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成太子的小毛团

作者:容千丝

晴容小心翼翼握住魏王所赠的小瓶香油,莫名感觉此物烫手之极。

抵达大宣近三月,到头来她还如起初那般不“三”不“四”。

当众收受魏王所赠,尤其是他亲手制作调和的香油,明摆着有私情;但直接归还,又太过无礼,毕竟圣心未定,他究竟会成为夫婿或小叔子,皆有可能。

情迫无奈,晴容仓促以指头沾了两滴,轻抹于右腕脉搏处,继而将瓷瓶还给魏王,行礼称谢。

“且当是同好相互切磋研究,小九会用心感受,定如实记录,届时再作反馈。”

她言辞诚恳,换来魏王一脸失落、夏皙意气稍平,及乐云公主饶有趣味的审视。

魏王欲劝又止,被妹妹冷冽眼神一扫,终究收回白瓷瓶:“是小王欠考虑,让九公主困扰了。”

他态度越是柔软温和,晴容越觉歉疚。

如乐云公主所猜测,他显然听闻她早早登门遇冷,专程赶来解围的,不仅将心头之物割爱赠予主人家,更把悉心调制的香油送给她……

可在此进退两难的局势下,她只能选择辜负他的心意。

假如来日成叔嫂,此刻的回绝不会落人话柄;若是真结为夫妻,她定然诚挚致歉,多加安抚。

一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她便要履行婚约,明明为长久以来的愿望,却似在刹那间掏空她的心。

她突然恨自己不够坚定,也对太子的一再撩拨而暗怀怨气——那家伙!仿佛在初相识没多久,就没再视她为未来嫂嫂!

而她因日夜不同身份形体的接触,也逐渐深陷于他的温柔庇护……

是时候从若即若离的亲密中抽身而退。

晴容持久的沉默,使得本就僵滞的气氛如凝固了一般。

乐云公主丽容仍旧挂着假笑:“今儿难得热闹,何不一同用膳?正好……九公主送赠的甘泉露还剩两瓶呢!”

她不扯赤月国的佳酿倒也罢了,提及此酒,无疑令夏皙记起赶赴行宫路上及后来的种种,打抱不平的恼火又熊熊燃烧。

“姐姐和四哥慢慢吃,多吃些!”夏皙一把拉住晴容,“妹子随我去吃海参宴!清漪在等咱们呢!”

她不等晴容应承,草草向兄姐行了半个礼,自顾拽着那截纤细手腕,硬生生把人拖走。

乐云公主掀了掀唇角,未再挽留。

府内众人见嘉月公主来去如疾风,纷纷退至一旁,垂首噤声。

出了华丽的公主府,夏皙顺势将晴容推上自己的马车。

“怎么回事!你好端端的,干嘛跑乐云姐姐府里?”

晴容尚未落座,已遭她咄咄逼问,又无法告知菀柳事件的真相,更没敢提太子,只好含糊其辞。

“在行宫时,我听闻乐云公主为房舍着火而怨愤,连狩猎也未曾参与,我心中过意不去,想着既然回京,该赔的礼还是得补上……”

“那……你有必要和四哥眉来眼去、耳鬓厮磨吗?置我三哥于何地?他马上要抵京了!!”夏皙气恼更盛。

晴容心下委屈:和我“耳鬓厮磨”的,是你另一位哥哥!

可她哪里敢招供?

“魏亲王和你有近似想法,生怕我在乐云公主府受辱,才急匆匆赶来……”

“关他屁……关他鸟……关他何事!”

盛怒之下,夏皙几乎要骂脏话,缓了缓气,又握住晴容的手,“姐姐她……没为难你吧?”

“没,乐云公主亲手点茶招待我。”

“那就怪了,”夏皙明眸掠过狐惑,“平白无故,怎会态度大变?难不成真掌握了小道消息?”

“其实,乐云公主私下不难相处……”

“你初来乍到,懂个鬼!她必在争取你认同,没准儿想打通赤月国的生意渠道!我和她闹了十几年,掂不清她几斤几两?”

