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蓁被钱小花拉去寄信。
从长原寄信去京都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照理说沈西要在半个月后才会收到信。不过沈西早在两个月前已经决定要在开完会后去一趟长原生产大队，因此长原这边刚把信寄出去,沈西已经坐上开往长原的火车。
沈西旁边坐着赵仁川和赵礼,三个近三十岁的男人一人端着一碗泡面,吃泡面时的吸溜声引得周围的人看过来。
沈西对面铺是一对母子，女同志三十岁左右，男孩子的年纪在十岁左右。
男孩被泡面的香味馋得直流口水，忍了忍,没忍住，让他妈给他买了一碗同款的泡面。
只是车上买的泡面和沈西他们的泡面不太一样。
当然了,包装是一样的,就是里面的材料相差很远。
沈西他们的泡面不仅有一整个的鸡腿，还有卤蛋、卤豆腐以及一些红红绿绿的蔬菜,但是男孩买的泡面却只有两个调料包。
男孩觉得自己被骗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妈，为什么我的泡面里面没有鸡腿？我要吃鸡腿！”
沈西扭头看一眼男孩子，从裤兜抽出一沓纸巾,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嘴角。
他伸手去戳赵仁川的大腿,下巴往男孩那边努了努：“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想结婚吗？喏,看那边。”
赵仁川顺着沈西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对母子：“什么意思？”
沈西直接说：“娶了媳妇就得生孩子，万一生了个那样的孩子还得伺候他吃喝拉撒，养他十几二十年。啧啧啧，浪费十几二十年的功夫养孩子，不如花十几二十年时间研究火箭。”
赵仁川不赞同这话，拿自己闺女举例子：“生孩子和造火箭不一样,孩子是自己血肉的传承，就像我家闺女，一岁多两岁那会就会喊爸爸。每次我出差回家，她都会抱着我的大腿甜甜的喊爸爸，哎哟，听到她喊我爸爸我的一颗心哟都要化了。”
沈西理解不了赵仁川的老父亲心情，连喝几口泡面汤：“总说你闺女怎么贴心，怎么懂事，怎么不说说你儿子。”
赵仁川立刻收起笑脸：“在我这儿子、闺女都一样，我可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封建家长。”
沈西怼一句：“可你重女轻男。”
“沈西哥，我家男孩多，男孩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沈西喝完全部的泡面汤，大声地打了个饱嗝：“你这是承认自己重女轻男了？”
赵仁川转过头不说话，重女轻男怎么了？他就是喜欢娇滴滴的小闺女。
赵礼放下泡面，托了托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不要在火车上吵吵，要吵的话下车再吵。”
沈西不说话了，往后面挪了挪，翘着二郎腿靠着床架躺下：“咱们出来几天了？要多久才能到长原？”
上铺的男同志忽然探出脑袋：“同志，你也要去长原？是去长原生产大队吗？”
沈西抬起头：“是，你也去长原生产大队？”
男同志是个自来熟的，当下跳下床，三步做两步走向沈西，坐到沈西身边：“嗯呐。我大哥在长原生产大队工作，他写信让我过去。你们也有亲戚在长原生产大队？”
赵仁川接话：“我小姨在那边。”
“你小姨也在长原工作吗？在哪工作，是在批发商城还是制衣厂？”
赵仁川打量男同志，见他长得忠厚老实，眼神纯粹才说：“不是，她在茶馆工作。”
男同志惊呼出声：“你小姨是吴二嫂吗？”
男人虽然没去过长原生产大队，但是他大哥每次写信回家都会在信上介绍长原生产大队的情况，他知道茶馆的负责人是吴二嫂，制衣厂的负责人是叶建兵，批发商城的负责人是钱小花和沈老头。
“不是，她算是吴二嫂的同事。”
男同志给赵仁川一个‘我懂的’的眼神，压低声音说：“我大哥在珠串加工厂工作，听说加珠串加工厂下个月要招人，你们也是去面试？”
这回轮到沈西接话：“算是吧。”
男同志觉得自己找到同伴，很是自来熟地说个不停。
沈西打开行李箱，掏出一包卤蛋递给他。
男同志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刚才吃过馒头，这会儿还不饿。”
刚说完不饿，肚子立刻发出咕咕的声音。
沈西直接把卤蛋塞到他手里：“吃吧，我们别的不多，卤蛋管够。”
