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了情债后上神他被

作者:谢朝夕

半盏茶后。

天问趁着值守不在,偷偷将守煦和明冽送出了天辉宫。望着明冽的背影,天问忍不住叮嘱道:“此卦凶恶,望上神保重。”

他的声音发着颤,卜过那么多卦,今日却是奇了。就连浸过天池水的批言纸都受不住那样凶厉的卦象,可见此行背后的凶险。

明冽却早有预感,若此行顺遂,他先前也不至落了那么个下场。

然不顺遂又能如何?

有些事情,他总是不得不做。

回过头来佯作漫不经心地一笑,明冽拱手道:“谢啦,小仙君。”

天问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叫住明冽:“小仙方才为上神推演之际,发现上神的灵体似与什么结了血契,敢问上神近日可是得了什么灵物?”

明冽回忆着复生以来的种种,一时没了声响,天问却以为明冽是不愿透露,说道:“上神不要误会,小仙只是觉得那灵物含上古之灵,很是少见,心生好奇罢了。”

明冽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从锦囊中掏出了个巴掌大的赤色石头:“你说这个?”

天问微微一愣,见到那块赤色的石头上流窜着浮动的叶纹,心下便更加好奇了,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立刻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推开数十步远。

明冽也未曾想到这块从员丘山带回的石头居然有这样大的威力,若非刚才天问提起,他都险要忘记它的存在了。

一旁的守煦凝眸观着,也道:“果真少见。”

“这石头到底是什么?”

天问挠头:“这又触及到小仙的知识盲点了,只是这石头怨气很重,上神还是少接触为妙。”

明冽一哂,也没再多问,收好了石头,与守煦下界去往丹穴山了。

天问见两人走远,准备回天辉宫,却见到不远处一棵繁茂的玉树下,一个白衣的仙人,缓缓朝他走来。

天问笑问:“上神可是遗落了什么东西?小仙这便为您去寻。”

说话之间,他的笑容戛然而止——看见别寒正在一点一点恢复自己的五官。

其实别寒的长相与明冽有些像,俱是薄唇,眼睛尖细下勾,而眼尾微挑,若不笑,便有了几分山长水远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感。

然而明冽的眉眼较别寒更为深邃些,细细一看,他的眸子也并不如别寒一般是黑白分明的。明冽的眼中总像蒙了层薄雾一般朦胧,往日里他高高在上,望他时总像在望浩渺的烟波仙域。如今的他大抵是忘却了太多沉沉的心事,眼里不时带着笑,便像是凡世三月的春雨,于灼灼的春光中瞥出一泓盎然的春意。

正想着,却见别寒眉头一凛,冷声问道:“他要去哪?”

“他”是谁,自是不必多问了。

诸天仙神的秘密向来逃不过天辉宫。若天问从前听得不错,孟冬君与明冽上神虽是自幼长大,可冰夷覆灭时两人生过一段龃龉,这便一个去了北溟,一个去了天枢,从此便老死不相往来了。

见别寒此时寒气逼人,似不问出个结果来不罢休了,天问只得如实道:“上神下界了。”

须臾间,别寒化风离开,周遭的风息一下变得极寒,倒是将这玉树衬得更香了。

天问不禁打了个冷战。

.

丹穴山极大,明冽刚刚入境,便见一极为壮观的天堑巨沟,横分东西。

在天堑之上,落了一道结界。

他们这边站着不少天兵,纷纷朝天堑那边喊话,要他们交出邪祟,交出丹书,束手就擒。

这道结界颇大手笔,将对面的山川尽数佑于暗夜之中,东边西边黑白分明。这边立着那么多天将,愣是拿对面半点办法也没有。

明冽躲在草丛中,见眼前的天将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对面束手就擒,不禁有些纳罕:“就没人能破开这道结界吗?”

守煦幽幽地望了明冽一眼:“这道结界名为长夜结界,乃冰夷绝学。万物之灵,借阴阳二气而生,以乾坤二元而成,昼夜起伏,便好像是潮汐更替。布界人倒行阴阳扭转乾坤,倚仗天堑佐以神力,于此辟出一道永夜的结界,结界坚不可摧,囿凤族上下于长夜之中,外人是进不去的。”

明冽点了点头,只觉此术精妙,不由得问:“布界人是谁啊?”

守煦抬起下巴朝明冽点了一下。

明冽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地问:“我?”

守煦点了点头:“诚然少主摄政北溟,北溟又率龙、凤、麒麟、九尾狐四族,于情于理少主有义务庇护他们周全。可是……那凤族犯下的可是叛天之罪,少主当年执意相保,又收下了凤族丹书,着实落下了不少话柄。”

“等等等等——”明冽听得有些懵,“你是说这么大手笔的结界是我设的?”

“然也。”

“凤族叛天,是我带着他们跑路?”