夏皙蛮横打断晴容所言,又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以后,没我在,不许再搭理她!”

晴容有种被承包了的错觉,暗暗咂舌:嫡公主好威风,好霸道呀!

···

仰雨楼,位于城西南河道的金梁桥畔,楼宇古朴雅致,可尽览湖景与京华于层楼之上。

“仰雨”二字以古篆所书,更显意蕴深厚;阵阵香气从精致雕窗的缝隙飘散,勾得路人垂涎。

晴容和夏皙绕开聚集普通食客的前楼,由掌柜迎入后方的雅间。

与前院截然不同,后院烟柳画桥,景致非凡,奇石异树错落有致,再无酒楼烟火气,反而像极了书香人家的花院。

见晴容左顾右盼、啧啧称奇,夏皙笑道:“仰雨楼为戴小将军的产业,那人虽是武将,却爱附庸风雅,常邀文人墨客小聚,故而酒楼也开得雅俗共赏。”

晴容近年两耳不闻山外事,依稀听说,西军由戴将军统领,因余氏一族覆灭,改而驻扎北境。

戴小将军位居何职,与戴将军有何关系,多大的年纪……她一概不知。

管他呢!有好吃的就成!

晴容这一上午目睹菀柳身死、被太子堵在门上“碰鼻子”、听乐云公主谈及数十年前的战事、又与魏王讨论香道、遭夏皙劈头盖脸质问……情绪跌宕,正需美食来安抚疲惫不堪的心。

陆清漪闻声出迎,如常一袭清雅的淡青素裙,笑时眉眼弯弯。

晴容歉然一笑:“都怪我愚钝,劳烦嘉月公主大驾,还要来陆姐姐处蹭吃蹭喝。”

“九公主何须客气?我担心您车马劳顿,还想等休息好了再约。此番嘉月公主请来贵客,清漪求之不得!”

陆清漪态度热切,盛情邀二人入内。

晴容见雅间宽敞明亮,屏风、茶几等一律为黄花梨木精制,其余蒲团、梅瓶、茶具等件件讲究,只觉处处透露出店家的品味不凡。

陆清漪煮水烹茶,春茶叶芽肥绿润,以竹沥泉水冲泡,汤色亮泽,香凛持久。

晴容端起乳白色小盏,浅啜一口,紧绷的俏脸才稍稍和缓。

三人于品尝佳茗中等待上菜,闲聊之际,陆清漪细嗅半晌,忽问:“九公主可曾抹过异香?”

夏皙顿时不悦,抢在晴容开口前答道:“还不是我那自作多情的四哥!先是从太子哥哥处抢了妹子的画,又非要给她送香……她盛情难却,答应帮他试用两滴。”

晴容的关注点则落在她的画上。

——魏王抢了她的《群芳图》?她记得,太子争赢后藏到最隐秘的画阁里了?她用“狗眼”亲睹全过程,莫非她晕倒后,情况有变?

陆清漪轻笑:“魏王学识渊博,涉猎极广,为人谦逊圆融,这算是……投九公主所好?”

夏皙幽幽翻了白眼:“那我三哥也能投她所好,一起练习骑射,没事还能比试投壶!”

“骑射有益身心,调香、作画亦具雅趣,”陆清漪笑觑晴容一眼,“敢问九公主,在骑射、品香和丹青当中,您更偏爱哪一样?”

晴容对上那道意味深长的眼光,猛地猜出言外之意——所列三项,既是她所长,又恰恰对应赵王、魏王和太子的爱好。

这哪里是问她的兴趣?分明试探她对天家三兄弟的偏好!

晴容耳尖发烫,想假装听不懂,已然无从掩饰,唯有揣摩“未来太子妃”的心意而答。

“赤月国各族从小练习骑射,此乃天性和祖制所致,不好归为‘偏爱’;香道,则是在山中修行时随神女所习,一为怡神安心,二为承袭古法;至于丹青……我技艺浅陋,对作画一事,始终抱有崇敬之心。”

陆清漪闻言莞尔:“九公主心思灵巧,画技了得,无须过谦。”

夏皙听得云里雾里:“你俩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懂,可凑一块儿总觉哪儿不对!打哑谜?”

