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成太子的小毛团

作者:容千丝

正当围观者静候皇太子动用雷霆声势还击,夏暄却对甘梨微微颔首。

那高大挺拔、半遮面的护卫朝高台主位略一躬身,无声无息掠出殿阁,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分,飘然返回。

众人均猜不透这两人打什么哑谜,眼见夏暄回席,仰首饮尽残酒。

杯盏不轻不重落于紫檀木食案的瞬间,他恢复了监国储君的威仪与气势,心下淌过淡淡的悲哀。

本已做好维护天家颜面的万全之策,也觉香料走私案的证据不够充分,想着把皇后的事往后压,没料到对方急于出招,就不能怨他下狠手了。

环视四周或殷切或震悚的目光,他沉嗓略微清扬。

“臣在此向陛下和诸君列举皇后欺君罔上、勾结邻国敌对势力、陷杀储君的大逆之罪!扰了贺寿雅兴,臣自会在不敬之罪外另领处罚。但皇后所犯罪行人神共愤,若不借此机会大白于天下,只怕引宵小之徒毁灭证据,恳请陛下容臣详奏。”

他言未尽,已惊四座。

“严重至斯?”

“太子殿下是要反咬一口?”

“万寿节圣宴算是砸了吧?”

夏暄迎上惠帝暗藏锋锐的眼神,最后的不忍化为湮灭。

“香料走私,实为皇后、其六弟齐徽承、首辅夫人内弟戴裕和赤月国北顺郡王勾结谋利的途径。他们滥用职权,借香料谋利已维持将近两年。若非去年年末臣监国后新政推行,导致刑部换血、内阁重构,还真没人敢查!皇后以权谋私,知法犯法,此为罪一。”

众臣群情激愤,有认同也有人反对,齐皇后张口欲辩,惠帝则脸色阴沉:“接着说!”

“因走私事败,被臣和刑部、大理寺紧揪,皇后不惜动用赤月国高手,将负责中转的香料富商灭门,造成畏罪自杀之状,连四岁小孩也没放过!试问一个稚龄孩童,如何畏罪?一门五十余口身死那夜,无人呼喊,无人逃窜,显然事先中了安神安魂之香,全无反抗余力,任人宰割!案情详细均有刑部档案记载。皇后为保自身,草菅人命,此为罪二。”

关于涉案商家一门俱灭、痕迹却为自裁,早已引发争议。

此番听太子公然罗列疑点,不少人暗暗赞同。

夏暄续道:“我亲自介入此案,皇后唯恐此案告破,趁我为先皇后上香,设伏于北山寺暗杀,计划失败后特意留下西境特有香料,将矛头对准初来京城的九公主。我识破此为栽赃,更请九公主协理香料走私案物,不料为她惹来数次杀身之祸!我或九公主遭遇劫难的详情,已留存于东宫秘事记录中。皇后刺杀储君,嫁祸并谋害九公主,此为罪三。”

他所宣布的皇后恶行,一桩比一桩惊人。

闻者不由自主偷瞄高台上靓妆贵妇,均觉她一贯的端方雍容渐露裂缝。

夏暄未理会渐激渐烈的热议,也没理会惠帝暗沉得瘆人的神态,更不理会齐皇后母子如刀锋狠锐的眼光。

“皇后纵容永王结党,目无法纪,乃罪四也!以恶劣手段残害密卫,捏造冤案,企图诬陷储君不忠不孝不悌不仁不义,此为罪五!不顾龙体安稳,试图以香料走私案的舆论搅乱陛下寿宴,妄图玩弄陛下于鼓掌之中,欺君瞒上,搅弄是非,此为罪六!”

他一口气再列三条罪行,皆为今日宴上有目共睹的铁证,响亮地砸落在每个人心上。

激扬清气涤荡混浊,长久以来遭暗算、受打压的憋闷随之宣泄。

他回身环顾后方数百双眼睛,与晴容骄傲且鼓舞的眸光一触,信心百倍,缓声宣告。

“皇后暗中勾结北顺郡王,图谋易大宣之储,亦助其夺取赤月国政权,损害两国利益,破坏交好之谊,罪恶昭着,已然滔天,此为罪七也!”

