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打扰彼此,各自婚嫁,就当从没认识过,忘记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要将他?隔离在外,从中间画一条线,像一条分水岭,他?与她各驻一岸。
万之褚望着李棠漆黑的瞳仁里?平澜无波,心底刺痛。
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她走,得把她带回去。
“不可能,我们不能当做没有认识过,无法当做没有认识过,你离开了我无法开始新的生?活,你同我回去,我们重新开始。”
李棠听着他?这幼稚至极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怜悯,他?这样的出身,若没有战乱,没有白氏那样的母亲,没有那么多阴差阳错,他?会在将军府长大,他?可能会跟着父亲上战场,可能会成为最出色的少年将军。
他?不会自卑,不会没有安全感,不会偏执阴暗,他?的世界不会只有黑与白。
她曾懂得他?的不安,她曾容忍他?的偏执,她曾尽可能的给他?安全感,照顾他?的情绪,她对他?所有的好是因为爱着他?,不是怜悯。
但此时此刻,她在怜悯他,在刺痛他?,不想叫她可怜他?,是他的弱点。
李棠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这样揭开别人的伤疤来刺人。
万之褚最怕的就是有人怜悯他,人越是自卑,就越是是敏感,越敏感就越不能接受别人可怜自己。
他?望着李棠的眼神,抓着她胳膊的手微微颤抖着,但他?依旧抓着,李棠蹙了蹙眉,脸上有些不耐,“万大人,抖成这样还不放手吗?”
她盯着他?的脸色涨红,他?有多难堪她知道,但她没有办法,既然他们之间没有了爱,那就没有必要?继续纠缠,什么一别两宽是她说得最温和的话了,是他不听。
“我离开了你无法开始新的生?活?与我有何干系,我管好我自己,离开了你我会更轻松更自由,你无法开始新的生?活,是你的问题了。”
“小时候你说你是孤儿,所以我心软,我可怜你,管着你,难道我得管你一辈子吗?”
她眼底的怜悯轻蔑,像是无数根钉子,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他?颤抖着,眼圈猩红目光阴狠,他?那敏感脆弱的心思,李棠都明白,如今她就在这个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大概就是想刺激他?,放她走,她像是已经铁了心,她说离开他?她会更轻松,更自由,他?怨过她恨过她,但不敢没有她,即便是恨着也得留在身边。
她要走了,他?该怎么办呢?
“你之前说过不会赶我走,不会离开我,你发过誓的,你已经赶我走过一次了,别再离开我了行不行?我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不会再说话伤你,我都会改,你别走好不好?”
他?的眼眸像一面镜子,照着他?们彼此的脆弱,李棠听着他?卑微的乞求,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有些难过,但她清楚的知道,都已经回不去了,万之褚如今这样对于她来说没用,装可怜没有用,撒泼打滚没有用,说什么都没用。
“是,我发过誓的,我后悔了,我也违背了誓言,我等着报应就是了!”
听着李棠的话,万之褚一颗心凉到底,以前李棠总说他?固执,但李棠又?何尝不固执,她与他?之间,“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同我回去了?”
“对。”
话落,他?的眼底露出了一抹狠戾,李棠心头咯噔一下,她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问道:“你这个眼神什么意思?想强迫我回去吗?”
“万之褚,我铁了心的事情你别逼我也没用,我现在也不怕死的。”
她不怕死,但是他怕。
就在他挣扎着,她们僵持着的时候,曹家的马车来了,赵夫人和曹湘从马车上下来,宽阔的官道上,她们一眼就看到了李棠,也看到了站在李棠对面抓着胳膊不放的万之褚,只是万之褚衣衫凌乱,白袜露在了外?面,靴子也没有穿。
赵夫人有些疑惑李棠怎么在这里?,她看着万之褚这样,若不是真的疯癫了,那就是出来得太着急,没有捯饬捯饬,堂堂相爷,如此衣冠不整靴子不穿的样子,成何体统哟。
曹湘皱着眉,眯着眼,望着万之褚的眼神一言难尽。
“那是万之褚吗?”曹湘问道。
赵夫人点了点头,“看样子是他没错。”
“他?疯了?”
