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息灼热,卷入鼻息异样的烫人。楚怀珉脑中纷乱,已经没了计较那好几道吻的心思,缓了许久才将这番话消化。
“臣女有罪之身,受之有愧,不敢觊觎大秦后位。”头往后仰远离秦棠景的嘴唇,她的语气仍是冷淡拒人之外,“大王立臣女为后,未免儿戏,还请三思。”
秦棠景拿指点她的鼻尖,笑得绝艳,“就知道你会推辞,可孤王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最后语调一勾,果断决然。
“不怕被人骂昏君?”
“孤王只是立后娶个妻而已,人之常情,何来昏?别想用男婚女嫁那套来约束孤王,孤王偏就不在乎,偏要打破男婚女嫁那套玩意。”
不屑,真真不屑。
颠倒世间常理在秦王这,就像喝杯茶一样简单!
楚妃娘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巧妙发问:“大王立臣女为后,太后那边该怎么交代,大臣们又该怎么说,悠悠众口又该如何堵住呢?”
秦棠景挑个眉,“拿太后大臣和悠悠众口压孤王,归根结底,你也是害怕世俗眼光的吧?”
一旦成为秦国王后,家国两个字就变了味,这才是症结。
楚怀珉抿唇。
那人却突然凑近眼对眼,“你怕么?”
楚怀珉的眼珠黑中带点紫色,挨近了看更觉幽深,似藏着无尽乾坤,“无所谓怕不怕,臣女的命不由自己做主。”
早被秦王紧紧捏在手心。见她妥协,秦棠景心情大悦,展颜抚掌,“那好!”
“孤王才是大秦的王,你就安心当孤王的王后,其他事不用你多管。”说完松手,自己坐正身子整理衣襟,“难得有闲情,你再弹一首孤王听吧。”
于是半盏茶功夫,纤纤十指再次展现,湖水亭里跟着琴音再起。
这时亭下水面浮起几只金色锦鲤,争相靠拢好像也来听曲,等曲终很快嬉戏于荷间。
“孤王还有要紧事,今晚就不陪你用膳了,若困了自己早些就寝。”曲子欢快,人也舒畅,秦棠景拾起折扇打开,衣袂飘飘,翘着高高嘴角离开。
亭里人似乎意犹未尽,再奏出一首相送,直到那道远去的身影绝迹寒清宫。
四旁无人,楚怀珉学着秦姬凰伸指勾起琴弦,有一下没一下拉动,将人耳朵洞穿的杂音于是有一声没一声的乱响。
眼下她心绪凌乱,对自己现在的处境绝没想到。
就因为一张兵力防御图,为了楚国的千秋霸业也是为了成全自己皇兄,她千里而来冒险潜伏秦王身边,一步步走得万分小心,没成想最后还是被算计中计,白白葬送最佳时机。
至于王后这个称号从前她也想过,也明白生在王室对自己的终生大事没有选择的余地,无非联姻嫁给哪个国君做妻。
可是嫁给女君为妻,楚怀珉万万没想过。
“殿下,八百里密报。”亭后有人音,是收到消息的陈浩这时回转,“秦楚边境前不久发生摩擦,最终激起双方作战,蒙将军率军打败李世勤,大胜!”他脸上压制不住激动。
楚怀珉指尖那根琴弦却在这刻啪一声断裂。
入夜,整座秦王宫点灯,熠熠生辉。
那位秦王言而有信,晚膳当真没来寒清宫,不过入寝时分却准时到达。
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脱得只剩内衫,人麻利地往那张轻纱软床爬。而床内侧躺着楚怀珉,见秦姬凰躺下,很好心拉起锦被盖住她。
“再过两个月就是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就在那天立后吧,你觉得怎么样?”外头晚风还有些寒,秦棠景手脚发凉,问着话往暖床那人身侧缩了缩。
楚怀珉默默往里让出点位置给她暖身,对此没意见,“大王定夺就好。”
“行,就这么定下。”说完秦棠景朝手心哈了两口气搓了搓,可是依然寒凉如冰,只好转头眨眼,“手冷,能不能帮我暖暖?”
伸手不打笑脸人,楚妃娘娘再铁石心肠,面对眼前这张顶顶好看的笑颜,也得心软。
手被楚怀珉捂了去,美人计这次生效!
很不容易亲近,秦棠景比起白日不敢放肆老实多了。“你很怕冷?”