此起彼落的惊呼声中,夏暄整顿衣袍和冠冕,郑重向惠帝行大礼。

“有此七罪,臣恳请陛下,明旨令三司会审,还两国太平、天下清明、朝局稳定、后宫安宁,以巍巍圣德强国捍民!”

惠帝浑身一颤:“太子……只状告皇后?”

夏暄磊落坦荡:“目前臣所掌握的证据,皆指向皇后及齐家少数人和姻亲,并未涉及永王和齐首辅!臣的指控全凭实据,不涉党争,绝无攀咬之意,请陛下明鉴。”

未等惠帝裁决,齐皇后猝然离座,跪于台上哭诉。

“陛下,您对太子再宠溺再信赖,岂能容他当众指责妾?妾自知脾性顽劣,能力不足,未能为陛下分忧,您若要废后,只需一道圣旨便可!何须给妾强扣一顶通敌杀人的罪名!”

她哀伤抽泣,频频拭泪,倒是情真意切、冤屈难伸之貌。

···

惠帝直视维持揖礼的太子与哭得梨花带雨的皇后,凝眉不语。

未料女眷席上的晴容再度起身,突然插话:“陛下,小九又想到某事,可否允准我向诸位大人问句话?”

因她适才从容不迫,以奇招为太子扭转乾坤,瞬即提升她在众人心中地位。

惠帝也隐隐期待她的睿智能打破僵局,容色稍舒,略一点头。

“小九想问诸君可曾知晓,京城或周边有一名姓李、排行第三的中年男子,被猛虎挖肠而死?”

此言一出,余人满脸疑惑。

类似读书到一半,惊觉装订错了别的书页,内容无从承接,不知所云。

连夏暄都一头雾水:什么鬼?他正和皇后对质,两方僵持不下,九九扯什么老虎?想干嘛啊?

齐首辅扼腕不言,听得几阵交头接耳声过后,和长子交换眼色,语带迟疑。

“回九公主,老朽家的六弟爱驯狮虎,确有一手下叫李三的死于虎爪子下,不过是两年前的旧事,六弟也依律例赔偿。”

夏暄忍不住发问:“九公主所问,与此案何干?”

晴容竭力保持镇定:“春蒐前,小九曾在嘉月公主协助下,随殿下走访行宫附近的仓库,以清点香料走私案的物资。事成后被追杀时,殿下贵为龙子,得众生庇护,有花豹相助,请问殿下是否还记得?”

夏暄不明所以,终究承认:“确有其事。”

“殿下忙于应战,大抵未曾留意,刺客满嘴京城腔调,相互提醒,‘刀剑伤易好,狮虎豹撕咬,比死还可怖!你忘了李三哥被老虎挖肠子的血淋淋教训?’

“我正犯迷糊,隐约听到这么一句,方才听殿下重提遇刺之事,才勉强记起,想向在座各位求证刺客身份,以助殿下开拓思路。”

事实上,话中信息稍作打听,便可得出结论。

奈何她以花豹之身听那帮刺客议论的那会儿,夏暄早就抱着昏睡不醒的她远远逃开。

为免暴露密秘,她没敢顺藤摸瓜往下追究。

如今夏暄遭人污蔑,她为全力维护,只得冒着被怀疑猜忌的危险,公开所闻。

齐皇后暴怒:“胡扯!单凭一句道听途说、人人可知的话,就想把刺杀储君的罪名安在齐家老六的头上,再攀扯本宫吗?”

晴容不慌不忙:“能突破东宫卫防守,追截到殿下的,是六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其中一人被称为‘老刘’,至少有三人脸被豹子抓挠,想来时隔数月,尚存疤痕,不难寻找。”

夏暄的震惊不亚于其他人,继而涌起丝丝缕缕的甜暖:这是她特意糊弄皇后的?难道……她没睡着,故意让我抱走?小丫头真坏啊!

