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是躺着一动不动。
不醒?秦棠景只好直起腰,“为了保住你的小命,我就勉为其难帮帮你。”
于是勉为其难端起碗含一口药,捏着楚怀珉下巴将嘴唇掰开一点,再毫不犹豫地贴下去,药汁便沿着她唇间缓缓渡到楚怀珉齿关。
悉数灌入后,秦棠景抹了抹唇,就着这个姿势捏捏楚怀珉的脸,而一向清清冷冷的长公主居然任她摆布,她又叹口气,自顾自地轻声:“你要是像现在这样听话,孤王岂会为难你。”
说完药碗再次端起。
丝毫没察觉床上人眉头微微动了动。
也只是动了动,半分不动。
小半碗已经见底,秦棠景就半躺在床沿,指尖卷着楚怀珉的一缕乌发。
“楚怀珉,楚栖梧。”她眯着眼低声念了同一人名字,嘴角上勾,“性子太傲,可不是什么好事哦。”
一榻躺了两人,楚怀珉充耳不闻,秦棠景则怅然若失。
不知怅然哪里来的,就是觉得怅然。
想她一国之君,万人之上,踏着无数人的鲜血才走到眼下,今却被一个女子弄得乱了心神!她从小立志统一九州,在这一贯的歧视里,偏要做个名垂千古!
情,在她眼里,一无是处。
可就是这个情字,让人捉摸不透,让人难安——
“处处跟我作对的人,没一个好下场。而你跟我作对,我居然还放过你,这世上恐怕也就你楚怀珉一人。你应该感到荣幸,我没要你命。”过了会秦棠景又感叹,百无聊赖地用楚怀珉发尾骚弄几下她的脸,人仍是闭着眼无反应。
满殿寂静,这时忽然被阿弥打破:“大王,殿外来了楚国的侍从,奴婢怎么赶也赶不走!”
“有事?”
“那个人说长公主一天不出来,他就一天守着!”
秦棠景挑挑眉,终于舍得从床塌起身。
出来寝殿外,果然见到楚怀珉身边的侍从陈浩。
“看在你忠心护主的份上,孤王就不定你扰君的罪了。”秦棠景立在台阶上,迎着和煦阳光张手伸个懒腰,当真像个明君一样宽以待人。
长公主被秦王死死捏在手里,陈浩很识相敢怒不敢言。
“啧,你别用这种眼神看孤王,楚怀珉无大碍,暂时还死不了,可以把心吞回肚子。”秦棠景很好心解释了句,负手与他擦肩而过那刻有声落下,“你愿意守,那你就守着吧。”
没被赶走陈浩倒还愣了下,看着她远去的纤直身影,手渐渐捏紧。
他心乱,沉着脸暗想,不能再等了——
宋国,此时也已乱成一片。
君王宋容以女子身份被人拉下台,现下不知所踪,争位正式掀起疯狂杀戮。
就在腥风血雨中,最有希望登上那个位子的人痛下杀手,追杀宋容,将她逼入绝境,势要斩草除根。
宋容倒台,忠臣被灭,朝中那些墙头草纷纷倒戈。
背后再无一人支持,宋容如丧家犬,她抬头看,连天都透着一股绝望。
“大王,我们……还能躲到哪儿去?”破庙里有人狼狈地抖着孱弱身躯,那旺盛的火堆无论怎样都温暖不了心底直窜的寒意,女子只好缩在身边人怀中取暖。
“怕么?”宋容揽着她。
“不怕,有你在……我就不怕。”女子往宋容怀里又埋进一些,声音有些颤着。
“王后别怕,就当我们出来游玩。”宋容在女子眼底的绝望里轻轻地笑,“天大地大,怎会没有我宋容的容身之地。”
“可是……我们走投无路。大王,这样好不好!我们去秦国,我们可以去找哥哥,哥哥一定会帮我们!”
宋容轻叹口气,摸着她头发,“傻姑娘。”
语气轻柔,心却发冷。宋容转头,目光盯着虚空,已不知望到哪儿去了。
知晓她女子身份还对她不离不弃的,只有她的新王后秦明素!
天坍吧,地裂吧,她宋容迟早会回来!
药是上好的药,喂过一次后,楚怀珉虽未醒,脸色却恢复可见的红润。
那厢陈浩还是雷打不动地守在殿门口。
而楚怀珉一天不醒,秦棠景也守职仍然喂一天药。
经过前两次亲密接触,这次已经很熟练,等秦棠景贴唇渡第二口的时候,药汁一入喉,楚怀珉猛地发出一声咳,胸口深深起伏不定,最后竟被呛醒。
这么多天,也该醒了。
秦棠景端碗眨眨眸,看着楚怀珉睁眼。
嘴对嘴喂药,幸好没有像英雄救佳人却被佳人误会英雄耍流氓的话本桥段那样老套。楚怀珉缓过气,第一眼望见床边坐着秦棠景,只虚弱地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我在救你。”秦棠景绝口不提用什么方式救命,一本正经地说,“给你喂药呢。”
楚怀珉万分疑惑地看她一眼,方才那种怪异感觉自己不是没有发现,只是此刻头疼欲裂,昏昏沉沉不想再深究。
她揉着眉心,“你不是……”
“我什么。你在地牢饿到晕死。”秦棠景似笑非笑地伸碗,怼到她嘴边,“你再不醒,我就要给你准备一副上好棺材,把你扔乱葬岗。”
楚怀珉蹙起眉,初醒四肢无力。
“算了算了,我喂你。”秦棠景一手捧碗一手将她扶起,“如你所愿,蒙琼我已经放了,你也赢了。”
“我赢了?”声音很是沙哑。
“是,你楚怀珉赢了我秦姬凰,开心吧?”