赵夫人煞有其事的回道:“应该没有吧,不然早传出消息来了。”
曹湘掀起眼皮,定定的看了一眼正在望着万之褚和李棠的母亲,沉沉一叹垂下了肩,原来万之褚翻天覆地的找李棠大家只是传他?对李棠情根深种,现在她亲眼看到了,万之褚这副半死不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可不就是疯魔了吗?
她曾听过万之褚对李棠不好的传闻,想想那可是李棠啊,他?还能作践她怎么可能情根深种?
可如今这样,又?好像是真的。
其实真不真的,没那么重要?了,以前李棠在的时候没见他?这么在乎,如今人走了,忽然就接受不了,这是本性贱得慌。
她冷哼了一声,有些不屑,拉着赵氏说道:“走了,别看了。”
*
宫内小太后突然吐血的是事情被传开了来,惠太后还有曹皇后听到消息都纷纷前往东慈宁宫。
李翾已经昏迷过去,太医给李翾查看了伤口,没有被撕裂,又?替她诊了脉,却是脉搏紊乱,气?血上浮,这是被什么事情刺激了吧。
看着太医凝重的神色,傅祁州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太医起身回道:“回陛下,太后娘娘无事,应该是情绪激动才导致的吐血昏迷,老臣给太后娘娘扎一下穴位,待娘娘醒了,喝上两副药调养调养就无碍了。”
傅祁州想着是李翾怕苦又怕疼,平日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宁愿扛过去,也不请太医,不吃药,现在她昏迷着,应该不会感觉到疼吧,不扎也不行。
他?皱着眉头,对太医叮嘱道:“母后她怕疼,你扎针的时候轻点。”
老太医怔了一下,面色却不敢有异样,恭敬应承道:“老臣知道。”
惠太后和曹皇后是在东慈宁宫遇到的,曹皇后躬身行礼,“给母后请安。”
惠太后摆了摆手道:“不用多礼,起来吧。”
“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哀家刚听说就急匆匆的过来了,什么情况也不知。”惠太后说着,携着曹皇后一同入了宫门,皇后回道:“妾身也不知内里?缘由,只是听说慈宁宫宫人去请太医请得急。”
惠太后瞧着曹皇后一无所知的样子,轻轻一叹,还没她听说的多。
入了慈宁宫,进了屋内,太医正在给李棠施针,手指上,脖子上,头上,傅祁州就站在一侧,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惠太后先一步踏进屋门,一眼就看到了傅祁州那神情,上一次她就觉得颇为不对劲了,这一次看得更清楚,她轻咳了一声,傅祁州猛然回神望了过来。
“母后,你怎么过来了?”
曹皇后跟着惠太后身后,对着傅祁州福了福身,“陛下,母后怎么样了?”
听曹皇后这一问,惠太后接过话说道:“哀家和皇后听说她这边着急忙慌的请了太医,便过来看看,她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就是情绪激动导致的咯血,没什么大碍,扎扎针吃几副药就好了。”
听着傅祁州的话,曹皇后皱起了眉头,惠太后亦是,喃喃道:“真是,什么事情不能慢慢想慢慢琢磨,能急成这样?”
惠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扫了这屋内,便看到那还没有摆正的椅子,明显是挪过了,这宫内有人来过吧,她回头看了一眼白苓喊道:“白苓。”
闻声后,白苓一颗心高高悬起,走至跟前行礼回道:“太后娘娘。”
“你跟哀家出来一下。”
话落,白苓急忙跟上惠太后的脚步出了屋门,出了回廊下了台阶,惠太后才问道:“刚才谁来了?”
白苓看着惠太后,也没有隐瞒,“主子把六娘子接进来问了点事儿,是一点小事儿,让您挂心了。”
“六娘子呢?”
白苓回道:“问完话就送她出宫去了。”
“嗯。”
一点儿小事让李翾吐血了,惠太后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小事,问李棠的,说不定是和国公府有关的,现如今国公府都没了,她记得李翾和国公爷的关系淡淡的,似乎父女之间有隔阂,若是如此,谈起旧事气?到了李翾,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寻思了片刻惠太后又问道:“你们谁去通知的陛下?”
