子上,另一端套在卫胜左手上。
「……那么又是谁要这么把我们绑在一起呢?」
还是无从得知。
江可正松开卫胜,顺手在水池里洗了把冷水脸。
“唉,你别怕,我没想伤害你!”江可正显得有些没心没肺地往水池里弹了弹水,“我们同病相怜,应该互帮互助对吧?”
“可……”……可是我们还不熟。
“没有可是。你我都失忆了,被绑定在了一起,就要接受现实。当下应该发展锁链革命友谊,创造美好的未来!”江可正拍了拍卫胜的肩膀,“……我们别无选择。不是吗?”
卫胜被他灌输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言论,说得又似乎在理,他们确实别无选择。
卫胜后退一步,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么一看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江可正心想。
「……长得比我还好看。」江可正又想。
之后卫胜想起来进厨房的目的。
“你找到出去的门了没?”
“出去?拜托,那孩子要你去学校你赶快就去学校?先把这链带弄断啊!好歹我们两个是独立的人不是连体婴……”
“那你看看,”卫胜打断江可正,指了指链带,“这个看起来很结实,牛皮?”
“哈……是挺牛皮的!都把我们给绑了,那家伙不牛皮谁牛皮!?”
“我是说,可能是牛皮制成的!”
“……哦。不知道。不过这漆黑吧啦的谁看得出来,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制成的啊!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弄断它吧。”
于是他们环顾四周,但是厨房里没看见刀具或者其他一类的锋利物品。
然后他们全力拉扯,但是扯不断链带。
最终他们束手无策。
“……你说我们真的失忆了吗?”卫胜显得垂头丧气。
“其实,我觉得我们在梦里。”
“不可能,我刚弄得你嗷嗷叫痛的,梦里就不会痛。”卫胜皱眉。
“……额,你不准备道个歉?……算了——我还是觉得我们在梦里,你看啊,其实做梦也感觉的到疼痛。”
“我就是觉得我们失忆了!只有见过的人才会出现在梦里!”卫胜生气地嚷嚷。
“唉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眼熟你,我们是不是见过!?”
“失忆了也会眼熟别人的好吧!”卫胜叫起来。
“哎呀……好好好行行行失忆了失忆了,你不就是想说我们是失忆吗?还找我确认啥?!!”
江可正决定不和这人争,这位脾气怎么这么暴躁,连这种事都想要吵一架。
“你小点声!”卫胜扑上来捂他嘴巴。
“唔?”……刚刚明明是你比较大声。
“那孩子……”卫胜向上看着江可正。
江可正抬眼向外看了看。
“我觉得那孩子大概和我们关系很好,我们要是忘了他了,他肯定得伤心……”
“哦哦、瞒着也好。”江可正莫名开始心慌意乱。他抬起头,慌张地用手背轻轻推开卫胜。
那孩子正站在他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