男同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见赵仁川和赵礼都露出一副‘你快吃’的表情，感动得眼睛都红了。
他剥开包装袋，咬下一口卤蛋：“我哥过年那会给家里寄了好多的羊肉干和羊奶糕，可好吃了。等到了长原生产大队，我让我哥请你们吃羊肉干。”
火车一路前行，途径几个省市后到达长原火车站。
长原火车站距离长原生产大队很远，需要坐车过去。
赵仁川经常来长原生产大队，下了车自动自觉地带沈西、赵礼以及那位男同志去找马车，四个男人乘坐一辆马车前往长原生产大队。
赶车师傅是当地人，说着别扭的普通话，路上很是热情地给他们介绍长原生产大队的情况。
“你们是来找亲戚还是来找工作？”
沈西和赵礼都不说话，赵仁川探出脑袋接话：“来找亲戚。”
赶车师傅更热情了：“你们的亲戚有没有在这里落户？”
“落户了。”
“是在制衣厂那边落户吗？”
“应该是。”
“制衣厂那边落户好啊！听我儿子说叶校长最近要建设员工宿舍楼，但凡是在制衣厂落户的工人都可以分到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还有啊，以后他们的孩子还可以留在这边上学、工作。要是能读到高中毕业，毕业后还可以去制衣厂工作。”
男同志跟着探出脑袋：“现在还能分房吗？”
赶车师傅笑眯眼，眼角处笑出褶皱：“能啊，我二儿子就是拉瓦施工队的工人，最近他们都在制衣厂那边建房子。那一排排的房子哟最少能住二十来万人。”
“这么多？”
“不算多了，我儿子说叶校长还打算继续建房子。再过个两年、三年，叶校长还想在东边那片草原上建机场。机场你们知道吧？就是可以在天上飞的那种机场。”
沈西接一句:“同志，天上飞的叫飞机。”
赶车师傅嘿嘿笑起来：“对对对，过几年咱们这里也要建飞机了。”
其实他的意思是过几年长原生产大队的东边要建机场，建机场后就会有飞机。
但他还没有见过飞机，分不出机场和飞机的区别。
说着话，马车缓缓往前行驶，在夜幕降临时到达长原生产大队。
此时的长原生产大队还没有通电，不过工厂和批发商城都有大型发电机，因此一眼看过去整个长原生产大队灯光闪烁，亮如白昼。
“到了。”
赶车师傅停下马车，沈西抱着行李箱跳下车，赵礼和赵仁川跟在他后面跳下车。
男同志看着远处的灯光瞪大眼睛：“这里真亮，和白天似的。”
沈西给赵仁川使眼色，赵仁川走过去和他说话：“你知道珠串加工厂怎么走吗？”
男同志掏出一封信，拿出里面的信纸：“我哥给我画了地图。”
赵仁川探头看一眼，男同志手上的地图极其简陋，说好听点是地图，难听点可以称之为抽象的四方格。
整张信纸都是四方格，四方格里面写了些字，一个四方格就是一个地方。
赵仁川看了一会没看懂。
赵仁川看一眼地图，又看一眼男人，看男人的表情就知道的男人也是看不懂地图。
他扬起笑脸说：“刚好我们也要经过加工厂，我们一起走吧？”
“好呀，好呀。”
四个男人提着行李箱走入长原生产大队，珠串加工厂在婆娑寺附近，也就是说珠串加工厂在沈家附近。
赵仁川先送男同志去珠串加工厂，然后再带沈西和赵礼去沈家。
沈西看向珠串加工厂：“这会儿快七点半了，加工厂的工人应该都下班了吧？”
赵仁川看一眼手表：“加工厂这边是三班倒，晚上有人值夜班。”
男同志接话：“我哥说他这个月值夜班。”
沈西放心了：“那你进去吧，你哥这会儿应该在厂里面。”
男同志再三感谢沈西他们对自己的关照，表示等他找到哥哥，一定会带上哥哥去找他们吃羊肉干。
目送男同志离开，沈西笑出声：“咱们走吧。”
晚上八点钟，沈家人坐在一起听收音机。
叶蓁手里捉着一团羊绒绳，绕着羊绒绳织毛衣。
罗杰趴在叶蓁右脚旁边，时不时地伸手去捉羊绒绳，经常把叶蓁刚刚弄好的羊绒绳打乱。
叶蓁伸手去摸罗杰的狗头：“乖乖的不许动。”
沈风吐出一棵柿子核，打着哈欠给沈霖渊、沈霖呈两个外甥绑小辫子。
叶蓁回头看一眼：“明天是晴天，找个时间帮他们把头发剪了吧。”
沈山抓一把自己的头发：“妈，我头发也长了。”
叶蓁推开凑近自己的罗杰：“明天一起剪。”
钱小花啧一声：“别说话，你们说话吵得我听不清楚收音机刚才说什么了。”
叶蓁嘘一声，压低声音和沈风说话：“帮你奶把收音机调大声点。”
沈风去调收音机，抬起头时看到窗户外面有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人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笑得特别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