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未景云的问话,奚学真连脑子都不用过,直接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对啊,不然你以为呢?”他反问的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仿佛不可能存在其他的回答一样。
但是接着奚学真自己就愣了一下,他有些迟疑的皱起双眉,看向未景云,猜测的问道:“难道说...你还没有喜欢小师妹?”
【我当然没有。】
未景云想要这样说道,可是那句话就要说出口,可她却率先失了声。未景云微微抬眸,表情中带着一点点的怔忪与茫然,看向了面前的奚学真。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奚学真眼底带着探究与不解,片刻之后,未景云率先移开了视线。
不知怎的,奚学真的这句问话让她心底一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心尖微颤,就像是害怕面对着什么一样。
未景云同时也在心底问自己,她...当真不喜欢小师妹吗?
她抬眸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看着面前一片银白的地面,看着远处因为下雪而变得雾蒙蒙的风景,心底再一次的有些迷茫。
她对烬望,当真、一点喜爱都没有吗?
如若是以前,无论是面对谁,哪怕是烬望亲口询问她,未景云都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她当然喜欢小师妹,但是绝对不是对恋人的那种喜欢。
而这一次,未景云却变得犹豫了起来,原本肯定的回答吞吐在她唇舌与心口之间,再也无法说出来。
...明明只要说出一个“不”,就可以解决所有的疑惑与问题。可那个字却犹如千斤重,压在了她的舌根,让她僵硬在原地,如同石头一样。
于是她也就知道,也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真的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她不是像最初那样,无动于衷,满不在乎,否则也不会在听到奚学真的问句之后,心底下意识的想要发出一句否定。
就像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般,或许最初是完全没有感觉也不受影响的,但是随着时间变长,水滴也穿石,未景云心关就像是松动了一样。而这片刻的松动,便就被烬望挤了进来。
奚学真看着她失神的模样,略有些担忧而关切的问了一句,“景云?”他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想法啊,我就是觉得,你看,修行之路本来就够苦了,我们也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找事。”
未景云抬起眸看向他,眨了眨眼捷,抖落了上面的一片雪花。
奚学真随手捏了一下旁边石头上的雪花,而后继续说:“我这个人想法很简单,但我觉得这样人会轻松很多,没有那么累。我认为,如果真的遇上了喜爱之人,那就冲,管她是谁呢。毕竟人生短短,纵使修炼得道,也不过几百年而已。到了临终前你回首而望,必定会有那么一个后悔的时刻。”
他歪了下头,而后笑着看向未景云,接着凑近了她,趁着她不注意,敲了敲她的额头。
“我们一生所求,不过就是不要有那样的后悔时刻而已。”他拉起未景云的手,把刚才自己捏好的雪球放在她手中。
“你看,就像是雪球一样,如果现在你不抓紧,等会它就化了。所以说,假如你心底有那样的想法,冲动,意念,那么为什么要刻意忽视呢?景云,正视自己的内心、情感与欲望,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未景云低头呆呆的看着手心里的雪球,因为接触到了手掌的缘故,它的边缘已经要有融化的迹象了,在未景云手心中留下了一些水渍。
她的手变得凉凉的,指尖被冻的通红。但恰恰是这种冷与刺痛,让她的脑子清醒了过来,仿佛一阵穿堂冷风将灵台中所有的迷雾都吹散了一般,让她变得无比冷静。
不要有那样后悔的时刻......吗。
如果她与烬望就此远离错过,那她会后悔吗?如果烬望因为追逐的太累而停下了脚步,不再仰望她、追逐她,那她会后悔吗?
未景云缓缓握住了手,手指贴紧了雪球,闭了闭眼。不必多想,那个答案就已经浮现在了心间。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傻,但万万没想到,与憨傻的奚学真比起来,她竟然也有这样看不清楚、想不清楚的时刻。
直到所有心结解开,迷雾吹散,未景云才像是能够正视与直面自己的心一样,清晰无比的看到它。
她到底一直以来在纠结和在意什么呢?
虽然以前从未爱上过同性,可未景云却知道,倘若她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么不管那人是什么性别,都无碍于未景云喜欢。
可为什么到了烬望这里,她却看不开了呢?
明明二人连前世的种种都已和解,她为什么还要固执的封闭自己的心,不闻不问,好像这样就能将一切都拒之门外一样。
但事实却是...
最终连她自己都快要骗不过自己了。
未景云下定了决心、想通了心扉之后,便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起来,以前在面对着烬望时的那种莫名的压力、拘束,还有紧张等等统统都不见了,它们化作了期待与向往,变成了美好的憧憬。
未景云将手里的雪球扔掉,而后随便擦了擦手心里的水,接着抬头对奚学真一笑,“谢谢你,奚学真。”
奚学真将她的变化看在眼中,挑了挑眉,“想通了?不自闭了?”
