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成太子的小毛团

作者:容千丝

因太子那句正儿八经却又惹人遐思的话,晴容心底仿佛亮起万千灯火,每一盏都闪烁着如蜜光华。

她不同寻常的忸怩,令乐云公主搁下手中茶盏,舒颜而笑。

“殿下此举真体贴周到!何时在我乐云公主府和阿皙的府邸对面设哨岗,哪天做姐妹的想念殿下,便可即时传达。”

夏暄为让九公主安心,才详细告知操作过程,目下受姐姐调侃,连忙解释。

“原本安排人员直接骑马到东府传口信,但如此一来,不仅缓慢,次数多了更容易惹人怀疑,倒不如换个方式……反正,除去两端负责人员,中间的商铺楼宇皆奉命行事,未知因由;且特地联系部分房舍参与,以混淆视听,外人很难瞧出端倪。”

乐云公主故意揶揄他:“所以……殿下愿意给我和阿皙也来一遭么?”

夏暄微怒,仓促给她甩了个“适可而止”的冷眼。

乐云公主“嘻嘻”笑道:“好吧!殿下脸皮薄,做姐姐的不跟您闹了。”

晴容早在以孔雀之身旁听姐弟对话时,已瞧出二人交情匪浅;此番方觉,太子对于堂姐的信赖和亲呢,不亚于嫡亲的妹妹和弟弟。

而乐云公主表面看似骄纵,实际和太子相似,多少存在虚张声势,像是掩盖目的,且有着玲珑通透的敏锐感知。

在这样一位大姐姐面前,晴容不敢多言,以免被看个透彻。

他们围绕两国旧日纷争小声议论了一阵,忽闻院外侍婢礼貌招呼:“魏亲王今日竟有闲情逸致逛扶风园来了?”

话音略为高扬,明显在提醒阁子里的主人。

阁内三人相互对视,不自觉凝神屏息。

夏暄俊颜如凝了一团团暗云:“他来做什么?”

“我回避一下?”晴容未及细想,顺手倒掉盏中剩余的茶汤。

只听得楼下魏王笑问:“我新觅获一小玩意,特来向姐姐献宝,听说……她在接待客人?”

“非我所邀,”乐云公主了然,笑睨晴容,“我与四弟虽亲近,可他素来守礼,从不曾擅自闯入。说是‘献宝’,实为担心你在我这儿受欺负了。”

“魏亲王与小九私下只见过两回,算不上相熟……”晴容意欲分辩,又觉言语无力。

至少,解释等于掩饰,事实胜于雄辩。

夏暄皱眉起身,整理衣袍,低声道:“我瞒人耳目而来,要撤离的是我。姐姐先稳局面,将四哥撵走。”

他让晴容坐到他的位置,随即快步绕至内侧的山水屏风后。

待该藏的藏好、该拾掇的拾掇,乐云公主悠然发话:“四弟消息好生灵通呀!既然到门口了,上来喝口茶吧!”

急促脚步声回响于楼梯,不多时,魏王人已现身二楼。

他如常穿一身蓝锻大氅,内配浅青长衫,朗目瞥向晴容之际,透出如释重负感,嘴上却故作惊讶:“没想到,竟在姐姐处巧遇九公主,好生有缘!”

乐云公主笑如花枝乱颤:“四弟,适可而止,别把姐姐当傻子!”

魏王极力不露窘态,从袍袖翻出一小锦盒递给她,才自顾在对面撩袍而坐。

乐云公主打开盒子,拈起内里的镂空雕玉同心球,一整块玉分别雕以梅、兰、菊、竹为题的四球,居然有白、青、黄、紫四色,球球相套,最里一球为实心,玉质上佳,雕工细腻入微。

她取下金簪,以簪子尾部往孔中依次挑拨,四球灵活圆转而动,精巧绝伦。

雕玉同心球不算罕有之物,但小巧至斯,且配色如天工,实在罕见。

“为见意中人一面,你舍得把这精妙之物赠予我?”她笑眸弯似月牙,复对晴容打趣道,“那九公主可要常来呀!”