可他没工夫沉浸在柔情蜜意中。

横跨一步,他替晴容遮挡齐氏恶毒阴狠的瞪视,把话锋接转过去。

“皇后与臣各执一词,在这大殿之上针锋相对有何意义?即刻把人捉来问话,不就明明白白了么?”

见对方意欲再辩,夏暄掐指一算时间,决定放出狠招:“对了,臣在皇后名下私宅内,查出十七只赤月国信鸽,内里还有三男一女,为赤月国北境的雁族人。”

话音刚落,齐皇后脸上的震怒稍纵即逝,急忙向殿阁边上一内侍使眼色。

那人仓皇奔出,差点被门槛绊倒。

夏暄既不干涉,亦不阻挠,淡定反剪双手。

确定那名内侍走远,他才悠然笑道:“为防止有人将鸽子调包或毁尸灭迹,本宫一炷香前已派甘护卫调动城防卫队,重重包围私宅。皇后这时才想通风报信,怕是恰好撞上宗正寺核查的官员。”

他志在必得,不忘偷偷冲晴容眨了眨眼,似等待她赞许。

“你!”齐皇后面色煞白,抬起颤抖手指向他,“你……!”

显而易见,这位演技超群、实力雄厚的宣国皇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再难翻身。

···

按照此情形,惠帝理应对皇后进行发落。

然而他呆坐在描金雕龙座上,倦容阴晴不定,两片唇哆嗦着,许久挤不出半句话。

乐云公主作为养女,自幼揣摩帝王心,料想他心目中曾不亮眼的太子居然在掌政半年多便可扳倒齐皇后,于他而言,惊多于喜。

她见夏暄犹自意气风发,赶忙挪至惠帝身侧,软言安抚。

“陛下,太子殿下知您龙体欠安,一直没敢和您商量,更担忧您为此伤身伤神,才执意全数揽下。事前瞒而不报,并非没将您放眼里,而是……孝顺君父、顾念皇族脸面的体现呐!”

夏暄经长姐一提点,方觉自己犯了大忌,连忙附和:“正是!臣真心实意向您贺寿,从未想过在万寿庆典上揭露,要不是……”

他横眉冷扫齐皇后母子一眼,言下意思非常明确,全因他俩捣鬼,才有今儿这一出。

奇怪的是,自从夏暄枚举齐氏罪状起,永王似乎懵了,不停在惊诧恐惧与恍然大悟间徘徊。

印证他先前的推断——齐皇后那些龌龊勾当,永王所知有限,未必全部参与。

乐云公主见惠帝怒容渐缓和,补充道:“太子从小内敛,不擅长表达,是个埋头做实事的好孩子……您在他心里,是明君也是慈父。若他只是个闲散皇子,自然也会如其他哥哥们那般,终日承欢膝下、和您无话不谈;可他重责在身,必须先行公,再为私。请您看在他仁孝友善的份上,包容他的小小过失。”

她名为劝解,实则句句夸赞太子,使得惠帝忆起夏暄的诸多好处。

他家老五容姿超群,才华卓绝,聪慧敏锐,虽不比老二老四嘴甜,却是个心系家国天下的有为青年。

从过往一年接手政务,到这半年监国的表现,绝对配得起这身太子冕服,对得住那监国玉印。

“好一个‘仁孝友善’!”齐皇后尖声呼叫,宛若豁出去绝地反击,“太子心怀奸宄,指使远房表姨安贵人陷害自家二哥,好铺平储君之路!他立身不端,阴险狡诈,如何能当我大宣的未来主!”

“安贵人”这久未在御前响起的称呼,顿时令惠帝脸容如凝冰霜。

“你、你们……存心气死朕吗?”

