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苏厌衾莹玉的侧脸显得更加柔美,微光映在黑眸,有几分含情脉脉,宛如那林间的麋鹿,纯真无邪。

顾辞想要呵斥她:放肆,居然骗他。

但是顾及她那一吼就红的眼窝,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苏厌衾如烟眉眼一蹙,胆子却是大了起来,语气娇气十足:“侯爷,妾身手酸了,您若不看便拉倒吧。”

说着有些生气的将手收了回去,也不等顾辞说话,径直坐了下去,双手规矩的放在膝上,木着一张脸,目视前方,看着那睡莲屏风发呆。

顾辞刚刚抬起的手,便又放了下去,只觉得这小妮子脾气如此之大,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又觉得这生气木讷时候的模样,确实不如眉眼弯弯带笑时好看。

顾辞思及此,垂眼看见苏厌衾的茶盏,已经见底,阻止了想要上前添茶的巧香,自己亲力亲为的拿起茶壶,给苏厌衾倒了杯茶。

苏厌衾微微挑眉,唇角微勾,将目光移到了顾辞脸上,只见他依然是不苟言笑的模样,眉眼冷峻清霜,将他倒好的茶,往她手边推了推。

然后也不看她,自顾自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独自品茶。

苏厌衾勾唇,双眸绽出华彩,看着那瓷杯,茶叶在热气腾腾的水里翻滚,模糊了她的眉眼,黑眸氤氲水润。

她随即也不赌气了,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看着顾辞,纤细的手指还一下一下的转着茶盏。

顾辞正襟危坐,想要努力忽略苏厌衾的目光,但是却感觉这目光比上朝时皇上看他还要炙热焦灼。

“何故看我?”顾辞将杯子放了下来,与苏厌衾的视线对上,视线相碰,一个柔情似水,一个冷若寒蝉,竟然也生出了几分纠缠之感。

“瞧侯爷好看呀,怎地,侯爷生的如此出色,还不能见人了不成?”苏厌衾凝白的手指轻轻的撩动了白瓷杯,两物相较,竟分不出谁更白。

顾辞视线低看,便有一种他便是那瓷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怪异之感,狭长的眼眸一眯,手指转了转白玉扳指。

“倒是不知,你何时如此伶牙俐齿了。”顾辞嗓音低沉,宛如一弯清泉,叮铃寒骨。

若是刚来的苏厌衾,指不定已经下跪认错了,此刻却是有了依仗,又有了别样的心思,丁点没了害怕的感觉。

甚至觉得这样的顾辞,有了一番清冷禁欲的神仙肉模样。

“侯爷认为妾身应该是什么模样的?”苏厌衾依旧笑着,红唇勾唇蛊惑人心的弧度,眼下泪痣因为主人的故作无辜的模样,显得又纯又欲。

顾辞没有跟着她的话回答,而是收回了与她对视的目光,静等着膳食上桌。

苏厌衾也不再开口了,只是摇晃着手中的杯子,似一件有趣的玩意,就是不喝,就是玩。

终于在顾辞微凉的目光中,丫鬟们姗姗来迟,两人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美德,慢吞吞的吃完了这顿饭。

顾辞又打算思索着,打算告辞了。

“爷还有公务……”他话未说完,便被苏厌衾扯住了衣袖。

随即苏厌衾的嗓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侯爷,不能陪陪妾身吗?”

顾辞静默一瞬,抬眸看向苏厌衾,语气坚定而又决绝:“江山社稷为重,儿女情长不足道也。”

苏厌衾:……

“那侯爷晚上可会来如玉阁安置?”苏厌衾再接再厉,一脸期待的看着他,黑眸中倒影出顾辞清俊的模样。

顾辞指尖微动,剑眉微皱,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随即又松开了,语气平静:“爷在前院歇着便是,忙到三更半夜,会扰了你的好眠。”

苏厌衾:我谢谢您嘞。

她悄悄的松了手指,原本灿若星河的眸子,冷寂了下来,勾起一抹僵硬的幅度,神情黯淡无光,但是嘴上却是说着:“李朝有侯爷这样的栋梁之才,实乃大幸,妾身肤浅了,侯爷请吧。”

顾辞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怪异,明明都是话没有什么问题,却听不出夸他的感觉。

走出如玉阁的顾辞,只觉着浑身不是滋味,怎么有一种被人赶出来的感觉呢。

苏厌衾脸上的失落一收,抚了抚脚边的裙摆,余光扫过顾辞刚刚坐的位置,倏地一顿,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只见那茶盏一滴茶不剩,甚至连茶叶都消失不见了。

苏厌衾痴痴的笑了起来,笑意从胸腔传来,她还以为顾面上装的如此冷漠,她的手段用错地方了。

嘿!没曾想是个闷骚的。

怎么办,似乎更喜欢侯爷了呢。

……

“巧香!”苏厌衾伸了一个懒腰,穿着里衣站在床前,唤着小丫头的名字。

“诶?来了。”巧香人未到,声先应了。

苏厌衾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然后笑着说道:“来,给我梳妆一下,我要出门。”

“啊?又要出去啊……”小丫头瞪大眼睛,一脸的小惊讶。自从苏厌衾怀孕以后,巧香就恨不得苏厌衾一直躺在床上才好。

“诶?你这小丫头,怎么还嫌弃起我来了。”苏厌衾睨了一眼巧香,笑着说道。

“没有,没有,主子想穿什么衣服,想要什么发式呀?”她扶着苏厌衾,来了铜镜前,摸着她一头乌黑的头发问道。

“穿那套金锦荷花裙吧,发式你看着办吧。”苏厌衾放心的将头发交给她,她一双巧手,妙手生花,总是不会出错的。

她先是去了自己的铺子,而后又逛着去了城南,又去了城北,巧香一脸忐忑的看着苏厌衾的肚子,出言劝道:“主子,咱回去吧,今日也逛了很久了。”