白苓摇了摇头,“回太后,奴婢们没有谁去通知陛下,可能是太医院那边过去的消息,所以陛下来了。”
惠太后眉头紧皱,白苓抿了抿唇,只听惠太后道:“若以后她这边有事儿,你们可以去找哀家。”
闻言白苓福了福身,“多谢太后娘娘。”
屋内傅祁州站在一侧,曹皇后走到太医身侧,细看李翾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她皱了皱眉朝一旁的宫女招了招手。
“去打盆水来。”
宫女匆匆去匆匆回,曹皇后亲手净了帕子给李翾擦了脸,随后对傅祁州说道:“陛下去忙吧,母后这边妾身看着,等母后醒了,妾身派人去跟陛下说。”
傅祁州顿了一下,还不想离去,“无事,朕陪你一起等母后醒了再走。”
曹皇后微微点头,二人相对无言。
正是这是,坤宁宫那边来人了,“娘娘,夫人和六娘子递了牌子进来,现在在宫门口候着。”
曹皇后皱起了眉头,心道她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傅祁州看了一眼曹皇后说道:“皇后去吧,这里?无事。”
曹皇后蹲了礼,又?同惠太后说了一声,才离开。
出了东慈宁宫,她让人去接赵夫人和曹湘。
她回坤宁宫坐下,让侍女备好茶水点心,刚上俩人也就到了坤宁宫。
“妾身给皇后……”赵夫人的礼还没有行下去,曹皇后就急忙扶了起来,“母亲勿要多礼,快过来坐。”
又?回头看了一眼曹湘,“六妹妹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曹湘被姐姐这么问,撅了噘嘴,看样子委屈了,开口就回道:“四姐姐,我要?退婚!”
赵夫人刚坐下听她这话,扶了扶额,曹皇后眉头一皱,望向赵夫人,“万之褚欺负湘儿了?”
“没有,这不是因为李棠失踪,万之褚像是疯魔了一样的,这大半个月为了找李棠将这满京城都翻了一个遍,传出来了一些流言蜚语,都是说湘儿和李棠的,万之褚和万府那边倒是没说什么,可这传得太难听了,湘儿这不不高兴了,说是万之褚对李棠情根深种,她要退婚成全他俩。”
曹皇后脸色微变,“都传什么?”
赵夫人叹了口气,“就湘儿和李棠早些年的口角,还有说什么万之褚喜欢侍妾,湘儿将来进门也是坐冷板凳的,偏偏那个人还是李棠,这让湘儿怎么想?”
曹皇后望着曹湘,想着早些年的那一点儿事,这婚事虽然傅祁州点的,但并没有直接说赐婚,她写了信给赵夫人,撮合两家亲事,赵夫人疼曹湘,也是问了曹意愿的,她当时可是答应了,现在反悔了,把婚姻大事当儿戏吗?
她脸色严肃的望着曹湘,“当时母亲也问过你的意思,你当时是知道李棠已经入府为妾的,既不能接受,为何要?答应?”
曹湘望着曹皇后严肃的脸,心里?有些不安,“我也没想到李棠会跑啊。”
这话一出,赵夫人和曹皇后都皱起了了眉头,“李棠不跑你就愿意嫁?”
曹湘低垂着头不言语,曹皇后看着她那样,严肃道:“婚姻大事,都已经定下了,你想要怎么退这婚?你这想法我倒是疑惑了,你这是想嫁给万之褚呢?还是想嫁给李棠?你自己想想你刚才的话,侍妾不跑你就嫁,侍妾跑了你就要退婚,你是冲着那侍妾嫁人的?”
曹皇后这一番话,赵夫人自然也是知道退婚一事不是小事,何况还与傅祁州有关,也不能让女儿难做,她柔声道:“蔻儿别气,她就是在气头上说着退婚,再看看。”
曹湘望向赵夫人,直言道:“您刚才没看到啊,这万之褚都疯了,我想退婚可不是在气头上的。”
“万之褚怎么疯了?”曹皇后不解的问道。
赵夫人叹了口气回道:“刚才我们入宫,在宫门口见到万之褚靴子都没穿,衣衫不整的和李棠站在那儿,应该是要将李六娘子喊回去,也不知道最后回去了没有。”
听赵夫人这个形容,曹皇后有些不敢置信,觉得认识万之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万之褚这个人还有些轻微洁癖,怎么会是赵夫人形容的这个样子?