安贵人,小名斯莲,是他鲠在心头的一根硬刺,剪不断,拔不出,唯有忘掉。

就算忘不掉,也只能装作遗忘。

他承认,宠幸她,很大程度因她的五官、举止、神态、装扮等常让他想起早亡的发妻。

明知对她不公平,可她一死,他便觉对她的爱意倍加真实,没法容忍爱子玷污她、玷污他们的情意。

两载过去,尸骨已寒,惠帝一再警醒,他爱的终归是个影子。

为表现对安贵人的不在意,他让久别的爱子恢复亲王爵,以此抹去父子隔阂,却非外界理解的,因太子犯错,改而扶植次子。

乍听皇后信口宣称太子竟掺合到阴谋诡计当中,惠帝一口气接不上,摇摇欲坠,幸亏乐云公主在侧搀住。

夏暄、夏皙、赵王、魏王、小七恐慌下一拥而上:“陛下莫怒!龙体要紧!”

齐皇后声泪俱下:“陛下!我们的儿子……遭奸人陷害,蒙冤整整两载啊!他孤身奔往那苦寒之地,春夏秋冬两轮回,佳节思亲不得归,您的心半点儿不疼惜么?”

几名和皇后有嫌隙的嫔妃低声交谈。

“龌龊事被抖出来,竟还想着强行构陷太子殿下!”

“就是……把咱们当瞎子、傻子不成?丑态百出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呢!

众议纷纭,晴容骤然启唇:“小九倒愿意相信,永王当年遭人陷害!”

所有人立时噤声,全然摸不着头脑——这名异国公主上一刻还屡次三番力助太子,怎会突如其来逆转方向偏帮皇后?

齐皇后和永王诧异且惶惑的眼眸直直落向她的所在,欲问又不敢开口。

余人面面相觑,好奇不已,偏生她有意卖关子,仍旧姿态娴雅端坐于席位上。

素手慵懒轻敲木案,笑得意味深长。

···

一旁的小公主小声问:“姐姐从何得知?”

晴容神秘一笑:“因为,永王对女子没兴趣!他呀……和戴雨祁小将军才是一对儿。”

这话堪比山崩海啸,一瞬将筵席掀翻,有人捧腹窃笑,有人目瞪口呆,有人蹙眉思索,但大多数人的视线来回游移在永王和戴雨祁身上。

戴雨祁涨红了脸,分不清是羞是怒。

永王浑身如筛糠般抖动:“你!你这妖女!含血喷人!”

晴容冷眼斜睨他:“我早窥破玄机,原不欲公之于众。是你们丧心病狂,一再诬赖太子殿下,便别怪我无义。

“我且随便挑几个例子举证吧!想必大家耳闻,城西南河道金梁桥畔的仰雨楼吧?永王单名讳‘昂’,去掉众皇子的‘日’字旁,便是‘卬’,可若真叫‘卬雨楼’,未免太明目张胆,故而取‘卬’字的另一个音,改为‘仰’,是不是没那么容易惹人遐思?”

经她一说破,众人也觉那酒楼不俗不雅的怪名字终于有了合理解释。

戴雨祁怒声而怼:“末将佩服九公主的丰富想象!”

“急什么呢?”晴容唇畔轻勾,“近日坊间私议,仰雨楼贵客雅间的出品大不如前,恰恰是在永王从永平郡王重获亲王爵之时,依我看……之前的厨子本为亲王府人,永王谪居时不便带去太多人,索性把部分下人托付给戴小将军;现下返归亲王府,自是要把人重新接回……”

戴雨祁闷声道:“纯属臆想!”

“且当小九闲得无聊,胡思乱想吧!那戴小将军对你们佩戴的同心玉配有何可辩?”

大伙儿顺她指引,瞄向永王和戴雨祁腰间悬挂的玉佩。

永王夏昂所戴的圆形白玉佩,下悬有三片指甲大小的水滴状金饰;而戴雨祁佩戴的,则是圆形玉佩,无论材质、色泽、纹理、雕刻均如出一辙,其大小恰巧能嵌入永王的玉环配内!

见者均漫过“原来如此”的了然情态。

晴容莞尔:“我猜呀!永王的玉佩那三个小点,是‘雨’的象征。这般堂而皇之把定情信物宣于人前,不就因永王娶了位侧妃作掩护么?”

