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江可正第一天授课。
江可正还是有些没心没肺甚至漫不经心地往学校走。
卫胜一直在旁边提醒他该如何如何讲课。
江可正点头附和。
江可正远远看见了班长。
“啊！是班长！班长班长！早啊班长！”
班长本来站在原地，听到喊声后转身看他们。
他们走到班长身边，班长向他们微微鞠了一躬：“早安，江可正老师，卫胜老师。”
江可正突然神神秘秘地蹲下来问班长：“诶！班长，难道你是给我排课的校长？我昨天回去一宿都在猜，越想越觉得……”
“我不是校长，不过课表是我排的。”班长微微摇头。
“你看，就说你想多了。”卫胜敲敲他。
江可正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们傍上大腿了呢……”
“芸先生才是校长。”
“嗯！？”
上课铃响，江可正环顾教室。
教室里安安静静，学生们坐在排得整整齐齐的课桌后，睁着一双双大眼睛专注地盯着他。
卫胜站在他旁边看着他。
自从江可正知道没人能看到脖子上的链带后就放心了。
之前卫胜讲课时他就靠在一旁看，因为卫胜患有“bug恐”，不能让他看见链带穿过讲台，江可正还要时刻注意走位。
有时，看着看着卫胜的笑脸，听着听着那温柔的话语，他会走神。
教室里很安静，不需要讲纪律。
每个同学都跟得上课堂节奏。
教室里的窗户开着，门也敞着，春风带着一丝丝海的气味飘入教室。
江可正拿着书，瞄了瞄内容，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数字——
“3”
旁边的卫胜看着这个“3”。
这个“3”奇丑无比，上宽下窄，严重变形，要是把这“3”拟人化，那应该是个鼻青脸肿而且带着一副受到惊吓表情的人。
但是讲台下没有人说话，仿佛都不在乎这字写得好还是不好。
对自己字丑毫不自知的江可正又在后面加了一行字母符号，无一例外东倒西歪。
“江老师，”班长严肃地说，“请不要浪费课堂时间。”
……比吐槽字丑还狠！
“我没有浪费时间……”江可正还是丢下了粉笔，礼貌地笑了笑，“算了，我口述，你们照着写下来。”
江可正一边口述，一边看着讲台下面。
他担心自己说得快了同学们来不及抄，说了一小段后顿了顿。
同学们齐齐停住笔。
江可正开始说，同学们就刷刷地抄。
他又顿一顿，同学们就又停下来。
「一个个写字机器似的能写，还写得这么快？」
想到写字机器，他在一个角落里瞄到了他上次给予「无情的写字机器」称号的同学——他正低着头做题。
在江可正口述时，站在一旁的卫胜实在看不下去那行歪歪扭扭的丑字，拿起黑板刷把字给擦干净了。
江可正连忙抓住他的左手。
“没事。”卫胜笑笑。
台下，同学们纷纷写完了题目，抬起头看着老师们。
到目前为止，既没有同学私底下交头接耳，也没人做别的小动作。
江可正想着要让他们上讲台写。
卫胜之前上课要他们举手回答问题时，他们全都齐刷刷举手。举手没有意义，干脆直接点名答题吧。
“无情的写……”江可正准备叫那名同学上来回答问题，又不知道他名字，只好扭头悄悄问卫胜：
“……卫胜，角落里那孩子叫什么？”
“高……”
卫胜刚要说，班长椅子一挪，站了起来。
“高兴，上黑板写答案。”班长转身喊他。
「……高兴这个名字取得还真是有点微妙，比较起来，还是“无情的写字机器”合适些。」
“无情的写字机器”从角落里站起来，走上讲台，将自己的答案写在黑板上。
“字很好看，”江可正先夸赞了一句，“不过步骤不完整。”
高兴闻言，没抓稳粉笔。
粉笔掉在地上，断成两截。
高兴嘴巴向下一撇。
高兴哭了。
边哭边拿衣袖擦眼泪。
卫胜头一次见到有同学这课堂上哭泣，连忙过去安抚他。
但是高兴越哭越大声，本来只是呜呜咽咽，后来成了嚎啕大哭。
这课是上不成了。
“这是怎么回事？”芸先生站在门口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哦，没事，这孩子……”江可正对着她摆摆手，“……这孩子可能是饿了。”
芸先生没有理会他，朝高兴走了过去，“你出来一下，我们聊聊。”
江可正得以继续上课。而卫胜很在意外面走廊上的谈话。
“……这次周考……所以……”这是芸先生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这是高兴呜咽着道歉的声音。
卫胜想去看看情况，但他过不去。
「芸先生是校长，应该很会处理这种情况。」
卫胜这么想着，试着让自己放宽心。
江可正继续上课，没喊同学再上来板书答题。
春风仍然柔柔地吹入教室，空气中微微含着海洋咸湿气味。
江可正再注意到走廊的时候，芸先生和高兴已经不见了。
“他们呢？”江可正低声问卫胜。
“芸先生带着高兴走了。”卫胜小声回答他。
这节课，高兴没再回来。
卫胜担心了一整宿。
第二天，
他们来到教室上课时先看了看那个角落——还好，高兴好好地坐在那里看书。
卫胜想过去和他聊聊天，但是上课铃响了。
卫胜只好下课再找他。
这节课还是江可正上，江可正还是没再喊人回答问题。
下课了。
班长走上了讲台。他扯了扯卫胜，示意他们下班可以走了。