“这怎么可能呢?”
曹湘见曹皇后不信,说道:“怎么不可能,四姐姐你是没见到,真的像是疯了。”
“你说,他?与李棠都这样了,我还嫁给他?,那以后不也是等着糟心吗?就算是李棠回来了,要?他?真很爱李棠,那怎么会容我欺负李棠,要?是李棠没回来,他?万一郁闷生气?找我发泄,我可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的,所以,我要?退婚。”
她这么一说,曹皇后的脸色并未好多少,“说到底,你就是因为想和李棠争个高低,所以答应了,现在不想了?”
曹湘撅了噘嘴,低着头不说话。
曹皇后道:“都是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李六娘子也是个好性子的,你俩怎么就处不到一块去。”
“好性子的人多了去了,都要处到一块儿去得多累……”曹湘的声音在曹皇后那威慑的眼神中越来越低,直至无声。
她看了一眼曹湘,“好性子的人还真不多。”
赵夫人看着四女儿有些生?气?的样子,她柔声劝道:“蔻儿也别生气?,湘儿她就是被我和你爹爹宠坏了,不然等会儿回去我去万府见一见老太君,问问情况,退婚之事再看。”
曹皇后望着母亲的面容,回道:“我也没生气?,就说她两句,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来。”
“退婚之事,这也不是官家指婚的,所以还是得和万家那边先说好,统一好口径,找好由头,再去同陛下说,我听说万之褚已经好些天没有上朝了,就他现在这个样子,想来这婚若是他想退,那陛下也可能答应他?。”
曹皇后这是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但成不成还要?想好办法才行。
曹湘急忙起身说道:“谢谢四姐姐。”
见她这样,曹皇后说道:“你先别忙着谢我,成不成还得看万府那边。”
关于退婚一事说完,赵氏寻思了片刻又说道:“蔻儿,还有一事,就是外面传湘儿早些年的事儿,可当时那事儿知道的人很少,就李六娘子,你两个舅母,还有将军府白氏,李棠当年答应过不说,然后这么些年也没什么漏出来,你舅母们也不可能说,就只有那白氏,母亲有些想不明白若是她传出来的,那她传这个做什么?图什么?”
曹皇后问道:“就是六妹妹表明心意被拒那事儿?”
赵氏道:“对。”
曹皇后陷入了沉思,想了片刻问道:“母亲知不知道这白氏是什么来头,还有将军府和万府分宅一事儿,是因为什么?”
“白氏就是一个孤女,是万大将军从外面带回来的,当时万大将军还有一个未婚妻,后面还退了婚,非要?娶白氏,可把老太太气?坏了,后面硬是成了亲,分了府。”
这白氏与万大将军的故事,这京城里谁提起来都得说一句,白氏够有手腕,有心计,这么多年过去了,万鸿钧身边硬是就没有过其他女人。
“母亲回去打听一下,我记得她还有一个儿子,顺便打听一下那人有没有娶妻,在接触哪一家。”
赵氏皱了皱眉,问道:“你是说她不想湘儿嫁给万之褚?”
“我也不确定,但我听说过,万之褚和白氏的关系不怎么样,我那么想也有点不至于,但打听打听看吧。”曹皇后说着,心底却想着母亲说万之褚疯了衣衫不整在外面和李棠纠缠,她难以想象,万之褚那样的人为了赶来见李棠靴子都来得及穿是因为喜欢?
可再想那天他?说的那话,是个女人听了都会生?气?吧。
他?若是在乎李棠,那为何要?说那样的话,敷衍傅祁州的?还是另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东慈宁宫内
李翾在扎针后醒来,她望着面前的太医,还有站在一侧的傅祁州和惠太后,嗓子中的铁腥味还没散去,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搅碎了一般,疼得她想一了百了跟着去了。
可她还不能死,她得活着,她得赶紧养好伤,然后去将他?挖出来,给他?找一个风水宝地葬下去,将来她死了,也同他?葬在一起,既然活着的时候没能在一起,那便死后共赴荒邱,只是不知道,她迟了这么多年,下黄泉后还能不能找到他。
想起顾萧的样子,她眼泪有些不受控制,可此时傅祁州和惠太后都在,她又得忍着,总不能在他们的跟前落泪。
“醒了?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傅祁州见她醒来急忙关怀问道。
李翾看着傅祁州那神情,她看了一眼惠太后,只见惠太后缓缓上前,“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惠太后问,李翾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白苓端来了水,扶着她漱了口,又?喝了点睡躺下。
她望着面前的人,说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傅祁州望着李翾,有看了看惠太后,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亲生母亲在隔开他?与李翾,是她看出什么来了?
