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平静过了数日,三日内传来好几个消息。
比如,楚国周大夫盗取公田,私下卖官贩爵,私煮盐等等……恶状罄竹难书,罪不可赦,被楚王下令抄家问斩,百姓大快人心。
秦棠景来楚国也有一个多月,朝中几派权贵了解一清二楚。
这周家扶持楚王,而楚王背后本来就没什么人,又怎么舍得除掉,肯定被逼无奈。
一看就是长公主大手笔。
行宫后院,‘叔侄’俩边下棋博弈边为这事争吵不休。
“小皇叔,你是没看见周家姓邓的外甥怎么欺负百姓,上梁不正下歪才会教出这样的国家蛀虫,早一天除去,百姓就少一天迫害。”
“话虽如此,”秦九凤唏嘘,却摇摇头:“但还不是时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你觉得会适得其反?”
“那就要看你的离间计成功了多少。”
“这不是好事么?兄妹俩的分歧越来越大,楚国形势就越紧张,我还得多谢长公主一臂之力呢。”
“你以为长公主会这么蠢?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她冒着被楚王猜忌的风险除掉周家。”秦九凤头头是道地推测。
“最近能有什么大事?”
这么一说,秦九凤歪头认真想了想:
“好像没有。”
“那或许,周家的罪行连长公主都看不下去,所以出手?”
“也有这个可能。”
“罢了,懒得猜了,楚国内部之事,无需理会。”秦棠景执了白子落于盘中,秦九凤突然眉飞色舞:
“哈,吃你子!”
“哎哎哎,重来重来,”秦棠景急道,挡住小皇叔,“悔棋,孤王不走这步。”
秦九凤不满:“作为君王,怎么好意思悔棋,敢做不敢当。”
“为何不好意思?”秦棠景勤快地把被吃的子捡了回去,“脸皮又不能吃。”
“难怪人家长公主的侍女骂你没脸没皮。”
秦棠景讥笑:“让她们骂去,反正不痛不痒,无所谓。”
这就是一个君王的形容,脸皮厚比城墙,更是不把一切放在眼中,秦九凤无言以对。
但看见皇侄女眉宇间的傲色和自信,也像她年少时一样轻狂,不过不同的是,她最后跌一跤吃了亏,代价惨重,她不愿皇侄女因为不察大意而走上自己的老路。
“小皇叔,该你了,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一只手在她眼前扬来扬去,秦九凤淡定地说道:“想到你小时候尿裤子的事。”
“……小皇叔!”
“你不是说脸皮不能吃么?这下不好意思了?”
秦棠景脸颊发涨,举手捶了小皇叔肩膀一下,“陈年旧事,孤王命令你,今后都不许提。”
“好好好,臣遵旨。”秦九凤满眼的笑,一丝宠溺。
因为相让,几盘棋下来,秦九凤输得不太惨,秦棠景也赢得艰难,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小皇叔对手,最后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就着这个空当,秦九凤不动声色提起:
“一个月了,事情还未解决,我们停留楚国越久危险越大,还有两天时间,你考虑如何?”
“依小皇叔之见呢?”惯性地把问题抛回她。
秦九凤沉吟,答道:“二十座城池,恐怕有点难。”
“嗯,确实很为难。”打下一座城池得失去多少血汗,白白送给别人怎么想怎么心痛。
“一旦长公主去了宋国,为宋国锦上添花,那今后我们统一天下的路也难了。”
“所以,我们进退不得?”
一个长公主竟困惑了秦国君主和一代战神。
秦棠景性子不服输,自然不能这么算了,总要找回点什么。
“天下战乱几百年,出了多少名震天下的君王,但最后也无人一统天下,所以臣觉得,一个楚国长公主不足为惧。”
“小皇叔的意思,我们就此作罢?”
“你是君,臣一切听你的。”
“让孤王再想想。”秦棠景陷入沉思。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告诉她,一定要把楚怀珉带回去,哄着也好冷落也罢,总比放在楚国或宋国要强。二者权衡利弊后,又想想送出二十座城池给楚国,心痛,城池不是钱财,说给就给……
秦九凤抬头望天,随后收回黑白棋子,拍她肩:
“姬凰,时辰快到了,我们该入宫了,到时……等到了宫宴,你再决定不迟。”
也只能这样了。
今日是最后一天,明天就该启程回秦国。
大约半时辰,秦使一行人自行宫出来,候了多时的宋容一眼望见秦棠景,立马笑了起来,几步走上前,敛色对秦九凤行礼:
“见过九王爷。”
“三皇子怎么来了?”秦九凤瞅了眼皇侄女。
“我就住你们前面不远,特来与你们一起入宫,也听闻你们明日便要回去,想着今后怕是难再见一面,所以过来再见见。”宋容说着看向秦棠景,笑得眸光温和。
“别废话,赶紧走吧。”秦棠景明知却含糊不接这茬,侍从牵了马过来翻身上去。
这三皇子来行宫找过皇侄女,秦九凤见过宋容几面,但和她没什么交谈,此时走得近,目光易打量也容易发现蛛丝马迹。
三皇子面如冠玉,皮肤娇嫩,喉咙平顺,身段看着不似男子……倒像一个娇美娘。
“九王爷,请。”宋容侧身避开秦九凤目光。
她道:“三皇子先请。”
宋容笑:“好。”
两人文绉绉的,秦棠景可不管她们客套,自顾自驱马前去了。
宋容很快追平,叫了她一声“仙女”,秦棠景摇着折扇回头,宋容便指着街中某个地方,露齿一笑:“我们就是在这儿认识的。”
“哦。”秦棠景转回头。想得却是第一次遇见楚怀珉,那是在比武招亲台上……
宋容眼中一暗,“我们还会见面么?”
