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成太子的小毛团

作者:容千丝

隔着衣物感受男子躯体的温热,奶猫晴容心慌意乱,腿脚发软,瑟瑟发抖了须臾,决定偷溜。

不料青年适时腾出左手,兜着她下颌,长指轻挠。

晴容狂躁至极,用力甩着尾巴,可被摸两下后……

天!这未免过分舒适了吧?怪不得妙妙总爱用脑袋拱她、昂起头求摸下巴,这感觉多舒爽啊!

反正是梦,管他是谁,爽了再说。

于是,她不争气地伸长脖子,眯着眼,任其挠痒痒。

然而青年只挠了一小会儿,便松手回案头忙活。

晴容心底滋生出某种错觉——她惨遭调戏,从忸怩转为有所回应,对方却忽然抛弃她!

仁兄,能不能别三心二意,好好调戏……不,好好撸猫?

晴容静待片晌,享乐心终究被羞辱感战胜,趁青年没注意,像软面团般滑坠而下。

四肢着地,她改换蹲坐姿态,挺直身子,如土拨鼠似的悬空前爪,伸长脖子到处张望。

猫与人所见的视角和色彩不同,加以适应后,她从两侧一排排放满书册卷轴的书架推断,这是个藏书量惊人的宽敞书房。

香案上放置一块巨大的伽南,色黑若漆,形态奇美,香气沉雅。

布置清贵,家具讲究,更有精修盆景,显然不是寺庙。

最令她震撼的是,青年身后设有一幅水墨六条屏,重峦叠嶂,郁然深秀,润笔焦墨交织幽远浑融之意韵,落款为“探微”,竟出自她祖宗、赫赫有名的山水大师之手!

喵喵喵……此人果然非富则贵,很不简单啊!她连做梦,都如此奢华大气?

可转念细想,她纵然再向往,断然无能力在梦境里编纂出如此磅礴绝妙之作啊!

再对应先前青年对弟弟讲述鸮的典故,超乎她所认知……某个可怕且诡秘的念头涌上心间。

——不、会、吧?这、这这不是梦?她先后变成相思鸟、猫头鹰和猫?就连听见诵经的时刻,也极可能成了别的动物?

她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竟要遭此严惩?

惊惧、沮丧、迷惘如沉重巨石砸来,将她碾压成一摊软趴趴的猫饼。

鼻腔里无奈的哼哼呜呜,使角落酣睡的橘黄色大猫悠悠睁开淡绿眼睛,斜睨“晴容·猫饼”一眼。

如有厌烦,如有责备。

晴容委屈地用小爪爪垫住下巴,抬眼偷瞄那专心致志的青年。他今夜换了一件素色道袍,侧颜在熠熠灯光下轮廓明晰,堪可入画。

这人有何来头?怎么一会儿在山寺,一会儿在华丽府邸?

犹自揣测,青年毫无征兆转身,俯身探臂,将她捞回。

她初次成猫,肢体根本反应不过来,猝不及防落入其手。为表示愤慨和抗拒,她张牙舞爪,极力抗拒,奈何双方力量悬殊,反抗无果。

耻辱!生平未遇的耻辱!

“小狸儿,借你爪子一用。”

青年左手绕过猫腹拿捏后腿,另一只手握牢右爪,蘸染胭脂色,摁在画上的枯笔枝干侧。

晴容几欲抓狂,下意识张嘴,咬住他手腕:“嗷嗷呜……”

青年笑道:“我轻点,别闹。”

晴容垂首往下看,但见纸上墨桃三五枝,枝头立着一小团红嘴相思鸟,与半空中展翅的玩伴相望;树下闲坐一书生,大致是这青年的模样。

此画树干与人物用笔简练概括,鸟雀和花朵采用工笔,猫爪所补,则是花影深处的朦胧粉雾,爪印加上指间猫毛微糙的痕迹,自有一番意趣。

晴容虽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耐着性子,助他完成别具一格的画作。

青年夸赞她的配合,又浅笑分享心得:“昨日在北山寺为母亲上香,见桃花初绽,小雀儿酣睡,我一时技痒画了几笔……而后这小家伙不知怎的,竟从树上直直摔落,不一会儿又展翅飞走了……”

晴容欲哭无泪:往事不要再提。

青年取出一方丝帕,沾水,细细替她拭净爪子的颜色,后轻柔擦干。

晴容放弃挣扎,躺靠在他腿上,由着他逐一清理。

相距尺许,四目相对,青年无端发笑:“对了,昨晚林间散步,我和小七遇到一只鸮,和你长了相似的棕褐斑纹……”

猫眼盈满悲伤——能换个话题不?

“那鸮在树上呆了好久,后以古怪姿态爬下树,我们以为它不会飞呢!谁知它跑了一小段路,撞上和它个头相仿的土拨鼠。土拨鼠捡了小七撒的豆子正往嘴里塞,大概也被吓到了,原地不动,没想到鸮直接躺下装死……等土拨鼠窜走,才翻身飞离树林,场面有趣极了。

晴容悲愤扭头:不!一点都不有趣!

“小七可喜欢它了!命人提灯苦寻,闹着要把它找回来,还给它起名字叫‘鸮憨憨’……”

“……!”

鸮·晴容·憨憨本憨:你们才是憨憨!你们全家都是憨憨!

