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立刻一掌拍过来,带了内劲的掌风刮脸,秦棠景见势机敏地侧身避开:“你还真下得了手?”
“请你自重。”楚怀珉冷声重复一遍。
秦棠景慢慢眯起眼,对这种反抗行为不悦。
“你敢对孤王行凶?”
“怀珉不敢。”楚怀珉凝眉,冷静自如,她立时迟疑了一瞬,退半步行了一礼。
“好一个不敢。”秦棠景甩了甩衣袖,讥讽地笑,“我看这世上,就没有你楚怀珉不敢做的事了,孤王好心提醒你,长公主也不要忘了,这是我大秦,不是你楚国!”
“是,多谢秦王提醒。”
“你……”
“秦王无事,臣女先行告退。”
楚怀珉复又行礼,端庄秀雅,却一句话把秦棠景给气笑,好一个楚怀珉,究竟谁是主,谁是客!
“且慢。”
“秦王还有何事?”楚怀珉顿住。
“八抬大轿将你扛过来,你以为孤王的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秦棠景挡住了楚怀珉后路,目光锁紧她双眼。
“那你想怎么样?”
“也不想怎样。”秦棠景一字一顿地:“你,为我所用。今夜你就在此发誓,入我大秦,永不背叛。”
这才是最终目的。
但……也是咄咄逼人,字字句句断绝后路。
两人僵持不下,头顶红绸依旧纷飞。窗外头月光如银,角落几只蛐蛐不识趣地嚎叫起来,打破沉寂,惊飞枯树上几只夜鹰。
“秦王想听真话?”对峙许久楚怀珉启唇。
“当然,说。”
“我姓楚。”仅仅三个字,表明了立场。
“我知道你姓楚。”
“既然你知道,你也该清楚,我可以帮你秦姬凰做事,但我永远不会为了秦国,损害楚国分毫。”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
完全意料之中,长公主要是一口答应,那才有假,有长公主其中一句话就足够。秦棠景挑一边眉:
“你放心,孤王不会强迫你对你母国怎么样,孤王只是觉得不能埋没你的才华,像你这样的人,就该做出一番千秋功业。”
就算强迫也强迫不来,依楚怀珉性子,杀了她,她也不会松口。
“我并无大志。”楚怀珉负手背过身。
“就如你的名字,你心怀天下百姓,难道你不认为,只有天下统一了百姓才能免去战火苦难?”
天下乱了几百年,百姓没有一天不在遭罪。
不表态就表示默认。
“那你以为,你就是那个人?”
“是我,有何不可?”寥寥几个字,无不狂傲浪羁。
“你是……”楚怀珉一停,指尖揪紧,将‘女子’两个字抿在唇,终究咽了下去。
见她半途不说了,秦棠景也不追问,泠泠地:“你来了秦国,这辈子你也别想回楚国了,安安心心待在秦国,孤王不会亏待你。”
楚怀珉转身:“你便是这么对我?”
“……今夜是个意外。”秦棠景双眼往上翻,“捉弄一下你而已,大人物何必这么记仇,小气。”
楚怀珉把身一转。
“我方才说的,你可答应?”
过了好一阵,不拒绝不出声,那么相当默认。
两人一前一后,背对着。
窗外蛐蛐还死一样地叫,就跟催命一般。
“很巧,眼下就有一事。”秦棠景缓缓地,沉了声。
楚怀珉指尖一颤,后头一道目光紧紧盯着她后背,如毒蛇般,好像只要不点头,后头那人随时上前咬断自己脖子。
“何事?”她问。
“我要你帮我做的第一件事,灭赵国。”
耳边这句话响起,伴着死命蛐蛐尖锐的叫声,像根利针般,轻轻地扎进楚怀珉耳朵。
……
出来浴池殿,月光还是如银的月光,蛐蛐还是目中无人地欢快叫,秦棠景身前却多了条漆黑影子。
“哦?”秦棠景拿玉扇敲了敲手心,皮笑肉不笑地,“这么快就调查清楚了?”
“是,证据确凿。”
“只查到一个婢女和宫内侍卫?”
“是,两人皆以招供。”
“失算了,果然有些手段。”秦棠景啧啧道。就是不知何时认出她来的?她竟这么快便露出破绽。
“那婢女……”
“给点银子,放出宫去,永世不许回来。”秦棠景漠然地,“侍卫鞭笞二十,关个六七天就作待用,今后戴罪立功。”
“是。”
“对了,小皇叔出宫了么?”
……
秦棠景这一问,那边秦九凤捂着臀连打两个喷嚏,秦明月赶忙一手扶着一手拍背,讨好地:“小皇叔,天黑了,您小心脚下。”
“明月,你老子怎么没来?”秦九凤缓慢挪步。
“我爹不敢来,他怕麻烦,就怕宋王找他麻烦呢。”秦明月不敢埋怨上头人,只敢小声地,“谁让他交不出宋王要的人。”
“宋容要祁王之女,你爹同意不?”
“肯定不同意!”
