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成太子的小毛团

作者:容千丝

马车外的厮杀声、呼喝声渐歇,东宫卫和赵王府兵陆续归来,或押解刺客,或清点己方人员物资,或救死扶伤。

马车内静谧无声,晴容与夏暄狼狈对坐,目视对方沾染灰土的脸,同时从袖口翻出兰叶丝帕,递出后各自一愣,讪笑缩手。

为免缱绻意味随沉默蔓延,晴容决意多谈论正经事,遂拭去面上和手上的泥尘,轻声道:“看来,即便菀柳一线斩断,并未给两方势力的合作带来阻滞。”

夏暄长眉微蹙:“九公主不觉得奇怪?”

“嗯?”

“那来了又去的男人……”他显然在意她是否起疑。

晴容懒得虚与委蛇:“殿下是说,男的那位甘护卫?”

夏暄大惊:“你看出来了?”

“我能凭借香气分辨出您的护卫有一男一女。”

事实上,晴容全靠小动物的眼耳鼻找寻到蛛丝马迹。

毕竟,她鼻子再灵,也不至于无聊到跑去太子身畔吸嗅那位时隐时现的神秘护卫。

夏暄用帕子抹去汗滴与污渍,似在纠结如何启齿,窗外恰巧传来“更衣”的提醒。

晴容本就怯赧的娇颜愈发绯红:“殿下,小九回避一下。”

夏暄努力板着脸:“三哥马上就到,你往哪儿躲?”

“可是……”

晴容杏眸羞瞪他半晌,果真听见赵王自远而近的询问声。

她仓促拨帘,颤抖着双手,接过内侍奉上的两叠衣袍。

漆红托盘摆放太子的赤色绣龙常服,另一墨色漆盘上则是东府女官的黛青衣裙。

安静并置,红绿相映,予人无限遐思。

她脑子发懵,轻咬下唇,将常服推至夏暄面前,小声嗫嚅:“殿下请更衣,小九绝不多看一眼。”

“你是东府女官,得帮我换!”夏暄面露无辜,语含撒娇,“我自己,不会穿。”

晴容愠道:“殿下是三岁小孩吗?”

夏暄憋笑:“身为皇子,历来仆从环伺,哪里用得着亲自动手?”

晴容多次以猫咪和狐狸进出他的寝宫,确实见识过他晨起时,迷迷糊糊由一众内侍和宫人忙而有序栉发、配冠、披衣、束带的场景;但若不赶早朝,或夜间独自奋战于灯下,他多半自行解决,并非衣来伸手之辈。

可她没法以此反驳。

“快!”夏暄笑催,“外袍已湿,再不换,恐怕连中衣中裤也……”

“殿下!”晴容一想到他居然要赤身露体,瞬时想打人。

“难不成,你让我以这副模样面见迎驾的行宫官员?”

晴容知他存心逗自己,耳听赵王行近盘问状况,顾不上懊恼,抬手去松他腰间的玉带。

——反正,看过了,也摸遍了,替他换件外袍,有何好羞臊?

她强作镇静,笨手笨脚为他除下玉带,再逐一解开衣扣,对上他戏谑且得意的眉眼,禁不住磨牙凿齿。

狭小车厢容不下二人站立转身,几经周折,红袍总算在她半抱半拥下褪卸。

夏暄抿唇暗笑,红着耳根,向她展示贴身而穿的中单:“还要脱吗?”

晴容赧然如醉的脸堪比赤袍,见背后仅沾了两三滴微痕,赶忙拎起新衣,抖开往他肩上一罩:“殿下将就将就,不妨事。”

夏暄乖乖配合她穿好,由着她手忙脚乱系玉带,还不忘抱怨:“哎哟!别弄那么紧,我难受。”

“您还挑三拣四!我何曾侍候过别人!”

恼怒归恼怒,晴容终归给他重新调整皮扣松紧,并理顺细微皱褶。

触手处,丝滑绸缎之下,是他紧实硬朗的肌肤。

温热隔着夏日薄裳,自指尖渗透至她周身,激发心怀阵阵激荡。

她半跪在他身旁,逐一摆正玉带上的白玉牌,十指纤纤带了微不可察的战栗。

长睫毛如蝶翼抖动,难掩无地自容的窘迫。

夏暄有心挑弄,低头以薄唇附在她耳廓哼笑:“你裙上蹭了泥巴,也得换,要我帮忙不?”

受她热息搅扰,晴容腮帮子气鼓鼓如蜜桃:“我、我才不用!再说……您方才还口口声声说‘不会换衣服’!”

“若为九公主效劳,本宫乐意学。”某人耍流氓愈发驾轻就熟。

“你!”

“怕什么!”他嘴里嘀咕,“又不是……没看过。”

晴容不由自主记起那个交缠一宿的梦,胆战心慌,片刻才明白他指的是探病时所见,怒道:”殿下越来越坏!”

