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赏花之约,不过是宫里几位妃子为了打发时间,在御花园搞的聚会罢了。
毕竟皇帝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后宫中,就算在也只能陪着一个人。
其他不受宠的妃子总得找些别的事来做。
赵弘祯登基前一个月,太子妃难产而亡。
为了感念年少相识的太子妃,赵弘祯登基后并未扶持新的皇后,让后位一直悬空,转而让东宫的侧福晋,也就是贤妃和静妃分头主持后宫事务。
这次赏花宴就是贤妃和静妃牵头举办,因而像徐贵人这种位份低、资历又浅的新晋妃嫔,就算是百般不愿,也得给两位一个面子——
更何况,这种聚会本质还是为了争奇斗艳,比拼一番罢了。
不然徐贵人也不会翻出压箱底珍藏的天蚕丝衣纱,美美得穿在身上前去赴宴了。
说是让锦珍也随侍徐贵人,可是夏荷巴不得赶紧上位,所以有什么活儿她都是最积极的那一个,徐贵人刚说打了个喷嚏,下一秒热茶就送到了手边。
锦珍......
锦珍大开眼界,只好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专心扮演自己的壁画娃娃,听着妃嫔们在闲谈中暗自斗法。
后宫中的位次是按照皇后、贵妃、四妃、妃、嫔、才人、贵人划分,一切用度规矩也严格遵循着这套制度。
因而赏花宴上,静妃和贤妃不开口,其他妃嫔就是瞪红了眼,也不敢先挑话头。
贤妃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裳,长相明艳,以直率泼辣著称,她先说道:“静妃不是一向身子不好,我办十次赏花宴也不见得来一回,这回怎么罕见地出来转悠了?”
她的父亲是当朝大将,手握兵权,从小便和兄长在沙场长大,五官明艳大方,性格也是十分泼辣豪爽。
听说皇帝赵弘祯颇爱她的爽利,很明显,贤妃也知晓自己的特长,故意保留了自己的特长,打扮作风愈发朝着赵弘祯欣赏的人设靠拢。
而如果说贤妃是一朵带刺的红玫瑰,静妃则是不胜风凉的娇弱白玫瑰——
她是尚书家的千金,从小饱读诗书,颇爱舞文弄墨,是京都颇具盛名的才女。
静妃柔柔一笑,刺了回去:“或许是妹妹年龄尚小,自然比不得姐姐从小身强体健、舞棒弄棍的——只得偶然出来一次,见见外面的风景。”
“你!”贤妃怒道。
谁不知道贤妃年龄最大,今年已经二十有四,比静妃还要大上四岁,这是她心里一直过不去的槛。
两人一同进府,又同时封为四妃,掌管后宫事宜。背负着母族家无数人的期许,又基本代表了当朝文物两派的势力,自然在宫内势同水火,相见分外眼红。
锦珍望天:“......”
说到底,都怪皇帝那个狗东西!
眼见贤妃处于下风,她的马仔——不,附庸她的妃子们纷纷出动,帮忙找回场子。
“话也不能这样说,贤妃出身将门世家,陛下都赞过巾帼不让须眉,这份爽利的做派,妹妹我一直羡慕的紧——”一个穿青衣的美人说道。
“是这样,其实圣人都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的本分是伺候好陛下,读那么多书也实在是累赘!”
连锦珍的顶头上司,徐贵人也附和道:“没错,有幸被选入宫中乃是我们的福分,为陛下延续子嗣才是最要紧的事。”
贤妃:“.......”
静妃:“.......”
其他妃嫔:“........”
这新来的徐贵人真是没有眼色!
自从太子妃过世后,陛下鲜少召见她们这些后宫妃嫔,连恩宠都没有,哪儿来的子嗣!
不过众人也能听出来,这徐贵人话说的不好听,可却是选择站在了贤妃这边帮忙说话。
贤妃脸色好转,得意又挑衅地看了眼旁边喝茶的静妃。
静妃默默给赵才人递了个眼色。
赵才人对上徐贵人,不疾不徐道:“话也不能这么讲,女子生而为人,莫不是只有绵延子嗣这一项职责?书中自有颜如玉,唯有读万卷书,才能不拘囿于方寸之间,做陛下真正的体己人!”
此言一出,立马得到静妃派的支持:
“赵才人说得对,不过这解语花当静妃娘娘莫属。”
“呵呵,除了静妃娘娘,其他人就算想当这个解语花,也得看看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够不够!”
“.........”
对上白莲花一样的静妃派,贤妃这边的人基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毕竟她们的风格主打直爽利落,婉约派的风格她们也不是不会,只是担心陛下不喜,才勉强装作自己大字不识、热情似火。
所以听见静妃这边气焰高涨,白莲中流露出几分绿茶的气息,贤妃气得脸色铁青也无可奈何。
徐贵人的神色也不甚好,她的死敌就是这赵才人。
而赵才人这个心机.婊站到静妃那边,这幅得意的模样,实在碍眼!
偏偏赵才人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还挑衅似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时,静妃声音温婉,又说道:“诸位姐妹,最近陛下感染风寒,身体抱恙,还望妹妹们少去叨扰——”
贤妃奇道:“何时感染的风寒?竟不需我们轮流去照顾吗?”
“陛下喜静,特意嘱咐我告知诸位姐妹,莫要打扰他清净。”说完,静妃看了眼贤妃,似是责怪她的莽撞。
贤妃:“........”
