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在看清文茵茵面容的那一刻,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一帧帧一幕幕都那么清晰,却让她寻不到源头,也看不清归处。
太子被囚,相关人等皆人头落地,李棠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活着的文茵茵。
这里又是万之褚的府邸,还不至于是让文茵茵随意出入的地儿,那就只能是万之褚带她来的。
那万之褚人呢?
李棠想着错开跪在地上的文茵茵踏出了门槛,就见万之褚手握长剑立在雨中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的方向。
她脑子嗡嗡响,万之褚要杀文茵茵,却还带着文茵茵到她跟前来杀?
看着雨中的万之褚,一身褐色锦衣,外面披着一条黑色披风,已经全部湿透,她不知道这雨下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雨中淋了多久。
两两相望,他阴森冷漠,李棠只觉得,万之褚可能已经疯了。
过了许久,他终于提起脚步朝她们这边走来,手中的剑尖在地上滑过,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刺耳的声音,文茵茵像是害怕极了,扑到李棠的脚边,“六娘子,您救救我,我肚子里还怀着殿下的孩子,我还不能死。”
李棠垂眸望着脚边的女人,生得娇小,巴掌大的鹅蛋脸眼中都是恐慌,像是受惊了的小白兔,她没有了傅祁祯的庇护,自己失去了家族的靠山,谁又比谁好多少。
“文姑娘,我救不了你。”
文茵茵紧紧的抓着她的裙摆,“不,六娘子,只有你能救我,你救救我,茵茵给你做牛做马,你救救我。”
她边哭边说泪如雨下,看得李棠一颗心紧紧的揪到了一起。
万之褚的身影慢慢逼近,李棠站着未动,文茵茵朝她的身后缩了缩。
“让开。”万之褚的声音冰冷,李棠蹙了蹙眉,望着万之褚手中的剑,想着梦中滚到跟前还未闭眼的人头,同样的雨夜,同样有人提刀杀人,十余年的噩梦让她常常梦魇。
如今万之褚这是做什么?要杀文茵茵是因公还是因私?
因公她无能为力,文茵茵若生下傅祁祯的孩子,对于新帝而言不利,那孩子必定不能留,但留文茵茵这女人一命亦无妨,如何到了要她命这地步。
若因私……
“因何要杀她?公还是私?”她问,眼中无一丝余温,万之褚对上她冰冷的眼神,“这重要吗?”
“因公,与我无关,因私,我自然不能让无关的人因我而丧命。”
万之褚听着她这话,心口像是被蚂蚁啃噬了一般,“竟还是这样,李棠,上一次你就为了傅祁祯救她,背叛了我。”
背叛?李棠眉头紧皱,咬了咬牙,仰起头看向他。
“背叛?真是笑话,上一次是我要救她吗?若不是你没事找事,我何须救她?我那是救她吗?若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落得这个田地,你怨我恨我我都认了,但你就真的没错吗?”
“万之褚,你的错你从不会认,从小到如今,都是如此。”
“你杀啊,当着我的面一剑了结了她,我就站在这里看着!”
她歇斯底里的说完,额间的青筋都露出来了,泪珠一个接一个的掉落,李棠的情绪似乎有些崩溃,他心间像是有什么在塌陷。
“来人!”一声令下,从屋顶跳下来四人,跪在台阶下。
“带她回去,将汤药灌了。”
文茵茵被拖走了,灌药应是去了那腹中胎儿,若是如此,那条命应是留下了。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李棠抿了抿唇,心间的委屈浓得化不开,都涌入眼眶化成了泪,“还重要吗?”
“万之褚,不重要了,你恨就恨着吧。”
话落,她转身要进屋,人还没有进屋,身后就传来了万之褚的声音,“若我当年没有绑文茵茵,你就会喜欢我吗?你就算喜欢我你会跟我走吗?李棠,你不会的。”
“你说得对,如今不重要了,但你的命是我保下来的,傅祁祯的那个孩子你藏在了何处你最好交出来,别逼我把你和那孩子一起交给官家。”
李棠顿住了脚,回头问:“什么孩子?”