“有点。”那双手不算热,但捂着自己暖烘烘的,让秦棠景的声音都软化不少,“北方不比你们南方,雪融时候冷到不敢出门。”
“我记得我小时候学骑射,没完成父王布置的学业就算下大雪都不许停下,必须射中规定的靶数。可我那时身子不算很好,又在雪中骑射,为此大病一场,足足半年没下床呢,也就落下了畏寒病根,不过幸好后来习武久了,身子变得健壮。”说起来至今还是一个阴影。
楚怀珉认真听完,轻声回句:“大王很勤奋。”
“你也不弱。”少了白天的争锋相对,躺在一张床像极相敬如宾的夫妻,“你这身武功和才识,孤王敬佩。”
可惜,恨不逢时。
“已经夜深,大王明天还要早朝,该睡了。”楚怀珉捂暖了她的手,放开自己躺平。
“哦。可我不是很困。”她道,声微沙。
楚怀珉斜视,望见那双清明的眼,在忽明忽暗的烛光里亮得吓人,四目就这么相对。秦姬凰眨眼再眨眼,眼中盈盈的……坏水。
“楚妃,孤王记得,我们做夫妻好像已经有一年多了。”赤露露的暗示。
“然后呢?”楚怀珉立时绷紧全身。
“是不是应该……”低声仍然微沙哑缓缓的,秦棠景一点点挪到边境这时停顿,身子也不碰到楚怀珉,延颈过去在她耳边,只吐出两个字,“那个。”
不明说,暗示更加明显,傻子都知道什么意思。可楚怀珉装不懂,“大王,臣女困了。”
“总要做夫妻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秦棠景被拒很不满,抬指戳她后背,不重不轻,一下一下没个停息。
“臣女不愿,大王要逼臣女么?”楚怀珉背着身没动任她戳,“大王贵为一国之君,只要振臂一呼,大有人为你献上万千美女,供你享乐。”
“轻易得到的太没意思,孤王不感兴趣。”秦棠景继续戳,拿指又按又揉,“而你就像一匹驯服不了的野马,孤王十分喜欢你的野性。而孤王,迟早要骑上你这……”
“大王困了,该睡了。”截断话,楚怀珉的手紧跟一扬,那道声音于是倏地顿绝,秦姬凰被击中两眼一闭,应声倒下。
力道轻重拿捏得极好,只是让人晕睡过去,醒来半点事没有。
昨夜,堂堂一国之君被自己妃子打晕,传出去脸面全无!次日秦棠景很气,揉着发酸的脖颈恨不得也给楚怀珉一掌,可对着那张淡然从容的脸,人家朝她软语一句“大王,该早朝了”自己就全然没出息,没下去手!
“大王,您脖子没事吧?”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散朝时李世舟很贴心询问一句。
秦棠景挥手,“没事。”
“立后虽然是喜事,但为了大王身子康健,还是要加以控制,以免太过纵容伤了元气。”含笑揶揄的口吻,似乎被女相误会。
秦棠景脸面立刻挂不住,“女相,孤王只是落枕!”
是不是落枕,只有秦王自己知道,而秦王身边的知情人唯有贴身侍女阿弥,到了长兴宫见她扭头歪脑揉颈的样子,脸颊的肉没忍住颤动。
很不凑巧被秦棠景望见,瞪她,“笑什么呢!再笑将你嘴巴缝起来。”
阿弥立马闭嘴。
过了会,秦棠景坐在席位上贼溜溜转眼,唤人,“阿弥,过来。”
阿弥又立马凑近,秦王那番话听得她一阵窒息,心肝儿直颤,脸红耳赤的。转念想到秦王马上大婚,跺跺脚狠狠心,亲自将秦王要的东西偷偷摸摸找来。
不消三刻,一本不可描述的册子出现龙案上。
秦棠景未经人事,对情爱那事有些好奇,翻开册子瞅了一眼,眼珠差点没瞪出来,耳根子彻底红通,手忙脚乱将册子合上。
册子里头两个女子……一幅幅春宫图画活灵活现。
实在太香艳!
秦棠景平复后又瞅了几眼,而这本册子最终被她压在案底下,不见天日。
“大王。”出去的阿弥这时突然转回,躬身只一句,“她来了。”
每次她来都带着要么是好消息要么坏消息,指的是那位暗卫,她神出鬼没,眨眼间出现秦棠景身前,伏身行礼。
“好事,还是坏事?”秦棠景问。
暗卫黑布蒙脸,抬头应一字,“好。”
“那你说吧。”
“大王想知道的好事,都在这折子里。”暗卫捧上。
秦棠景哼一声,“最好是能让孤王半夜做梦都笑醒的好事,才不负你亲自跑一趟。”一目十行看完那折子后,她没笑,皱眉沉着脸。
暗卫大为不解,“此战出其不意,大王却冷着脸,竟觉得还不够‘好’么?”
秦棠景叹气,“好是好,只是来得不是时候。”
“情报已递上,大王无事属下告退。”暗卫尽忠尽职,可不管秦王此时心境,出了长兴宫来无影去无踪。
宫内,秦棠景垂眼,将折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写得明明是绝顶好事,她竟觉得来得不是时候,也是见了鬼了。
“楚栖梧,谅你本事通天,孤王看你这次怎么救楚国。”这话是半个时辰后才响起,来自正在勤勉批阅奏折的秦王。
同时刻,陈浩脚步匆匆,直奔王宫后园。
仍是那架秋千,坐着楚怀珉,周旁并无眼线盯着。
“殿下,大事不好。”陈浩来到她身边,深呼吸将这句挤出来,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情绪,双眼赤红,死死捏拳。
楚怀珉疑惑,眉也蹙紧,“何事?”
“秦楚边境战事有变!李世勤装作不敌撤退,设计引诱十万大军入关,蒙将军不察,孤军深入被中埋伏……十万大军死伤过半,七万将士……”说到这里陈浩已经哽咽,最后两字仿佛道尽了浑身力气,“被俘。”
楚怀珉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秋千,手攥紧两根吊绳这才稳住身不倒,她唇抿紧紧,许久启唇声极轻:“本宫下令撤退,为何不听?”
陈浩颤着手脚,“李世勤实在狡诈,蒙将军又缺少经验,以为秦军节节败退无力抵抗……”
“混账!”
“殿下息怒……”
七万将士被俘,楚怀珉将唇咬住两个血洞也熄灭不了心里的怒火。眼只要一闭,都能看见满天血腥,看见秦姬凰那张挑衅的脸。
“楚妃娘娘。”就这时,不知何时来人,他脸上正经神色,一步步走近,“或许我们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
楚怀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本宫没空。”
“李世勤,是我舅舅。”这句他说得胸有成竹,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