“然也。”

明冽顿时想到之前在无情境内,无咎也说他曾助凤族叛逃,还要他戴罪立功寻回丹书,这下便算是串起来了,不由得问道:“那丹书是怎么回事?”

“昔年,青昭元君在丹穴山坐化,留下丹书一本,凤族便靠此书发家。”

“听着像本授道之书,里面可有什么玄机?”

“有传闻说此书好似双刃剑,心智坚韧的人的确能凭此悟道,易被蛊惑的人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沦为堕神,大杀天下。”

明冽顿了顿:“堕神?”

守煦点头,看着明冽道:“古往今来,不少神祇因心境不再平和纯澈,倒有不少堕入邪道的。堕神额上往往留有一道竖长的血印,便很像少主额上这一道。”

“我不是么?”

守煦认真地说:“若少主是堕神,那么天上便再无神明了。”

明冽闻之不由得勾起了唇角。想他并没有作恶多端到为祸三界,这才隐隐放下了心。

“不过那本丹书听着倒真是邪门得很,传言说有一凤族族人沦为堕神以后满身邪气,在凡间大肆虐|杀,致使生灵涂炭。”

“那人现在呢?”

“应当被囚于丹穴山了。这外头的神仙口中的‘邪祟’便是此人。”

“依你所言凤族那么多人修习那书都无事,为何偏他一人心智受蛊?”

守煦一滞,这他倒是不知。

明冽望着界外的天兵,微微一哂:“倒真是邪门了。”

守煦也有些怀疑,可这么些年来,人们口耳相传,渐渐地凤族便真成过街老鼠了。

“那我又是如何助凤族的?”

“五年前凤王景序在天帝的酒盏中下了毒,事情败露后,他回到丹穴山,依仗丹穴天堑,与天相抗。八大金仙在丹穴山布下天罗地网,又结下金仙之阵。便在此时少主你从幽冥渊中闭关而出,见到此情此景,不知与凤王说了什么,便将凤族囿于长夜结界之下。你只身一人,便破了八大金仙阵,伤了满天神兵。”守煦面色一哀,低低叹气:“天上气得不轻,派兵捉你回天,却一无所获。再听到你的消息,便是身殒西海了。”

明冽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若天问的推演正确,他的内丹与丹穴山有关,那么一切又绕了回来。

兴许他的死也与这里脱不了关系。

守煦拨开草丛望了望,见到为首的天将那熟悉的面孔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只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忙说:“少主,此地不宜久留。”

还没等明冽问,便听那边中气十足地喝道:“草中所藏何人?给我追!!”

守煦没顾得上解释,拽着明冽一路狂奔,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直到跑到凡间小镇上,才算甩开了他们。

明冽撑着树,气喘吁吁问守煦:“你……与……那人有过节吗?”

“不是我……”守煦给明冽扇着风顺着气,一脸无奈:“是少主你。”

“啊?”明冽喘着粗气:“又是我?!”

他身殒前到底给自己搬了多少块石头,现在要一个一个砸自己的脚?

“刚才那位是惊武天王,两百多年前少主与他打了一架,还夷平了他的府邸。”

明冽擦着汗感叹:“那我当年也真是血气方刚啊。”

“那时灵戈小龙王与惊武天王之弟承辕一并在浮玉山求学,不知因何故,少主听说灵戈小龙王被他们家给欺负了,连夜从北溟赶到惊武天王府,在天上狠狠地打了一架,自此四大天王都与你结下了梁子。”

明冽皱眉:“不是说我性子冷淡疏离吗,我怎么还和人打架啊???”

“话虽如此,少主在外人面前也总是清清冷冷的模样。但碰上灵戈小龙王的事,少主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守煦扇子轻轻一扇,笑眼一弯:“只是守煦那时愚钝,竟没瞧出少主的心思来,实在愧对冰夷列祖列宗。”

明冽:“……”

丹穴山暂时是去不成了,两人只好在这小镇寻一个落脚的客栈,之后再做打算。

不知是方才跑得太急还是因为什么,明冽的面上沾着一层薄红,胸膛也剧烈地起伏着,过了许久,仍未平息下来。

坐在屋内的凳子上,他连饮了两杯浓茶,一边回想着守煦的话,一边不自禁地将手抵在了胸口。

依然心跳剧烈。

胸前的护身符透着一点薄光,若隐若现着,只是彼时的明冽却未曾发现有异。

这几日,他算是对自己身殒前的脾性有了个大致了解,在外人看来也许他真是清冷孤僻,不苟言笑。

万物不曾入他眼,自然也就进不去他的心。

他似乎还有些任性,只坚守自己心中的道理。不然也不会庇佑凤族,与天地为敌,唔,这一点还有待商榷。

只是这样的他,从前当真那么宠那位小龙王吗?

心跳有些加速,便是一瞬间,他听见屋内响起了灵戈的声音——

“你在想我,我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