“这么肯定?”秦九凤转头睨她这个傻大侄子,“你妹妹不想母仪天下成为一国之后?你家也不想跟着沾点光?”
“那不行,我只有一个妹妹,何况那宋国太远了,今后要是想念了不好见面。”秦明月嘟囔。
“本王知道阿素是你心头宝,你是哥哥护着妹妹理所应当,但阿素长大了,你也不能护她一辈子。”
“侄儿就要护一辈子!”秦明月憨里憨气地恳求:
“小皇叔,要不你跟大王或者太后说说,我妹妹不想远嫁,她只想留在家。”
“这可由不得本王,宋王说了要祁王之女,还能反悔不成?她来时已经把阵仗搞的如此隆重,天下人都知道了,她自己都骑虎难下。”秦九凤说着叹了叹气,事情也不知如何变化成了这般。
“总有办法的……”秦明月还想再求求,不料见到前方有人,看清后吓得浑身颤抖:
“小皇叔,太后!”他从小到大就怕太后。
“你先退下。”秦九凤很体贴地叫人送走这位大侄子。
她也很纳闷,卫姒待人明明很平和,但在晚辈当中没一个不怕的,见到就躲,躲不过就抖,她见了发笑也有些心酸,毕竟是她秦氏血脉……也许卫姒在王宫久了,当了这么多年皇后和太后,身上自然具有一股威压,不怒自威令人生惧。
秦九凤行动不便,两人迎面,她走得慢吞吞。
“臣秦九凤,见过太后。”打了个照面,秦九凤垂手行礼,语气不咸不淡。
“很晚了,王爷还未出宫?”卫姒看着她挺直腰。
“正准备回家。”
“那……王爷注意安全。”似乎并没有什么话说。
“谢太后。”
侍女上前要扶,秦九凤拒了,自己挺肩直腰,步步艰难。痛了十多天的屁股一动还会痛,没人搀扶借力只靠自己痛上加痛。
走得虽慢,却堂堂正正。月光洒落秦九凤那张脸时,卫姒看见了一抹苍白,也看见了秦九凤的倔强,一如当年那般倔强不肯认输。
“去叫车辇……”
“不用。”秦九凤打断,“臣自己可以走。”
“何必逞强?”
“你就当臣逞强吧。”秦九凤不低头。路就这么宽,难免走到卫姒身边,她没有停留一息,昂首挺胸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姿势很有骨气,一不小心踢到石板扭到伤处,就有点儿狼狈……秦九凤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就在卫姒面前偏偏发生了……她身形一个不稳,被卫姒及时挽住腰。
“九凤,你没事吧?”声音带了丝焦灼。
“没事。”秦九凤从头晕目眩从回过神,撑住卫姒双肩直起身,本来想松手却见卫姒脸上担忧的表情,那一刻,好似想起了那些不愉快,脱口说了不明智的话:
“不需要你虚情假意,离我远点。”
顺带推了一把。
“放肆!九王爷,你……”女侍卫见状大声呵斥。
“无妨。”卫姒摆了摆手,一手仍撑着秦九凤背,吩咐,“叫车撵。”
而后一滞,秦九凤在她耳边轻声地:“太后,臣落得如此,不就是拜你所赐?臣何需您的同情呢?”
只两人听得见。卫姒指尖一点点收力,将秦九凤后衣揪一团:“秦九凤,你在怪哀家?”
“臣不敢。”也不知是不是宫宴贪杯,秦九凤有点儿飘,“臣怎么敢怪太后呢?以前不敢,现在不敢,今后……也不敢。”
“王爷,你醉了。”
“嗯。人醉了,心也醉了。”秦九凤突然凑近,望进那双昔日只有一人的眼睛,如今再看,已经装了太多太多,容不下她了。
卫姒渐渐松了指,轻声:“别再闹了,你身体有伤,回去吧。”
秦九凤听了反倒冷笑,她最讨厌卫姒以一副关心为你好的姿态实则说出字字扎心的话。她不需要任何的怜悯,包括卫姒。
一点点掰开卫姒的手,秦九凤侧身避让,立显君臣之分,拱手:“臣今夜喝多了,如有冲撞太后,还请太后恕罪。”
卫姒怔了下,过了会回神,点了点头:“酒伤身,王爷今后少喝才是。”
“多谢太后关怀。”
卫姒眼中藏着丝丝落寂,语气却添了疏离淡漠:“王爷身上有伤,后日出征调兵,你就在家养着吧。”
“臣遵旨。”秦九凤随口就应下了。
“大王带那楚怀珉一起亲征,是你的主意,还是李世舟?”卫姒心知是谁却还是问了。
“臣。”
一个字回答。
对视无言,相顾无言,这是她们曾经没想过的结局。
“你……好自为之。”临走时卫姒说了最后一句。
“遵旨,臣会的。”
尽管很是勉强,秦九凤对她还是微微笑了笑。
三言两语便拉开鸿沟,哪有什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情分,只有无尽的条条款款,束得人呕心沥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