他?皱了皱眉,看着惠太后也没有走的样子,他?问道:“母后一会儿无事吗?”
惠太后闻言回头看向他?,“皇帝要?是忙就先去吧,哀家没事,在这里?照看。”
这话一出,傅祁州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只听李翾也说道:“皇帝政务繁忙,哀家无事,这里?不用担心,你去吧,不要?耽误政事。”
看着面前这俩女人,她们心照不宣的站在了同一个阵营里,还真是有意思,他?想他是没法子留下了,要?想让惠太后回去更是不太可能,只好道:“那母后好好歇着,别忘了喝药,儿臣就先去忙了。”
这话是对李翾说的,李翾点了点头,他?才又?对惠太后说道:“辛苦母亲了。”
惠太后对他?摆了摆手,“去吧,有我照看着,你放心。”
惠太后看着傅祁州走了才回过头了,李翾望着她,眼神坦坦荡荡,惠太后望着她,柔声道:“先帝已经去了,留下我们,特别是你,还年轻,有什么事情是想不明白过不去的呢?伤了身子,以后可是补不回来的。”
李翾心头苦涩,那些陈年旧事,便是她知道惠妃不坏,也不是随便就能宣之于口的。
“以后不会了,努力养好身子。”
“那才对,先皇后对我很好,后来先皇后去了,你入宫,我们虽年龄悬殊大,但偏生我们也合得来,这深宫寂寥,我们都得好好的,互相作伴。”
惠太后这话说得真诚,李翾点了点头,“好。”
照顾着她喝完药,她说想睡一会儿,惠太后才离开。
她闭着眼,心底脑海中翻江倒海,想起父亲想起顾萧,想起李棠说的那些话,她蜷缩起了腿,脚掌紧紧的抠着床殿。
难怪这么些年来,李棠和父亲不亲了,难怪她不黏了,难怪她在她出嫁的那天发着烧红着脸还到她跟前来,拉着她一直哭,说着想娘了,想外祖母和外?祖父了,想去和外?祖母住一段时间。
李棠还那么小,她当时藏着这个事情心底有多害怕,李翾眉心突突直跳。
顾萧……顾萧……他的名字永远的留在了那个雨夜。
李翾又?想起了那个女刺客,她已经咬舌自尽了,她对一切一无所知,可命运却让她背了两条无故的人命。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
她永远也无法报复他?,永远也无法将心中的恨告诉他?,她有些怨李棠,如果李棠早点告诉她,她一定要?让她们的父亲痛苦的活着,感受一下她们所经历的痛苦,可一切都已经很晚了。
想着李棠和万之褚走到这个地步,或许她们的父亲也是功不可没的。
也不知道她安全回去了没有。
“白苓,秦嬷嬷回来了吗?”
白苓闻声回道:“早回来了,六娘子说想自己走一走,所以到宫门就让秦嬷嬷回来了。”
李翾:……
*
宫墙外?,李棠用死威胁万之褚,他?终于放了手,李棠头也没回的朝京墨走去,上了马车。
陈恪见万之褚垂着肩望着李棠远去,急忙走了过去,将靴子给他?穿上,说道:“主子,六娘子不同意回去吗?”
“嗯。”
陈恪皱了皱眉,按他?对万之褚的了解,由不得李棠愿不愿意吧,就算她不愿意回去绑可能也要?绑回去才对,怎么这样?