青年摸摸她后颈,薄唇噙笑:“改天我画下来,给你瞅瞅。”

“喵呜……”

——谢了,真不用这么客气。

青年执笔填补细节,顺手将小狸猫圈牢。

晴容倔强挣开寸许,仍被迫紧贴他的心口,难免心如鹿撞。

还好,只过了不到半盏茶,门外短促步伐声近,紧接是敲门的“笃笃笃”之音,两重一轻,疑似暗号。

“乖乖的,别踩画。”

青年胡乱揉了她几下,把她放到软垫上,随即快步离开书房。

···

“属下查过,衣袍残留气味,疑似混杂西境特有香料。”

“疑似?”

晴容踩着歪歪扭扭的步子行至香案前,隔了门口木屏与书房雕花门,依稀听见外头有人向青年汇报,引起他的一声冷笑,“大晚上来报,就为禀报‘疑似’之事?”

“正逢赤月国使团抵京月余……”

查到赤月国头上了?

她正欲上前,好听真切些,孰料橘猫伸了个懒腰,炸起周身短毛,谨慎朝她一步步挪近,龇牙咧嘴,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

晴容勉强听到青年闷哼道了句“彻查”,余下全被猫怒吼掩盖。

她在山里时常旁观野猫对骂,看得乐而忘返,可绝不愿意变成奶猫,跟体型大十倍的老猫掐架啊!

唉,“别冲动,有话慢慢说”,如何转换成猫语?

抑或凶一点,与之僵持?

“啊呜——嗷嗷呜——”橘猫弓起背,将晴容逼到香案底下,持续不断的叫声抑扬顿挫。

晴容:“喵喵。”

弱弱的,宛如做了亏心事。

橘猫愈发紧张,背脊上的毛根根竖起,形成了一条尖脊,浑身上下散发“本猫不好惹”的强大气场。

晴容怀疑它早看出“小奶猫”的异常,毕竟她走路时手脚不协调,神态必和原来大不相同。

“呜哇喵呜……”

橘猫将鼻尖凑到晴容额头,胡须张开,还伴有吞唾沫的声音,像是在逼问:你是哪来的妖怪?

晴容双背耷拉,尾巴夹紧,眯着眼睛,缩成小小一团,本能地“呜呜”低哼求饶。

她并非有多畏惧对方,而是不想惹事。万一受伤,她只需疼上一阵,醒后又是病居行馆的九公主,而这小狸花得痛上好些天。

当橘猫作势扑来,书房门开了,青年去而复返,捻脚捻手靠近。

橘猫迟疑不动,嗓门则扯得更大,咄咄逼“猫”,仿佛在努力告知主子——这家伙是奸细!

“哦,是吗?”青年忍俊不禁,却以一本正经的口吻劝架,“虽然不懂你倆在吵什么,可我觉得,金丝虎说得更有道理。”

说罢,他伸手抚摸橘猫,小声哄劝,待它怒气稍减,强行抱至一旁,才算平息了斗争。

晴容被橘猫吼得头晕,瘫软在黄花梨案脚。

不多时,青年命人把安抚完毕的橘猫带去喂食,随手从高几上取下一支赤月国蓝凤长尾羽,把羽毛那端递至晴容跟前摇晃。

晴容深知,倘若她真是小猫咪,定会忘却适才的不安,欢快扑上去追逐。

但她不是。

她全然想不通,诚心为两国交好而来,得了难愈之症也就罢了,平白无故为何要遭这种罪?

多年来受君父疏远的憋屈、千里奔波的辛劳、姻缘事无着落的惶惑、对此番诡秘处境的忧虑……种种情绪堆叠一处,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哪怕她天性开朗,从不多愁善感,少女心亦有柔脆之时。

某些隐衷,天知地知,无人得知。

思及此处,晴容全身无可抑制地颤抖,水灵灵的猫眼泛染湿润泪光,鼻腔里呜咽有声。

借猫身哭两声,不会有人发觉,丢不了公主颜面。

青年见她怏怏不乐,蹲下劝慰:“金丝虎十九岁高龄,论辈分,是你祖宗的祖宗的祖宗……它平时就喜怒无常,你别冲撞它。”

晴容别过脸,不予理会。

“抱抱?”青年两手探至猫的腋下,把小小身躯捧入怀内。

晴容前后爪绷直:跟你不熟!不让抱!

可他大手如施了法,捋过她后背,轻重分寸拿捏得宜,顷刻间抚平了她的焦躁,身体不自觉听话了。

“金丝虎是娘最宠的猫,我初次作画,画的就是它……不受重视、遭人遗忘的那几年,有它一直陪在身边,我可不能忘恩负义,只能暂且先委屈你一下下。”

青年垂目而笑,微不可察的寂寥稍纵即逝,渺茫得如像幻觉。

晴容怔然:他,也和我一样,不受重视、遭人遗忘吗?

因心底滋生同病相怜之感,她稍微松懈了几分,未料青年笑哼哼以下颌抵向她额头。

“脸给你,不许再发脾气。”

晴容瞬时懵住,呼吸如凝,颊畔发烫。

再和他温软爱怜的眼神相触,她逐渐分不清心跳是否还存在,许久才想起此举太过亲昵,慌忙抬爪捂住脑袋。

“不让蹭脑门?那就……蹭小圆肚!”

青年眉眼柔如水,双手高起她,并昂首以笑靥接纳猫咪软绵绵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