“我想找那孩子聊聊……”
“你没有这个责任。”
“可是他看起来——”
“请尽快回家。下节课的老师要来了，也请你们不要占着讲台。”
话音未落，芸先生已经走了进来。
“班长，这是怎么了？”
“不好意思，芸先生。”班长推了一把卫胜，催他快走。
“卫老师，你已经下班了，不用再待在这里。”芸先生笑着说。
她拿出讲义放在讲台上。
“我想找高兴说点话。”
“那孩子吗？”芸先生笑了笑，“我已经和他谈过了，谈多了他会有压力——还是说，卫老师不相信我的能力？”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孩子哭的原因。”卫老师慌张地想解释。
芸先生的笑意淡了许多。
“你没有义务疏导孩子，所以也没必要去过多了解他。这种事向来都是我来处理，别的老师无权过问。”
“不好意思芸先生，”江可正拉着卫胜说，“那我们告辞了。”
卫胜甩开他，想发火。
但他不能在这里发火，班上的孩子们还在看着他。
他想冲过去和高兴说话。
但是芸先生拦在讲台那，让他不能过去。
“……再见。”江可正又拉住卫胜，礼貌地向芸先生道别。
然后他攥着卫胜就走。
“你干嘛？”
卫胜这次没甩得开他。
江可正没有说话，拉着他大步往前走。
出了校门，江可正说道：“你没看见芸先生的表情吗？你耽误她上课她说不定会开除你！！现在我们两个都失忆——你说我们被开除了该去哪里该怎么办！？我们还是低调些，别去对着干……我这是看在我们的锁链革命友谊才真诚劝告你！”
“写错道题目……谁都有写错的时候！况且他只有十岁，往后要犯的错多着呢！”卫胜有些愤愤不平，“我就是想告诉他没必要为这事哭！”
“说不定芸先生告诉他了呢？”江可正一个劲往前走，“他这次考试没考好可能正伤心呢……害，我叫他上来答的题目很简单的，本来是想给他点信心，没想到他跳了一个步骤，没回答完整……而且我夸了他写字好看的！……没想到他还是哭了……经不起批评！”
“唉……不过芸先生说的也是，”卫胜叹了口气，“总是被老师问话，孩子应该会很烦吧。”
“你也真是个事儿逼……这也要管？芸先生已经找他谈过话了你还要去问一遍……”江可正说，“本来以为你胆子小，不过敢和校长互怼一个来回，我又觉得你还蛮勇敢的。这次轮到我给你颁个奖！「怼王大赛」冠军奖杯非你莫属……”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卫胜喊道。
“那好，你看清楚，”
江可正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我们只是老师。对自己一无所知，对这里也一无所知。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想去了解别人？你要真得罪了校长……那你怕不是个铁憨逼！”
“我只是想帮到一个是一个……！”
“你看你！我就说你是个憨逼你还别不信！”
“……你这傻逼说我是憨逼？！”卫胜火气又蹭的一下上来了。
“你好好想清楚！你连自己都帮不了！你要有那能力我求求你先帮帮自己行吗？”
江可正越说越激动。
“放手！你捏疼我了！”卫胜皱着眉头说。
江可正连忙松了手，看了看他通红的手臂——盖了个大红印儿似的。
“对不起对不起，”江可正给他揉了揉，“我有点激动了。”
卫胜看着他低头道歉，轻轻给自己揉手臂，突然也没了气。
“没事。”卫胜说，“唉，我也是。你说得都没错，但是我……”
卫胜没再说下去。
差不多快到家了。
可以看到那熟悉的大窗户了，卫胜说：“江可正，你说的对。”
“嗯？”
“……我就是个憨逼。”
卫胜坐上窗台脱了鞋码好，从桌子上爬进了屋子。
江可正跟着进来。
“唉！叫你多少遍了！脱了鞋码在架子上再进屋里！！你看看桌上到处都是你的鞋印！！”卫胜喊道。
因为这小屋需要从窗户出入，卫胜特地要班长弄了个鞋架，由江可正装在窗台边上。
进屋前把鞋子脱了码架上，这样就不会把在外面踩的泥啊草啊带进屋里蹭在桌子上。
但江可正老忘记。
“我去拿抹布擦擦……”江可正耸肩道。
“得了吧我来擦！你擦不干净！”
……蹭上的又不是墨水怎么就擦不干净了？这种话江可正只敢默默吐槽，要真说出来肯定又得吵架。
然后他们开始改作业。
作业没什么可改的，卫胜教世界语，纯抄写。江可正昨天布置的作业非常简单，只有几个人做错一两道题。
他们很快就改完了作业。
“我有点闲，来聊天吗卫胜？”
“不聊，你无聊怎么不去看看点名簿？学生姓名你都还没记住。”卫胜正拿着本书在看。
“你看这人的名字好好笑哈哈哈哈！”江可正随便翻了一页就笑。
“不看算了，别吵行吗。”卫胜受不了他。
“……唉！好无聊哦！”江可正不想记那些名字，放下点名簿，支着脑袋看窗外的风景。
这几天都天气好得很。窗外草地绿茵茵的，空气清新，可以一眼看到大路旁高高的树木，路上还有几只野猫相互追跑。
不过这么看了几天，也没见人走过。冷清过头了吧？这块儿只有他们屋里住着人？连个鬼都没有……
只有班长向这儿走来。
——“班长！？”
卫胜听见，抬头望了他一眼,又望了窗外一眼。
窗外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