“六娘子她要去哪里?”陈恪问,万之褚望着那马车的方向,摇了摇头,“不知道。”
陈恪:……
看着那马车动,万之褚牵过马,就跟上去了,马车走得慢,他?就牵着马跟在后面。
陈恪皱了皱眉头,万之褚这样太像一个游魂了,似乎只有跟紧了前人他才能找到家。
马车入了闹市,也不可能快,便慢悠悠的前行着,李棠坐在马车内,沉默着,京墨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但这事儿李棠是很清楚的,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轮不到她们来劝她,只是什么事都需要?一点时间吧。
外?面阳光好,她推开了车窗,想着透透气。
她扒在车窗上探出去头,张望了一下四周,回头时一眼就看到了那让人无法忽视的身影,万之褚牵着马就跟在她们的马车后面。
万之褚也看到了她,就那么冷冷的望了她一眼,她缩回头,狠狠的关上了车窗。
李棠看着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京墨转过身子,脸色难看,看起来甚是生气?,“他?跟在后面。”
李棠心头一滞,没有应京墨的话,也没有推开车窗去看万之褚。
见她无所动,京墨有些着急,“娘子,难道他?要?跟我们回庄园吗?就让他?跟着?”
听着京墨的话,她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不要?管他,随便他想跟就跟。”
李棠发话了,京墨也不再说起,马车在闹市中徐徐而行,听着外?面的叫卖声,路过李棠爱吃的点心店铺,京墨本来还想去给李棠买点的,但她推开窗户一看,万之褚还跟着,她就没有提。
点心店铺往前有一家金店,安氏今日陪着妯娌过来取一套首饰,还在二楼取首饰呢,便听到大家议论纷纷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用心听了一嘴,那人正说,“那不是万之褚吗?他?这是怎么了?”
听到万之褚的名字,安氏冲到窗户边往西爱看去,见万之褚不人不鬼的牵着马跟在一亮马车后面。
她想着这些日子在找李棠的万之褚,急忙对身后的小厮说道:“你赶紧下去,跟着大公子,看看他?去了哪里回来告诉我。”
说着,安氏给了那小厮一锭银子,嘱咐道:“机灵点,不要?被发现了。”
“知道了。”
李棠回到庄园时已经是黄昏了,她进了园子,关了门,车夫将马车拉走下马喂料,万之褚就牵着马站在不远处。
京墨在国公府的时候就和万之褚相熟了,如今看着他?这个样子,倒是有些不习惯,总是忍不住回头去看看。
倒是李棠,她很平静,完全无视跟到庄园外的万之褚,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万之褚望着周围都是田地,绿油油的一片,不远处的果园长势好像也很好,农户和这院子又?离着一些距离,她这院子很幽静,但这处庄园他们之前从没来过。
看到李棠回来,厨房就开始准备晚饭,在这庄园里,吃的蔬果都是现摘的,新鲜清脆爽口,李棠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喜欢吃。
但今晚吃的不多,剩下了不少。
京墨问李棠,“娘子,要?给他?送点去吗?他?还在院外。”
李棠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说道:“阿墨,这里?不是国公府,他?也不是我的护卫了,他?怎么样与我们没有干系的。”
看着李棠,京墨有些心疼,她从小就呆在李棠的身边,她心软善良,如今要?做这副硬心肠,心底定是很难受的。
“奴婢不是心疼他,只是有些心疼娘子。”
李棠笑了笑,“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娘子今日不还哭了么?”
“我哭是因为姐姐的事情,和他?无关。”李棠说完,京墨皱了皱眉:“大娘子怎么了吗?”
李棠摇了摇头,“无事,就是我们聊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有些难过,就惹哭了。”
“阿墨,他?想跟我们就让他跟,他?想一直呆外?面就让他呆,不要?同他?说话,也不要?理会他?,时间久了无趣了,他?自然就走了。”李棠吩咐完,京墨点了点头,但还是觉得万之褚不会善罢甘休,“希望如此,奴婢觉得以他以前的性子,一定会磨到小姐心软理他?为止。”
李棠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望着京墨说道:“不论他怎样,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没所谓。”
“以前听过一句话,一个不会爱自己的人是没有能力去爱另一个人。”
“那时候我觉得这话不对,人心善良的话,爱人是本能,怎么会叫没能力呢?但我现在觉得,这话是对的,自己都是一团糟的人,怎么负担得起另一个人的人生?只会将另一个人也拖入深渊,你们一起沉沦,一起在泥潭里挣扎!”