苏厌衾抹了一把汗,确实有些虚了,她一转头,像是找到了铺子,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看回春堂,我姨娘生病便是回春堂的坐堂大夫看的,如今我已经几月未见姨娘,寻思着想去问问姨娘的情况。”

巧香理解的点点头:“那我们见过便回侯府吧。”

苏厌衾眼波一转,推了推巧香的手臂,为难的说道:“我还想吃张记的烤鸭,你为我去寻来可好。”

张记烤鸭非常有名,寻常要排半个时辰才能排到。

巧香觉着有些不对劲,毕竟已经是吃过一吃亏的人,多了一个心眼,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她讷讷的答道:“是。”

苏厌衾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捂着肚子去了回春堂。

巧香绞着帕子寻思着那里不对劲,脑海里闪过黄嬷嬷的说的话。

“仔细着,好好照顾着苏夫人,一定不能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绣着桃花的帕子掉落在了地上,巧香却无暇顾及,飞奔回了回春阁。

“大夫,大夫!”这件铺子,并没有什么人,坐堂大夫也是昏昏欲睡的模样,猛的被巧香吓醒,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笑的和蔼可亲:“怎么了?小丫头,要开什么药啊?”

“不是,请问……请问一下,你们这刚刚有一位穿着绿色襦裙的夫人,开了什么药吗?”巧香有些喘气,抓着桌角平息。

“这个嘛,病人的病例我们是不能说的呀。”大夫为难的说着,摸着那并不存在的胡子。

“砰。”巧香将荷包砸在了他的案桌上,大夫眼前一亮,手掂量一下手中的荷包,还挺重。

“好说,好说,刚刚那位夫人开了瞿麦六两,通草、桂心各三两,牛膝、榆白皮各四两。”中年大夫不带喘的直接便报出了一大串的名字,然后将荷包给收入囊中了。

巧香不懂药理,只能一脸焦急的继续问道:“这可是安胎的药?”

“安胎?”大夫微微抬眸,大爷似的说道:“堕胎药呢,一服即下,大能堕胎啊。”

巧香就恍若五雷轰顶,长大了嘴,觉着自己可能命不久矣,跟着这样一个胡闹的主子。

“啊。”大叫一声,跑走了。

坐堂大夫被吓了一跳,随即又眯着眼,一副困顿不已的模样。

顾辞正与大理寺丞和侍正讨论着案情。

顾辞坐在主位,是三人里最年轻,也是最权重的人。

“要我说这采娘子可不能是凶手,她平日里是最温柔贤惠的,这可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啊。”大理寺丞曲平,一派书香卷气模样,看着手中的灭门惨案,摇着头说道。

“嘿,这有什么不可能的,那张家上下可没有一个好东西,那采娘子也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嫁进张家便被婆婆公公蹉跎,明明是大好年华,却像个老妈子似的。谁看了不说一句惨啊。”这次说话的是,大理寺正,秦明,粗狂的声音震耳欲聋,与他粗狂的汉子模样很相配。

“那更不可能是她了,她都被蹉跎了这些年了,都没有反抗,这次怎么会是她呢。”曲平与他争论的两耳赤红。

顾辞静静坐在主位,看着案发地点,时间以及各种证据。

“那你可知,那采娘子已经怀孕三月了。”秦明与曲平一向不对付,这回更是咬着不放了。

听到这,顾辞终于抬头看向了底下两人,若有所思。

“那又如何?”曲平不屑的挑眉。

“为母则刚,你知不知道,就知道你这种没有娘子的人是不会懂的。”秦明一脸的傲娇:“我娘子说了,若是女子一人,便是再辛苦,再多的委屈都是受得的。但是若是有了孩子,她能为了她的孩子做任何事。你看着采娘子,之前便一直忍着,如今有三月身孕了,那张家夫妻两还在任意打骂,外室妓子登堂入室,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甚至想让她自堕胎儿。我猜啊,那凶手肯定是那采娘子。”

“为何?”顾辞冷不丁的开口,把下坐两人都吓了一跳,他们两人之前讨论到激动时,互殴都是常事。

如今不过是拌了口角,便出言阻止,这是个什么事?

“据我了解那女子胆小如鼠,怎会杀人。”顾辞见两人愣住,又继续问道。

曲平闭嘴,眼神示意秦明:你不是很能说吗?继续啊。

秦明对着他翻了翻白眼:继续就继续,怕你啊。

面对顾辞却扯一抹僵硬的笑容:“大人,我家娘子怀孕时,说过,女子在怀孕时性情大变乃是常事,易怒易娇易燥,也许这也是一个原因吧。”

顾辞手指点了点案桌上的宣纸,这采娘子杀人证据确凿,但是他一直疑惑的一点,便是为何一个人的胆子会突然变得这么大。

原来怀孕会性情大变?

“我娘子还说,怀孕的女人不能惹,只能好好的哄着,供着,对她好。不然娘亲生气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一种伤害。”秦明脸上带着一抹羞涩的笑,显然非常的爱自己家的娘子。

顾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原来还要哄着,供着,对她好。

就在这时,冲进来一个身影,赫然便是巧香,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侯爷,主子想要堕胎,您快去看看吧。”

顾辞:我寻思着要哄着你,供着你,对你好,你倒是想要杀了爷的种?

秦明,曲平: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