夏暄双手在她红润的两颊上捏了捏,长眸半眯:“我越来越坏,是因为你越来越可爱。”

话音刚落,不等她发脾气,自顾离座,矮身钻出马车,反手掩门。

他承认,最近的确变得放肆无礼,且不顾廉耻。

但有些事,如无她屡加迁就纵容,他断然不敢像现下这般得陇望蜀。

···

密云笼罩下,余人目光聚拢在夏暄那噙满笑意的俊朗面容,均觉太子殿下临危不惧,劫后无怯,镇定自若……无不心生敬仰。

诸事整顿得差不多,赵王大步流星而来,执礼道:“此去尚余一半路程,剩下的琐事,请交由臣来处理,请殿下先启程。”

夏暄隐约听见车顶闷响,大致是晴容闻言慌了神,不慎撞到头,既心疼又好笑,干脆问起赵王关于刺客的情况。

他们私下为交情深厚的兄弟,在外则维持君臣应有的尊卑,交谈将近一盏茶时分。

眼看众人整装待发,晴容也该换好衣裳,夏暄示意赵王引路,回身登车时,以手轻敲车门。

少顷,晴容从内往外推门,将折叠好的脏衣置于角落,毕恭毕敬请他落座。

夏暄端量她俏生生的脸蛋,语带关切:“刚才磕哪儿了?疼么?”

晴容万万没料他竟留意此事,尬笑应对:“谢殿下关心,不碍事。”

表面淡定,心底却滋生出暖柔且粘稠的蜜意,丝丝缕缕融汇至身体发肤。

随着马车再度起行,二人才陷入生死危机的后怕中。

夏暄无法想象,如他没有一再靠近晴容,乃至挤到车帘边与她一同阅览那份图纸,将会引发多大的灾难;而要是她没能鼓起勇气、当即立断从车头扑向他,又会招致何种后果……

轻则,肩臂刺穿,落下残疾;重则,当场毙命,回天乏术。

念及此处,相互对视,清澈眼眸隐隐腾涌雾气。

嘚嘚马蹄声和咿呀车轮声很好掩盖心腔的跳动,夏暄挪至她身侧,悄然握住她的手:“幸亏有你。”

晴容没挣开他的拿捏,垂眸无话,缓缓摇头。

“你没多问,可我……觉着有必要向你明言,”他顿了顿,徐徐凑向她耳旁,“两个‘甘棠’,实为孪生姐弟,其中姐姐负责白日护卫,弟弟夜间当值。”

晴容妙目泛起一丝不解。

此奥秘,她早就猜到了,却不懂他为何坦诚告知。

夏暄窘然补充:“我周边年轻女侍寥寥,皆恪守礼节,从无逾矩……呃,我就和你说一声,没别的意思。”

晴容被他没头没脑的言论搞得云里雾里:“然后呢?”

“没有然后啊!”

夏暄只想让她知晓,自己仅对她偶有肆意挑逗,待旁人一贯安守本分,是个洁身自好的男儿。

可惜,这没良心的姑娘丝毫不理解此话用意。

既然说起甘家姐弟,夏暄不打算再隐瞒:“他俩常在我身边走动,与你多有交往,我还是照实相告,省得你心存疑虑。”

见她不置可否,他温声续道:“长姐单名一个‘梨’字,弟弟则为‘棠’,自幼由余家栽培,武艺非凡;因身上流淌一半西域血统,生来俊美,极易辨识,成年后怕太过招摇,素爱蒙面。”

晴容暗忖:原来,不光为姐弟互换,难怪!

夏暄踟蹰良晌,复道:“早在八年前,姐弟分别担任长兄和我的护卫,一直恪尽职守。东宫案发之时,甘梨正好休沐在京外,本可免死罪,但她……她心中愧疚,回宫后面对我长兄的遗体,悲愤交集,横剑自刎……”

“啊?”晴容紧张万分,反过来回握他。

“当时,眼见她重伤难治,又恐陛下追责,我对外宣称她以死谢罪。故而世人眼中,甘棠的姐姐早已离世……”

“后来,殿下把她救活了?”

夏暄点头:“伤愈后,她一度厌世,拒不见人;又因伤了喉咙,声音沙哑,基本不说话。待我被立为储君,逐渐查出余家一案暗藏玄机,坦言以告,终于唤起她求生的斗志。

“她担心甘棠一人难护我周全,借用弟弟的身份,与之日夜轮换守护。好在甘棠一向少以真面目示人,只需宣称思念长姐、寡言少语,久而久之,大伙儿日渐习惯他性情大变、半字不提的冷酷个性。”

晴容总算明晰,何以甘棠在无人时与夏暄亲若兄弟,没大没小,人前却不得不以高冷凌厉伪饰话痨本质。

这一切,全为掩护“不在人世”的姐姐!

细究数度和“甘棠”的接触,她不难推断出,东暖阁将她从楼上拎下的、东府花园拦截丹顶鹤的、随太子微服去行馆品香阁检查茶水糕点的、“鸽子送错信”后在保翠山行宫听候差遣的……全是甘梨,而非甘棠。

“九公主,这件事……只有东宫卫率和密卫指挥使知悉,连阿皙、小七都不知情,还望你藏于心间,切勿外传。”

夏暄言辞诚恳,话到最后,手上力量加重了三分。

晴容凛然。

直至这一刻,她才确信,和她躯体相贴、两手互握的大宣监国储君,是真真正正的赤诚相待,确确切切的推心置腹。

不论他出于合作诚意也好,事关风月也罢,她无以为报,唯遵从本心,竭力而为。

赵王府马车颠簸于曲折山路,道旁林木幽深,如有魑魅魍魉横行。

前方重重艰险,充斥阳谋暗算,绝非坦途。

二人静然并坐,久久未松开对方的手,仿佛仅凭彼此掌中的温度和力度,足可支撑他们收拾残勇,抵御世间恶意的侵吞。

犹豫良久,令晴容忐忑许久的某个细节,终究难再按捺。

“殿下,小九……有要事向您禀报。”

作者有话要说:从暗戳戳调戏到明明白白的调戏~吼!

差不多就要…咳咳,先不剧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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