秦棠景没个好气,舀一勺递到她唇边,命令:“张嘴。”
楚怀珉不动。
“不喝?那我用嘴喂你。”秦棠景当真将碗往嘴里送,不过还没碰到就被楚怀珉按住,那双幽冷眸子也染上了一层薄怒。
因为……她终于清晰地想起了那种怪异感觉究竟是什么感觉从何而来。
“我这是为了救你,难道不救看着你去死么。”秦棠景一见楚怀珉这般表情,有些心虚却也不恼,很是理解楚怀珉被‘占’便宜的心情,不自觉软了语气,“命都只剩半条了还在乎……用什么方式喂药?别瞪了,赶快喝吧。”
一声“放肆”从她口中响起,楚怀珉一只手已经朝她呼啸而来。
却在离脸半寸时止住,秦棠景反应灵敏,先一步牢牢握住楚怀珉手腕,急眼:“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我这是为了救你!”
“不用你救。”声音仍很沙哑,薄怒更甚。
好心没好报把秦棠景气笑,心头也来气,碗一伸尽数将药含进后随手一扔,药碗坠地破裂时人也欺身过去,彻底堵住那张冷漠不饶情的嘴唇,再次熟稔地灌药。
楚怀珉根本来不及反抗,只本能地出掌,力道却软绵绵击中秦棠景心口不痛不痒。
苦涩的药汁随即在两人舌尖泛开,一丝不剩尽入了楚怀珉喉咙,齿唇却还是贴着没放,之后泛起一丝淡淡甜味。
说不清是谁先分开,总之很不愉快,楚怀珉的眼神已经冷到可以灭口的地步。
“你昏睡,没了意识,我就是这样喂了你三次。你想杀我,你就杀吧。”竟还敢报上多少次数,秦棠景无视那双冰凉眸子,勇气可嘉主动把脖子伸长,示意楚怀珉动手。
楚怀珉手成拳,又变掌,拳掌来回几次,最后将她推开。
“不杀了?”秦棠景斜眼问。
“臣女怎么敢杀秦王。”楚怀珉拢紧衣襟,极力在秦棠景面前恢复淡然,“臣女还要多谢秦王救命之恩。”
秦棠景点点头,“也行,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不如你以身相许吧。”
楚怀珉也不示弱,“秦王愿意娶臣女?”
“那就要看长公主愿不愿意了。”
“臣女愿不愿意也无用,这岂是臣女能决定的。”楚怀珉借着最后力气起身,下榻立在床边,强撑不倒,行礼很是恭敬地说:“毕竟,臣女的命,早已在秦王您手上。”
秦棠景深深地看着她,楚怀珉则从容大方与她对视。
明明已是最虚弱的时候,表面服从却不肯示软。
“好,很好。”秦棠景抚掌,也起身,“五日后是孤王生辰,到时长公主可要来,孤王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楚怀珉又行一礼,“是,臣女定不负秦王厚爱。”
“厚爱?”咬文嚼字。
“不负秦王恩宠。”换了一种说法。
“不负?”秦棠景继续咬文嚼字,瞅着她,“你当真不会负我?”
“是。”万分恭敬。
秦棠景却冷哼一声。假,真假!
虚伪!
“好吧,那孤王再送你一个消息。”秦棠景最终耸耸肩,“就在你昏睡这几天,宋容已经不是宋国国君。”
楚怀珉立刻一愣。
从秦王的长兴宫寝殿迈出门槛,楚怀珉步伐突然有些飘。一瞬灿烂阳光刺到睁不开眼,她走下台阶,那方陈浩见了她几乎飞奔过来。
“长公主,你……”
“本宫无事。”楚怀珉侧头看了眼长兴宫,轻声,“走吧。”
于是回寒清宫的路上,一路无话。
昏了整整六天,天下局势也变化无常。
进寒清宫前,楚怀珉停住,脸上表情迷茫,问:“陈浩你说,宋容真的倒了么?”
“真的,千真万确。”后头陈浩低头,一句话击碎楚怀珉迷茫,“一向不起眼的三皇子,她就是女子。”
宋容,从无权无势的宋国三皇子步步登上王位,现今却一步掉落万丈深渊,只因为她宋容是女子。
楚怀珉默默不语,等入了寒清宫,四下无人陈浩这才道:“长公主,大王终于来信了。”
信笺最后还是交到她手上,重如千金。楚怀珉盯着看了半晌,似乎看透信中内容,又问:“要行动了是么?”
陈浩仍低着头,“是,六国已会盟,大王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