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正德九年,飞升成神。
怪不得她当时询问向宣身份的时候,祝期会问什么时候。也怪不得她的符箓对向宣没什么用,即使轮回到人间界,他也依旧有神格神骨,符箓怎么会有用。
人鬼皆可成神,由于鬼原本就和神一样隶属于无常界,所以只有人在成神时可用“飞升”这个词。
她听老一辈的鬼说过,飞升的条件太过苛刻,一千年最多也就两三个人可以达到这个条件,多了人家神界也不要。
神可分为两类,有的是天生的神,开天辟地之时便存在,不过数量少得可怜。有的是后来人修飞升成神,这数量同样少得可怜。
对于鬼来说神不常见,整个鬼界也就只有冥王宦伊和他的两位下属位列仙班,其余鬼远远不够格。司冉没想到这短短几天就一下子见了两种罕见的“品种”。
司冉又重看了一遍向宣前几世的人际关系线,最后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了——命主孤煞。
幼年时父母双亡,亲缘寡淡,一生无妻无子。所以他和祝期的那条线看起来才格外显眼。
只不过令人疑惑的是,祝期明明每一百年只会离开鬼界一段时间,这么粗的线是哪来的?
外面忽然响起“邦邦”的敲击声,时间已经快到了。她忽然反应过来,他们那些神仙的事哪轮得到她这个小鬼掺和。
她把生死簿放了回去,推门离开。
***
张建哲悠悠转醒,他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全是他和顾恒宇在一块上学的时光。
他睁开眼时看到面前并不熟悉的场景懵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酒精味,还有……饭香?他伸手想揉下眼睛,手上却传来一阵刺痛。
目光看过去,手上挂着点滴,针扎的地方已经变得有些青紫,还有点回血。
原来是在医院,那饭香是哪来的?
张建哲抬眼,看到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手里拿着纸盒,纸盒里有几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小丸子,他正一个个的扎着吃。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那个人把手里的东西往后挪了下,然后立刻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
张建哲这才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他是那个一开始和向总在一块小会议室的人。
他问:“你是?”
那个人又给自己塞了一个小丸子,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向宣的保镖。”
保镖?张建哲又打量了他一番,这模样实在是不像。
“我为什么会在这?”
“医生说你加班劳累过度,外加情绪激动,造成短暂性休克。”祝期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话了,只低着头吃小丸子。
过了会病房的门被推开,向宣先是看了眼坐在旁边的祝期,然后对张建哲直接道:“顾恒宇的家人重新上诉,法庭那边已经快准备好了,既然醒了的话就跟我们一块去一趟吧。”
去……法庭?张建哲头脑懵了一瞬。
张建哲坐在向宣的车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飞逝而过的景色。
他一路上想了很多东西,想到了和顾恒宇在一块的校园时光。他们俩一个家境贫寒、沉稳冷静、学习刻苦,另一个家庭富裕,却整天找不着调,学习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两人奇异地成为了好朋友。
时光荏苒,他去参加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顾恒宇出国留学,再见面时他其实已经找到了一分得体的工作,工资可以,平常也清闲,但未来是什么样他一眼便能望到头。
心里的野心蠢蠢欲动,他辞去了工作,跟着顾恒宇一起创业。
可世事无常,他也不知道这份友情什么时候变了味,只是知道,当他拿着手里的巨额财产时心里欲望横生,将一切东西都抛在了脑后。
后来顾恒宇上诉,他请了一位律师,毫无悬念地打赢了这场官司。但他没想到那位亲戚却做了和他一样的事,将那些财产据为己有后逃离。
一无所有的他和那些刚毕业的学生一起去应聘,但他有着名校底子,在向宣的公司里担了一份职。
他不敢再有什么野心了,只想踏踏实实工作,然后娶妻生子,这一辈子就这样安分地过完就可以了。
可在他刚有起步时,那份报应终于来了。
张建哲想,如果他那个时候生活过得好一点,会不会就不那样做了?
如果他没有那样做,等到项目赚了钱回了本,他就会像顾恒宇少年时说的那样,一起把公司做大,赚更多的钱。然后再像他梦想的那样,成为富翁,让家乡里的亲戚邻里都对他刮目相看。
等他也娶妻生子,两家就成了邻居,没事串个门出去吃个饭,孩子或许还可以结成娃娃亲,双休日一起带着孩子出去郊游。
但这种如果成不了真……
他正在去法庭的路上,顾恒宇被他逼得自杀身亡,事情的严重程度直接往上提了一个等级,再加上向宣插手帮忙,结果会与上次截然不同,不知道会坐多长时间的牢。
张建哲抬眼望了下天,这一辈子或许会就这样过去了。
墓园的天空雾蒙蒙的。
祝期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静静地望向不远处的一个墓碑,这身衣服褪去了他一些青涩的模样,添了些内敛,显得温文尔雅。
他看的那个墓碑前放了一束白色的百合,一位衣着朴素的女人跪坐在墓碑前说着什么,脸上还带着笑,她是来报喜的。
而在他的旁边,有一个飘着的魂魄伸手触碰着女人的脸颊,阴阳两隔,他的手虚虚地穿了过去。
一滴水打在了祝期的眼睑上,接着是两滴,三滴……
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
雨水忽然被什么隔断了,头顶多了一片黑色的阴影。
原本在车内打电话的向宣看到窗户上的雨水,挂断了电话,撑着伞走到了祝期旁边说:“张建哲那个逃了的亲戚已经把东西还回来了。”
祝期看向他:“够还债吗?”
“不太够,”向宣如实道,“他的公司在破产前还有一些别的不是很大的项目,在公司破产后全都被迫停止,加一块亏的钱也不少。”
“不过我刚刚用高价把房子买了下来,”向宣说,“还了债之后还能剩余一些钱,又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后续的生活保障应该没什么问题。”
祝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向宣已经做了这么多,还是以一位受害者的身份,帮忙打官司,找到亲戚,还债,甚至还安排了工作。
“为什么?”祝期问。
向宣看了他一眼:“……想帮就帮了。”
祝期还想说什么,手里的怨气忽然有了变化,体积逐渐减小,轻轻一抓,最后一缕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他抬头看向墓碑,顾恒宇朝他们两人摆摆手,然后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化作成云烟消散。
没了怨念和执念,也该回鬼界入轮回了。
向宣问:“走吗?”
他刚问完那句话,祝期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司冉说话的声音和汽车在山路上行驶的噪音一齐从手机里传过来:“祝先生,我刚走到鬼界大门,有个鬼朝我拜了一下,那是……顾恒宇吗?”
祝期“嗯”了一声。
司冉呆住了,她才回鬼界没几天,这怎么就……完事了呢?流程只走了一个,啊不对,是半个,因为她看了生死簿也不是去找线索的。
而且如果要帮怨鬼的话还需要往上层报备,经过衡量决断后才能出决定。司冉想了想,他们俩一个是神,一个是半神,倒也不用严格遵守鬼界的规矩。
不过……
“如果向宣帮了顾恒宇,他就缠上了点因果,功德也会有一部分算在他身上,而且功德越大……”司冉顿了顿问,“向宣在旁边吗?”
祝期看了向宣一眼,走出了雨伞的范围,离了他几步远:“你说吧。”
司冉这才接了上一句话:“功德越大,神力也会越强,以他现在人类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压得住。”
如果只是普通的神,她或许不会这样问,但是飞升的神,大概不能用普通的标准来判断。
祝期转身看了眼向宣,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对后向宣又慢慢移开了视线。他问:“如果压不住会有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