“不会。”
答得清脆利落。
后头秦九凤听得直啧啧咋舌,桃花债甩得真干净。
“为何?”
看来三皇子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秦棠景难得正色,转头看她,声音平静:“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而且我对你没有兴趣,你再努力对你也是无用,还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或者另寻她人。”
“做点有意思的事?”宋容低声念了这句,忽而一笑,“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秦棠景策马往前快了几步,不想纠缠。
隔着距离,秦棠景想到了什么回头对宋容道:“不过,我们可以做朋友。”
只是朋友?宋容想问这句,但人已走远,得不到回答。
宋容黯然神伤,见秦九凤到了身侧便问道:“九王爷,不知郡主喜欢什么样的人?”
秦九凤望着皇侄女背影,不冷不淡地笑了笑:“她啊,喜欢她喜欢的人。”
宋容默然,隔了会才问:“是长公主么?”
“这我倒不清楚,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总之,不是你这样的。
两国使者入宫后,分开前,天色尚早,宫宴未开。
宋容恢复常态,偏过头对秦棠景耳语:“我代表宋国向楚国求亲,你说长公主会随你走,还是当我宋国一国之后?”
这种话,听着就带挑衅。
秦棠景傲睨自若:“三皇子很自信?”
“当然,上次未有定夺,今夜过后,本殿一定满载而归,而你,空手而去。”
“是么?”秦棠景眯眼。
“还是那句话,各凭本事。”宋容一顿,轻声又道,“长公主性子与你天生不对,你又何必执着,即便喜欢,你们也走不到一起。”
“秦姬凰,我待你真心,不求功名利禄,只求有情眷属。”
突然,宋容又近了些,指尖一点点塞进她的指缝意图十指紧扣,如此亲昵动作……
秦棠景顿了下,三番两次被逼近实在忍不住,挣开宋容的手,寻了个借口立马脱身而去。
她就这样,对待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不会客气。
灭掉一线生机。
入了深宫,看着戒备森严的防卫秦棠景突然改变主意,逮着一个侍女委婉地问了长公主下落,得了目的动身就去。
不过为了方便行事,秦棠景把自己打扮成侍女模样。
路过警戒巡逻侍卫,她单身一人会被查问,所幸旁边来了队侍女,她默默跟了进去,也不知到了哪,只听领头嬷嬷道:
“你们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将长公主的衣物拿进去。”
一听‘长公主’,秦棠景眼珠子贼溜溜一转,别人给她就接,紧跟着她们进了某殿。
“你们怎么这么慢,要是耽误了宫宴时辰,谁都担当不起。”
一张熟脸突地闯进视线,那是楚怀珉的贴身侍女,秦棠景赶忙低头免得被她认出。
片刻,楚怀珉从屏风内款步现身。
“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刚过酉时。”侍女应道。
“秦使和宋使都到了么?”
“飞云殿刚刚传来消息,说是都到了,但没见到那个无赖郡主。”
楚怀珉随手捻着丝绦手一顿,淡淡嗯了声,不再发话,侍女麻利地为她褪去外裙,而此刻秦棠景偷偷抬起了头……
她侧着身,身段纤长,乌黑的长发柔顺及腰,细削香肩,精致挺立的鼻梁连着下巴,丹唇一点红,两弯秀眉仿若墨画,而屏内雾气溢出来缭绕着她,便仿佛身置仙境一般,只道好一个绝世仙子美人画,竟把人一时看呆了去。
楚怀珉警觉,似乎感觉到了一股目光过于灼热,沿着那人位置下意识转头捕捉到了躲藏起来的眼眸。
明亮,熟悉。
而后顿住了所有动作,眼中只盯着那人瞧。
“你。”楚怀珉指了指身在队中头最低的那个‘侍女’,“过来,为本宫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