未景云弯起唇角,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才自闭。”
奚学真走过来,吊儿郎当的搭住了她的肩膀,但语气却有些微的认真。“所以说,要正视自己的内心嘛。说来我都奇怪呢,在我看来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却做的如此艰难。明明你和小师妹之间只差一层窗户纸了,可你却还不愿意捅破。”
未景云:“...我哪有不愿意捅破啊,我只是还不能百分百的确定啊。”
“哈。”奚学真嘲笑了她一声,“上次詹正卿来的时候,你对他的态度可不算好啊。”
未景云道:“我哪有对他...算了,那只是因为我觉得,他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不太好,所以才不是特别待见他。再说了,明面上我也没有表现出来啊。”
奚学真微微挑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接着又指了指未景云,表示自己将她都看在眼里了。“你确定只是单纯因为对他观感不好吗,而不是因为他喜欢小师妹所以才引起了你的观感不好?”
未景云下意识便想反驳,“你胡说什——”
而后她停顿在了那里。无他,只是因为未景云无法这样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了,因为她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说着:难道不是吗?
奚学真说得对,这是未景云不愿意拿到明面上来承认的事情。她对詹正卿的反感,的确有许多一部分是因为他前世以及今生对烬望的纠缠。想到他对烬望的情感,以及那种死缠烂打的姿态,未景云就很难喜欢上他。
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转移了视线,没有再反驳什么。
奚学真耸了耸肩膀,没有进一步调侃未景云,而是拍了拍她的胳膊,“所以说嘛,这种事情我觉得就是旁观者清,你看,你奚师兄这样给你一点拨,是不是觉得忽然就如醍醐灌顶了一般?”
她没好气的白了奚学真一眼,“行了,赶紧回去换件衣服吧。”
听到她这样一说,奚学真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还穿着湿了一片的衣服,站在这冰天雪地中和未景云唠了好大一会。
而且随后他还想起了这件事的幕后凶手。
奚学真觉得自己真乃当代孔圣人,以德报怨。未景云都那么对他了,他作为一名师兄,还是如此的友爱和善,真的是不容易。
奚学真连忙就往自己住所跑,把身后的未景云抛在了后面。
未景云感到好笑的摇了摇头,将心底所有积压的难题释放出来之后,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卸了负重一样,从身到心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而后,她提起步子,离开了这里。
未景云是先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因为她在路上的时候算了算时间,觉得按照烬望的速度,她应该会先买了饭而后一起带回去。
毕竟现在是冬天了,在食宴居吃饭,哪有在自己有着暖炉的室内吃饭来的暖和舒服?
因此不用想,未景云就知道烬望会怎么做。
来到门前的时候,未景云难得的有些紧张。这样的紧张是来自于她全新的心态,以及对烬望身份和视角的一个转变。
以前的时候,无论烬望有没有恢复记忆,在未景云的心中,她就是她的师妹而已,哪怕知道了烬望喜欢她,可在几天之后,未景云仍然可以调整好心态,不会被诸多烦恼产生,更体会不到那种紧张的心情。
但是现在,未景云也不得不承认,什么冷静平和平静处事不惊面不改色大师姐,都是假的,那全是因为她从未体会过,所以也就从不知道——就算是她,在这样的时刻,也会紧张。
心脏扑通扑通的,仿佛要跳出来。未景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才将这种剧烈的跳动稍微压了一下,但是此刻,她的手指已经有些冰凉了。这不是因为冷,而是紧张。
未景云做了片刻的心里工作后,接着打开了门。
烬望正背对着她从食盒中将饭端出来,虽然穿着冬衣,可大概是因为穿的不厚的缘故,所以她的腰线与身形也被勾勒的明显。听到声音后,她回眸看了一眼,身后披着的黑发就如同顺滑的丝绸一样,有一些落在了她肩膀前。
烬望抬起双睫,水灵的黑眸便看向了未景云。大概是因为刚刚回来、在外面受冻了的缘故,她的鼻尖和下巴处都带着一点粉红,看上去显得很惹人怜爱一般。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未景云在那一刻便忽然失去了所有的言语,满目之中只留下了烬望的身影。
她再没有比这一刻能够更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以及那忽然迸发出来、像是海浪一样将她淹没的情感了。
未景云唇瓣微动,闭了闭眸。
烬望:“师姐?”
未景云回过了神,睁开双眸,而后走入屋内随手将门带上。她一步一步的走近了烬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副神情,但大约...不是很吓人吧。
未景云在心底想着该如何告知烬望,虽然她已经想通了便不必急于这一时,可是未景云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内心想法。
原来想要将心中所想告诉有意之人,是这样一种期待的情绪啊。
她从未体会过。
“师姐...?”见未景云没有说话,烬望微微敛眉,已经有些担忧的神色了,她想要将手中端着的菜放下,过来未景云这边探一探情况。
然而在下一刻,未景云就已经抛弃了内心所有的矜持、自持与守礼,向前一步,凑近了烬望。而后低下了头,亲吻在了她唇畔。
作者有话要说:“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杜牧的诗
这周轮空了qwq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