提起“侧妃”,女眷席间立马轰动。

“是呀!皇家千挑万选的妃子,永王体魄也强壮,数年无所出,啧啧啧。”

“而且这次皇后千秋宴接连陛下万寿节,永王却没把侧妃带回京……可见无多少恩宠!”

永王一副想扑上前撕碎晴容的模样,碍于鱼丽时刻紧盯,赵王也侧目而视,只好隐忍不发。

晴容幽幽叹道:“有件事,我还犹豫着当讲不当讲。”

夏皙识趣接话:“说来听听?”

“永王早在四月初便抵达京城!”

“一派胡言!”永王惊怒交集,转而对惠帝道,“这赤月妖女妖言惑众!众所周知,陛下的谕令……三月末才发出,四月初尚未送至藩地!我归京之日,万民同迎作证!这妖女说的,半个字也别信!”

“若我所言不可信,永王何必着急?”

晴容轻抚指甲上明丽的蔻丹,眉眼流露的戏谑,像极一只戏弄困鼠的刁滑懒猫。

对上夏暄惊奇的审视,她语调暗带感叹:“我既敢在御前说出口,必有凭证。那日我从乐云公主府别院回城,百无聊赖偷溜出行馆,逛至翰林画院之侧,无意间听见两名男子对话。

“一人嗓音略沙哑,说‘您掩人耳目提前回京,不怕东窗事发,再触犯圣怒?’另外那人薄愠回应,‘我千里迢迢而来,只见你一人,你不抖出去,有谁晓得!’”

她一字不差模仿戴雨祁和永王的腔调,惟妙惟肖,任谁都猜出是哪位。

当事人的俊美面容如敷尘土,互望的刹那,各自悚然。

晴容复道:“那哑嗓男子劝说,‘我一向不赞成您冒险,就差半月,您何苦呢?’另一人动怒,‘何苦?你问我何苦?我为了谁,你真不知道?你倒好,一声不吭跑掉,和异族小姑娘玩得很开心嘛!’

“我一开始没反应,等哑嗓男子说‘我那是替您打听’,而那人又问,‘打听谁?赤月国小公主?’,我便愈加纳闷,何以跟本公主扯上干系?

“再听哑嗓男声幽怨答道,‘我总该帮忙掌掌眼’。这下激怒了他的同伴,同伴怒吼,‘闭嘴!偌大京城没几个顺眼人,没几件顺心事,你还存心气我?’……”

戴雨祁如被攫取灵魂,颤声嘀咕:“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人是鬼?”

“戴小将军因误以为树上藏了人,发暗器打中一只麻雀,我说得没错吧?我那时害怕极了,呼吸停滞,吓出一身冷汗,当晚病倒了,且病得不轻,前来探视的嘉月公主、赵王、魏王可证。

“我念在戴小将军和我家小师姐切磋过武艺,压根没对任何人提起过那夜见闻,实际上……我那场来得古怪的病,就是被你俩吓的。”

她心下滋生回击的快意,自诩不算撒谎——连日头痛,卧病在床,的确归咎于戴雨祁打死麻雀的暗器。

···

不管如何否认,永王和戴雨祁不清不楚的事实摆在眼前。

“提前回京”的证词,也因两人反常的态度而成了板上钉钉之实。

“不,不!陛下!父亲!爹爹!那事……儿是真的冤!儿那阵子整个人吓坏了,怕说多错多,无言申辩!但安贵人,是太子和阿皙他们的表姨!她生怕我当上太子,才下药害我!”

永王不再纠缠“龙阳之好”和“背旨先回”的问题,一口咬定是太子设的局。

既然他和母后活罪难逃,何不多拉一个人垫背?