她的反应太自然了,让万之褚有些恍惚,只听她继续问道:“傅祁祯还有孩子?和文茵茵生的?”
万之褚紧握着手中的剑柄,沉声道:“你不知道他们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吗?”
李棠眼中一片茫然,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在李府出事前跑了?那个孩子和你同一时间不见的,你说不是你带走了,谁信?”
这话让李棠瞬间失笑,看着这暴雨倾盆而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万之褚的眼里,她到底有多喜欢傅祁祯?会带着他与别人生的孩子逃命?
“万大人那么会联想,为何不想成是我即将大婚,因为不想成婚所有逃跑呢?”
她的话落,一阵冷风刮过,她有些冷,抱紧了胳膊,准备进屋,人还未动就被万之褚按在了墙上,他的衣裳上滴着水,不知道是不是冷的,他有些发抖。
“你说的,是真的?”
李棠冷声道:“什么真的假的?”
“逃婚?你不想嫁给傅祁祯……”他抓着她的胳膊,紧紧的抓着,眼神中都等她回答的期待,像是当年他说,你要是不喜欢京城,我带你走好不好?时的一模一样,有些久违的心酸。
“是真的。”
她话落,看着万之褚的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又带着一丝半信半疑,但好像还是满意了这个答案。
他说:“阿棠,你不要再骗我。”
翌日午后
大雨转小雨,院中翠绿的枝叶被洗净了尘埃,格外明亮,娇嫩的花朵不堪风雨捶打,落了一地。
宝儿看着坐在窗前的她询问:“姨娘,奴婢带人将院子里的树叶落花扫一下吧。”
“待雨停吧,免得扫了又掉。”
宝儿道:“应是不会了,这雨势渐小,估计没多久就停了。”
李棠望着远方的天边的乌云,柔声道:“或许要下两天也不一定。”
此时的紫崇殿内,年轻帝王正拉着万之褚对弈。
文茵茵腹中胎儿已去,万之褚入宫回禀,傅祁州就将他留了下来,说手谈两局,他也只好应下。
傅祁州下得漫不经心,常常往外看,他敛下心神,看了一眼外面的雨,柔声道:“今年这雨正好,不旱也不涝。”
傅祁州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可不像你。”
万之褚笑了笑:“陛下福泽深厚,上天才能如此眷顾百姓,臣随心之言。”
话落,傅祁州也笑了起来,手执黑子,堵住了万之褚的去路,棋子落下,便听傅祁州道:“那文茵茵在你府上养着?”
万之褚道:“未曾,臣给她单独置了院子。”
“嗯,她落了胎定会心情不好,好生照料。”
傅祁州这话落下,万之褚微微颔首,应道:“微臣明白。”
一局到尾,万之褚输了,傅祁州道:“这雨怕是要下一天了,不下了不下了,出去赏雨。”
出了紫崇殿,傅祁州负手而行,“佪英那孩子,你要多费心找找,但也不用太急。”
“微臣明白。”
一君一臣,一前一后沿着回廊走了一阵,傅祁州又道:“对了,李六娘子如何了?”
万之褚心头骤然攥紧,但面色无异,“伤了腿,还在养伤。”
“嗯,小太后前些日子提起,说想见她一面,你等她养好伤带她入宫给小太后见见吧。”
万之褚微微颔首,“好。”
“说起来,爱卿也到娶妻的年纪了,可有心悦的女子?朕可给爱卿赐婚。”
他闻言躬身见礼,“多谢陛下,家中祖母正在张罗娶妻之事,此等小事怎能让陛下操心。”
闻言傅祁州扬声一笑,“既然如此,但朕就不瞎操心了,雨势小了,爱卿早些回府吧。”
“微臣告退。”
“记得好生照料文姑娘。”
“微臣明白。”
万之褚行礼起身,傅祁州身后的太监赵钏便替万之褚撑开了伞,二人一同步入了雨中。
“官家见过文茵茵?”
“应是见过的,昨夜官家还画了文姑娘的画像。”赵钏说完,万之褚“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情绪。
赵钏道:“那晚上奴家就等着相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