“哪有哑谜?随口闲谈罢了。”陆清漪不紧不慢抿了半口茶。

夏皙眉头紧拧:“清漪,你可别背叛我,跑去支持四哥!”

“公主胡思乱想什么?”陆清漪以丝帕遮掩笑唇,“魏王嘛……儿时接触得更多,但我对他,自始至终不了解。”

“四哥狡诈到了没人觉得他狡诈的地步!滴水不漏,鬼才知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眼见晴容眸带好奇,夏皙补充道:“那家伙打小钻研杂学,跟乐云姐姐学茶道,向大哥学书法,和二哥研习花艺,与太子哥哥讨论画技,还跟……晞临表哥学木雕,送了我不少!若非他体弱,怕是要与三哥对练刀剑呢!

“瞧着小七啥也不懂,他索性陪着,漫山遍野乱跑,找猫头鹰!你认为,他真有一大堆嗜好?摆明是借机拉拢所有兄弟姐妹!捣腾香料,还能为谁?”

晴容轻嗅腕上清香,暗觉香味极富变化,暗暗摇头:“不对,这调香的功底,绝非短期内练就。”

陆清漪眼底同时泛起震惊和了悟,似乎有某件事,既在她的意料之外,又实属情理之中。

晴容正欲询问,门外香气附着于脚步声渐行渐近。竹帘被掀开,四名婢子款步而来,以托盘奉上菜肴。

如夏皙先前所提,午膳以海参为题,汇聚煨、烧、炒、焖、烩、拌、炖、煮等烹饪手法,配以鳆鱼、海虾、鸡肉、肉末、鱼翅、春笋、木耳等荤素食材,令长居深山的晴容心生“大开眼界”之感。

美食当前,魏王那点迷惑人的小事,算什么?

三人迅速将话题转移回吃食方面,依次享用芥末鸡汁拌冷海参丝、笋丁菇菌海参浓羹、鲜参焖笋鸡、大虾扣刺参等别致菜式。

晴容深觉每一道佳肴搭配得宜,含在嘴里无比鲜活,更尝出山珍无一不是绝佳食材,就连看似最不起眼的木耳,皆为悬崖峭壁上采摘的岩耳,堪称菌中魁首。

无论菜品、味道、摆盘方式等,均接近她在行宫御宴的水准。

看来,仰雨楼不简单,主理此楼的戴小将军更是位人物呢!

···

茶足饭饱,夏皙怕再生事端,坚持送晴容回行馆。

陆清漪眉宇闪过一丝丝顾虑,借口说要到那一带买古墨,将“送客”这桩任务揽在身上。

晴容既不希望夏皙出现在行馆附近思及故人、遭人猜疑,又想寻机会和陆清漪好好谈谈,索性邀对方同乘一车。

沿途食店、酒肆、面摊、饼铺的叫卖声、欢笑声溢满闹市气息,透帘而入,无处不彰显京中繁华。

就新茶美食闲扯了几句,晴容不再拐弯抹角:“方才说起魏王香道上的造诣,因嘉月公主在场,我没好多问……陆姐姐知悉某些秘事,对吗?”

陆清漪浅笑:“谈不上‘秘事’,只不过……大伙儿早已忘了魏王的生母宁贵人,更没留意,她曾向扶弥师太学习香道之事。”

晴容惊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当朝有三位堪称大师的香道高手,位居首位便是扶弥师太,早两年仙逝,让天下习香之人扼腕抱憾。

陆清漪压低嗓门,轻声解释:“宁贵人,原为永安侯之女,自幼与今上青梅竹马,若非父兄犯事,论家世、容貌、才气,本可为今上嫡妻人选。”