话一句说到这个份上,京墨没有再劝李棠,也没有再去管万之褚。
天黑定了,回廊下点了灯,窗户内也燃起了光,那微黄的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这一路上,京墨回头看到他了,李棠肯定也是知道他?跟着来了,可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到了这里?了,她下马车,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他在后面,可她也没有回头,进了院子进了屋,没有再出来过。
一直到等灭了,她歇下了。
他?的心也像那灭了的灯,一片漆黑。
夏日的夜里?,月明星疏,在这庄园里还能听到蛙叫声。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之前,他?们一起去的另一个庄园,但那个庄园离山近,那山上有狼,半夜听到狼叫把她吓醒了,他?哄了好久她才安心睡下,看她害怕的样子,他?特别生气?,折腾了两天他?把那头狼给找到杀了。
还将狼牙带回来送给了她,李棠那次也很生?气?,连着好多天都不理他?,不同他?说话,可也只是不说话,吃饭了会给他?留饭,天冷了会冷着脸丢衣裳给他?。
除了那一次,她对他?,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冷漠过。
屋内的李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把这原因归咎与蛙叫声太吵了,她的脑海里一会儿是顾萧死去的场景,一会儿是她赶走万之褚的场景,她还想起了一些过往,不该想起的过往。
她想着刚同京墨说的那话,不仅仅是说万之褚,也是说她自己,她因为害怕父亲,因为顾萧死的那个画面像是深入了她的骨髓,父亲狠戾的样子,像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鬼,她总觉得,若是她不听话,惹了父亲不高兴,父亲可能也会像杀了顾萧那般,在她什么都不知情的时候,一刀砍断她的脖颈。
世间很美好,她还不想死。
因为害怕,所以她不敢有一丝忤逆,父亲怎么安排,她就怎么接受,她的想法不重要?,她只要活着就好了。
活着才能吃到好吃的,才能看到楚执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才能看到他在夏夜里?捉来的萤火虫,都在她的身边飞舞。
过去的这些年里,自问一下她爱自己吗?她遵从过自己的心意吗?
好像并没有。
漆黑的夜里?,万府老宅,安氏排来的小厮跟到庄园不远处就返了回去给安氏报信。
安氏又去寿安堂禀报给老太太。
老太太有些不相信,重复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安氏道:“千真万确,阿褚真的都不像个样了,派的小厮回来说,那马车里的人是李棠,阿褚是跟着她去那个庄园了。”
老太太眉头紧蹙,她有些担心万之褚,既然人在马车里,他?还走路跟着,那肯定就是没有和好,跟着去了庄园今晚估计也是吃的闭门羹,先前的病还没有好,这要?是再折腾把身子底子折腾坏了,有他?受的。
“备马车,我得去看看,让那个小厮领路。”
老太太要?去,安氏跟上,带着几个亲近的人就迅速朝庄园赶去了。
夜路不好走,但架不住老太太急,所以赶得快,她们找到庄园,看着万之褚就坐在院门外。
下人提着油灯,老太太看清了万之褚的脸,看着他?这模样,一瞬间她就联想到了万之褚这十余年在外的场景,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个接一个的滚落,哽咽着奔向他?,“阿褚!”
听着声音,看清来人,万之褚蹙了蹙眉起身走了过来,方才脸上那颓废劲儿瞬间就没了,换上了一张冷硬的脸。
“祖母怎么来了?”
老太太握着拳头,捶在他身上,“我不来怎么看得到你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
安氏立在老太太身侧,望着万之褚的样子眉头紧蹙,问道:“李六娘子在这里?面吗?”
“嗯。”他?语气淡淡的应了一声。
安氏又问:“你们今日说上话了吗?”
“说上了?”
“然后呢?她不跟你回去?”
“嗯。”
安氏想到那日万之褚说的话,换谁听了不寒心,人一旦心凉了,哪里是几句话一两天就能哄好的?
“你守在这里?没用,跟我们回去吧,你同她这事儿不可能不可能一天两天就好的,她一天不原谅你,你就在这里?守一天吗?”安氏说完,万之褚沉默了许久,“我不能回去,你们回吧。”
话落又补了一句:“她心软,过两天肯定就好了,以前她就这样,生?我气?的时候我认错态度好,几天她就理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奉上,下一更在3号晚上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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