遭长姐毫不留情揭破,魏王窘迫挠头,讪笑:“姐姐别胡说,弟弟明明真心实意前来探望。”

“真心实意前来探望的,是我?你确定?”

乐云公主似乎天生具备怄死人不偿命的能力,逼得魏王无言以对。

一时间,气氛凝滞。

晴容坐立难安,不光为此时此刻的尴尬场面,更担忧耗时过久,太子藏不住,遂温声提议:“今日天清,晴光潋滟,不如同去楼下赏花品树?”

乐云公主悠哉悠哉把玩玉球:“我还没来得及给四弟奉茶呢!”

魏王陪笑:“自家姐弟,客气什么?咱们主随客便好了!”

“没出息。”乐云公主横睨他一记,丹唇嘀咕。

晴容总疑心屏风背后随时发出声响,为制造离开之机,果断将跟前犹剩两口的茶盏端起,一饮而尽。

柔滑且凉透的茶汤入口,甘香萦绕舌尖,似燃气一道烈火,烧遍四肢百骸,烫得她满脸绯云。

只因她后知后觉——这茶……是太子殿下喝剩的。

···

夏暄藏身在墙壁与屏风间,听长姐各种戏谑之言,已有些不耐烦;听九公主主动邀二人下楼玩赏,不知该松气还是该生气。

他半眯眼从屏风缝隙窥望,恰恰见那少女快速喝掉他的茶,随即杏眸圆睁、羞到无地自容,又强忍着赧态的样子,有趣极了。

他不禁大乐,几欲窃笑。

然则当她的背影随兄姐消失在视野时,他不禁连连扼腕,一口气堵在心头,不上不下。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分,交谈声渐远,他再三静听,确认乐云公主刻意带走所有近侍,连个收拾的杂役也没放进来,才安下心头大石,缓步而出。

日影穿过半挽珠链,柔柔落于檀木几案,映照他原先的那个天青色斗笠盏口,多了半枚浅红色唇脂印子。

他唇角微扬,磊落前行,小心翼翼捧起茶盏,昂首饮下并不存在的茶水。

待他装作不经意放回原处,瓷釉光亮洁净如新,柔润感散发甜丝丝的色泽。

夏暄抿唇轻笑,回头惊觉立柱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灰影,登时面红耳热。

“我、我渴了……”

他下意识辩解,对上那道暗藏锋锐的目光,自知说什么都多余,索性冷声补了句:“这事,不用向阿棠交接。”

“甘棠”躬身行礼,护他离开扶风园,步伐悄无声息。

院外惠风吹落桃李花瓣,花香湿润带黏腻,有如脂粉敷面。

夏暄静立片刻,正欲往侧院方向另寻歇息之所,忽见乐云公主只领一侍婢,自锦绣花丛间折返。

他顿时脸上变色:“九九……九公主呢?”

“和老四探讨香料呢!”乐云公主不以为意,“我怕殿下落单,特意赶回……”

“姐姐怎能放四哥和她单独相处!”夏暄长眸迸射戾光,语调尽是不忿。

乐云公主捂嘴偷笑:“九公主温婉有礼,又是病弱女子,不会把你四哥怎么样的!”

“你、你存心气我不成?”

“不然呢?殿下担心何事?四郎是正人君子,亦为九公主的夫婿人选,不应予他们相处空间?”

她眼眸掠过狡黠光华,使夏暄窝火转身,往那一男一女的方向追去。

“欸……殿下这是何意了?”乐云公主明知故问,提裙赶上,“您和九公主乃‘惺惺相惜’、‘无关风月’,紧张什么呢!”