晴容深感“永安侯”耳熟,愣了须臾才勉强对上乐云公主所述——三十年前,赴赤月国的使臣永安侯中饱私囊,三儿子醉后见色起意,欺负赤月国姑娘……

只听得陆清漪又道:“宁贵人因父兄而耽误了姻缘,自请到西山修行,最终等今上登基,才入宫为妃,亦曾盛宠一时,育有四皇子和六皇子。十五年前,永安侯因私贩军马而获罪,惹来今上盛怒,下令查抄侯府,并处以极刑。

“当时的宁妃苦苦求情,遭太后痛斥她的干政之罪,更因激愤下的顶撞之言,被今上降为贵人。其时六皇子尚在襁褓,天生虚弱,不幸夭折。

“今上悲愤剥夺她对子嗣的抚养权利,将年仅七岁的四皇子转到先皇后膝下。至今十多年,羊车绕道,再无宠幸;宁贵人失爱于君主,亦无儿女可寄托,未出深宫半步。日久年深,大抵已逐渐被世人遗忘了。”

晴容奇道:“那魏王……从不探望?”

“他出身不比前太子、殿下,母家失势,无所依傍。在那敏感脆弱时期,如不和生母断绝来往,恐怕更遭陛下嫌恶。这既是他的为难之处,亦是嘉月公主反感所在。

“九公主想必看出,嘉月公主性子耿直嫉恶如仇,极重情谊,对余家……反正,她鄙夷四皇子为自保而舍弃生母的所作所为,是以多年来兄妹不睦。想来……四皇子虽不与宁贵人往来,却承袭了她在香道上天赋?”

晴容心下荡起淡淡悲悯,笑意苦涩:“造化弄人,可悲,可叹。”

···

回行馆后,因早起劳累,膳后困乏,晴容顾不上逗弄嘤嘤和妙妙,和衣躺靠在花树下的竹榻闭目养神,只等养好精力,用心钻研致人幻觉的香料。

她甚至想过,是否需要请赤月神女玉锵出马,好尽早让余家的案子水落石出。

如此一来,她便可在彻底沦陷于太子编织的勾人蜜网之前,及早撤离。

至少,她断定自己舍得。

恍恍惚惚间,那人低沉温和的嗓音如云雾缭绕耳边。

晴容羞恼交集,正想努力将他从梦中摒除,冷不防整个“人”被抓住拎起。

什么鬼!又、又变成动物了?

自从嘤嘤到她手上,已连续好些天没发生怪事,此际小歇片刻,居然再次跑到太子身侧?

不过……总比成“泡澡泡到头晕的男人”要舒坦。

然则当她睁开双眼,惊觉这回并不比那次经历轻松愉快……

只因,从自身喉咙溢出的“咕咕”声,以及太子在她脚上捆绑物件的动作可判断,她……又是一只信鸽!

这蠢鸽子!竟敢在殿下面前打瞌睡?害她一不留神溜过来了!

夏暄再三确认小竹筒绑牢,大手安抚这只暴躁的信鸽,随即往上一抛。

晴容怒不可遏,振翅飞了一圈,绕回他胳膊上,歪头瞪视他。

——这差事,本公主干不来,殿下另请高明吧!

夏暄又惊又奇:“没吃饱?”

晴容·鸽子疯狂甩头,抬起绑有信件的爪子,示意他取下。

夏暄满脸疑惑,捧着信鸽上下左右前后来回揉捏,断定这家伙没受伤,又将其抛出。

未料只飞了半圈,故技重施落他肩头。

“咕咕咕咕!”晴容·鸽子羞愤不已,凑到他耳边低语,“咯咯,咕咕咕……”

——本公主大量,不计较殿下对毛鸽鸽的非礼乱摸!可您好歹告诉我去哪儿、送给谁,最好画个图,以免我送错了!

夏暄懵然试了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结果不外乎是——飞出,旋回,抖腿,嘀咕。

不论怎么哄、怎么劝,就是不乐意。

他被这任性的鸽子气笑了,抬手用指腹戳向它气鼓鼓的胸口,以极其严肃的口吻警告它。

“小家伙,别坏我好姻缘!否则,等着……给九九炖汤!”

作者有话要说:晴容:???是谁炖了我,我又吃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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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要释放更多人一起玩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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