他从前不觉得那醉心于作画和养小动物的五弟具备此能耐,即便母后有所猜疑,他仍觉可笑。

自目睹五弟掌政后的雷厉风行、雷霆手腕,外加刚才的步步紧逼、毫不留情……他完全坚信,对方做得出。

包括夏暄在内,殿中上下人等处皆在混沌状态,深觉晴容那番窃听的谈话太过匪夷所思。

尤其戴雨祁武艺甚高,和赵王、鱼丽等人不相伯仲,没理由感知不到她靠近,还由她听个清楚。

但某些隐私一旦揭晓,对应私下查实的旧情,夏暄心底许多未解之谜豁然开朗。

“安贵人是我母亲的远房表妹,已非秘事,但本宫从不曾指示她算计任何人。据查证,她曾和戴家议亲,没谈成才被送入皇宫,至于议亲的公子是哪一位……”

夏皙接口:“还请戴家的玳嫔如实相告。”

……玳嫔?

半数人面露惑意,又没胆朝嫔妃的位置窥探。

戴雨祁浅铜色的脸凝满暗云。

戴家戍守西境和北境,千金们往往好武,众里挑一才寻到一位娇滴滴的姑娘。送进宫侍奉多年,勉为其难混上嫔位,一不得宠,二无人缘,兼之惠帝抱恙,无心后宫事,戴家人快要忘了“自家宫里有人”这回事。

此时毫无征兆提及玳嫔,令戴雨祁陌生之余,还隐生不祥预感。

两尺半高的绣金屏风内站起一名三十出头的华服女郎,她弯眉细眼,生得极瘦,恰似扶风弱柳。

夏皙端量她片晌:“听说,你和安贵人素有往来,可知个中内情?是她下药暗算我二哥?”

玳嫔战战兢兢应道:“回嘉月公主,妾不确定安贵人有否下药,但她……曾经非常爱慕我这位堂弟。他们有过婚约。”

说罢,向戴雨祁匆匆一瞥。

宗亲、朝臣、家眷们只觉今日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桩接一桩,脑子快转不过来。

——陛下所封的贵人,曾和戴小将军有婚约,后又和永王被捉奸在床,可永王和戴小将军又是情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啊!

惠帝还没从皇后通敌杀太子、爱子有断袖之癖的惊悚中回神,再惊闻这诡异的关系,人已陷入呆滞茫然。

齐皇后哭花了的脸颊浮现奇诡笑意,如疯,如癫,如魔怔。

帝后不吭声,夏暄当仁不让:“话已说开,玳嫔娘娘不妨直言,何时、何由。”

玳嫔紧张抿唇:“七年前,祖母病重,我也曾获出宫机会探望。当时雨祁堂弟为让祖母病中安心,主动牵了斯莲……后来的安贵人,双双跪倒病榻前。堂弟说,会娶斯莲为妻,结果没来得及冲喜,祖母病逝,守孝一年间,婚事作罢。

“没多久,斯莲被送进宫里,主要为侍候辅佐她的表姐——产子后凤体未好转的先皇后。她还说,不想吸引陛下注意,只愿安静度日,了此残生,反倒……帮我这个旧识出谋划策,助我封了贵人。

“直至先皇后离世,一向装病不爱露面的斯莲依照余皇后的配色、妆容打扮,很快便得了恩宠。我还道,她走出被堂弟背弃婚约的阴影。可她人前欢笑,人后以泪洗脸,忽然和二皇子出那样的事,然后……当场自杀了!”

玳嫔说话柔声细语,娇娇怯怯,跳脱且词不达意,并无丝毫渲染,但在场之人对照连串事件,足以判断她所言非虚。

沉重的古怪气氛笼罩喜庆殿阁,眼看惠帝双目失神,犹在盛怒与哀切间回荡,宗亲和百官均自瑟缩,垂首装聋作哑。

鱼丽扳着手指头嘟囔:“睡不到戴小将军,就把戴小将军的人给睡了?还有这种操作?”

她极力压低嗓门,奈何大殿安静得连呼吸都不存在,以致这句话清晰落入众人耳里,尴尬到了啼笑皆非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晴容:殿下好帅!殿下威武!

太子:多亏我的九九神助攻!但小暄暄有好多小问号。

晴容:???

太子: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去偷听两个男人基情聊天做什么?

晴容: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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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越往后越精彩啦啦啦~

“李老三”的伏笔,埋在年代久远的第27章~

老二和小戴的对话在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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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