夏暄被她怄得咬牙切齿,步履匆忙地穿行蜿蜒曲折的回廊,循声靠向那两人的所在时,却犹豫停步,选择躲在雕花漏砖墙先观察情况。

乐云公主立于他身侧,既不遂他的愿加以干涉,也不声张,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因树木假山等物阻隔,年轻男女并行的身影时隐时现;而仆使太过“识趣”,均垂首落后一丈之遥。

虽知在长姐府上,且众目睽睽,四哥不可能做出格之事,可夏暄依旧为两人有说有笑的场景而焦心。

他竖起两耳倾听,依稀闻四哥说了句“香油”,而后从怀内取出一白色长颈小瓶。

“我在行宫翻了几册书,恰巧见保翠山有桃梅花,便攒了鲜花和干花,依照古书做了这香油,九公主不妨试试。”

九公主垂眸浅笑:“此油既是您亲手所制,小九岂敢占为己有?”

“美人香赠予美人,理所当然,”魏王云淡风轻一笑,“况且,我做了两瓶,自留一瓶足矣。此香共采用十七种物料,我倒想考考九公主的辨识之力。”

前半句隐含讨好,后半句语带激将,还真教人不好应付。

夏暄暗骂四哥狡猾如老狐狸,却不得不眼睁睁看九公主谨慎接过小瓷瓶、拔开瓶塞、轻嗅细品。

“沉香、栈香、鸡舌香、檀香、麝香、藿香……”她秀眉轻蹙,停顿须臾,又道,“零陵香、甲香、龙脑香……乳香、白芷、白蜜、丁香,以苏合香油调和……更有蔷薇水和桃梅花,还有一样……”

苦思片晌,她摇头道:“请恕小九愚笨没猜出来。”

“九公主仅凭嗅觉已辨认出许多,令人佩服!”魏王笑颜平添几许得意,“我把檀香分为二份,一半细研成末,其余用清茶浸泡一宿后,等香味减半再研磨,故可作一种新香料。”

“是为了让香味更富层次?”

“九公主果然聪敏过人,”魏王喜色愈浓,“据说这香油涂抹于肌肤后,能维持三个时辰,且随着体温、时间变化,呈现不同香味,还请九公主体验一番,好告知详情,提点意见,助我精进技艺。”

“这……不妥吧?”

“九公主无须视作男女间的授受,可当成初学者向行家讨教。”

魏王比划两下,示意她将香油涂抹耳后根,还似笑非笑问是否需要帮忙。

眼看少女两颊如撒了胭脂,手捧瓷瓶踌躇未决,夏暄心间怒火腾烧:四哥太过分了!简直是明目张胆的调戏!

他抖了抖袖口,正要大步行出,终止这场教他抓狂的交流,未料庭院的另一侧传来清脆尖锐的女嗓。

“哟!我还道妹子受到乐云姐姐为难,才滞留此地好半天!原来……是我多虑了呀!”

来者正是夏皙,俏脸冷如冰霜。

夏暄跨出的那步,因妹妹乍然到访而顿住。

与此同时,乐云公主抬手轻摁他肩头,意在阻挠,而后径直从垂花门步入庭中,笑容满带不屑。

“哎呀!阿皙,我念你是小妹,在外向来让你三分,可你横冲直撞而入,还对我府上贵客大呼小叫,未免有失风范哪!”

夏皙忿然:“姐姐一而再再而三助四哥从三哥手里抢人,太下作!”

“虽说是三郎提的联姻,但陛下前些天确实说过让四郎迎娶。你何以认定,你的好三哥千里归京,是为娶九公主为妃?没准是……参加你四哥和‘四嫂’的婚宴?”

乐云公主此言一出,不但夏皙气得脸如土色,连墙后的夏暄亦恨得磨牙吮血。

——长姐、二哥、三哥、四哥、阿皙和小七……全在和他作对,没一个省心省事的!

好气!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四哥明目张胆调戏我的九九!

晴容:说得你没调戏过似的!

太子:我、我都是暗搓搓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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