这赏花宴算是不能好好办了,最后贤妃气得离场,而静妃旗开得胜,也提前告退。陛下生病,老板又溜了,其他妃嫔再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只能相继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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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浣香阁,秋香还是不见踪影。
徐贵人招来一个侍卫,交代了几句话,转眼就将夏荷和锦珍提升为一等宫女,伺候她的起居。
夏荷喜不自胜,锦珍却忧心忡忡。
她发誓,自己不是故意要听他们说什么的,只是她的耳目能知晓千里之外的动静——
徐贵人告诉侍卫,找到秋香后无论她在何处,就地处理,不要让其他人发觉。
可是秋香在她的肚子里,侍卫怎么可能找到嘛!
参加赏花宴就是变相的和别人斗法,是极耗费心神的一件事。徐贵人回到浣香阁,交代了一番人事变动后便乏了。
锦珍和夏荷伺候她梳洗完,将人送上床后,夏荷瞟了眼锦珍,语调讥诮:
“你倒是运气好,刚来就升了一等宫女!你可知,为了从二等宫女升成一等宫女,我等了多少年?”
锦珍陪着徐贵人站了半天,腿也酸得不行,她揉了揉腰,自动忽视了夏荷的挑衅,直接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喂!我在和你说话!”夏荷只是想借宫内老人的身份敲打一下这个新来的锦珍,没想到她居然敢这样落她面子!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锦珍头也没回,轻飘飘丢下一句话。
“喂!”夏荷气得要死,“你到底是哪个嬷嬷教的?懂不懂宫里的规矩!”
锦珍闻言,却是停住了脚,回头打量着夏荷,语调无辜:“我懂啊......要是不懂的话,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活着、站在我面前,同我说话吗?”
夏荷:“.......你什么意思?”
对上锦珍黑漆漆的眼睛,不知为何,夏荷心里毛毛的,仿佛眼前不是一个瘦小的小宫女,而是在和一头凶残的野兽对峙一样。
“字面上的意思。”锦珍丢下这句话,小跑着离开。
夏荷:“.........”
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觉得新来的锦珍非常奇怪,本能让她不敢再去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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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为一等宫女后,锦珍也从外围破旧的瓦房搬进了浣香阁内院的偏房里。
当然,她悄悄把旺财藏在被褥里,一并搬了过来。
一进门,锦珍就看见旺财在地上一直打转,着急地“呜呜”叫着。
“等等!”锦珍手脚飞快,拿了一个布袋,将旺财罩住,“马上带你出去!”
养一个幼崽就是这样幸福又烦恼。
锦珍看着不远处草丛里蹲着拉粑粑的旺财,露出一个有些傻的笑容——
虽说她在这里的工作不算好,每天就是跟着徐贵人到处乱晃,还见不到传说中的皇上,但是这里的工作待遇是真的很不错啊!
有免费住的地方,一个月还有一小块碎银,可以给崽崽去御膳房买肉吃。
当然,徐贵人讨厌猫猫狗狗,平时得把旺财藏在屋里。
除此之外,简直不要太棒!
等了一会儿,锦珍走过去,弯腰摸了下旺财屁屁上的毛,纳罕道:“旺财,你怎么每次都能把自己的屁股尿湿啊?”
她观察了几次旺财如厕,根本不像别的幼崽那样翘起一只腿,搭在树上,而是像人一样蹲坐在自己提前挖好的坑上。
虽说有人类的魂魄,可是时间这么久了,理应被同化成一只狗的思维啊,难道是这个人生前残存的本能?
赵弘祯:“.........”
他的脸色黑了又红,红了又黑,最后傲娇得“汪”了一声。
自从发现自己变成一只狗后,他从起初的愤怒、迷茫、不甘,变成了现在听天由命的消极态度——
作为一个人的时候,他满脑子的权谋与天下,恨不得再活五百年完成自己一统天下的大业。
可是真正变成了一只狗,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不过是镜花水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反而忽视了生活的真谛。
更何况,赵弘祯溜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锦珍,心想,虽说他原来不像前几任皇帝那样沉溺于求仙问道,可是道士或者和尚们进贡的仙丹灵药,他也是有定期服用,十分注重保养,然而也没见自己见到真正的神仙。
变成了狗,反而见到了传说中的....嗯,妖怪。也算是大开眼界。
锦珍蹲在地上,把赵弘祯抱在怀里,一股脑讲述了白天看到的事情——
她毕竟不是真的人类,还是不喜欢和人类倾诉自己的想法。
反而摸着旺财柔软的皮毛,温热的身躯,同为兽类带给她一股莫名的心安。
她絮絮叨叨道:“你不知道,她们可有意思啦!说皇帝生了病,不能见人,当时贤妃脸都气歪了,哈哈哈!”
赵弘祯:.....???他居然没“死”?!
转生成狗,他本以为会传来自己“驾崩”的消息。
结果躲在锦珍的房间里好些时日,也没见动静。
他还以为是秘不发丧呢,结果合着他没有死?
赵弘祯有些凌乱,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
如果他占据了这个狗的身躯,那么现在以他身体活动的,又会是什么东西........
难怪他“生病”了,也不知道是丞相还是太傅的主意,估计他们一把老骨头看见自己疯了,可能会吓死吧........
赵弘祯的心情有些沉重。
锦珍察觉到怀里的小狗情绪低落,耷拉着耳朵。
她揪了片草叶,放在赵弘祯大耳朵上,逗道:“旺财,你难道——”
锦珍的话没有说完。
风中吹来一股浓郁的迷魂香,紧接着,从天而降一个□□袋,将她和旺财罩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