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长公主

作者:小爷是枫子

七月头两天,一场疾风暴雨开启春夏,就这时那秦王军所向披靡又取楚国一城,名为上蔡。

刚突破的上蔡城经过夜雨冲洗,已经熄灭战火抹去残腥。

细雨如烟,胜利者秦王意气风发地,步步踏上城墙,束起的乌发拂面。

她没有撑伞,任水飘落渐渐地打湿脸颊,在听完阿阎带来的最新战报时她正伫立最高之处,一身玄红衣袍被风微微撩起,脸上倒没了表情,有种隔岸观火的味道。

战报内容听起来很简单,说是秦明月吃了几次败仗,仍不死心数次攻城,结果被蒙琛老将军一举击退,损失惨重。

二是楚国长公主改变策略,攻转守,从城阳撤退,亲率众军御敌。

而这个敌,不消说,自然就是她秦姬凰。

“秦明月又一次败军,害得大秦失去多少兵力,大王真不管管那位大公子吗?”站在她身侧的阿阎闷声闷气道,到底没忍住狠锤了下城墙。

一向无情无欲的暗卫,经过九王爷的教导熏陶之下也懂得何为精忠报国。

然而那位秦大公子一而再地折兵损将,还全是大秦精锐。

“母后在他手里,就算孤王想管也得顾忌三分。”只要这个把柄在,秦棠景就没办法全力收复秦国,何况宫变与杀俘那些事逼得她不得不加快往前步伐,已无可能再退回去。

“秦明月牵制楚国一部分主力,我们攻打楚京寿春也多点胜算,所以还不到时机收拾他。”

利用,也是招数。

这话之后秦棠景习惯性地翘起薄唇,也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那里却空空无一物,低头看了眼这才想起来她的玩物折扇早已经送人。

一旁阿阎皱眉:“属下至今仍没想明白,太后又不是善茬,怎会轻易被软禁?”

垂帘听政把持秦国多少年,太后那性子绝不是甘愿被人踩一脚还不还击。

至今秦棠景也没想明白,可事实已然发生,她只好挑了挑眉梢,刚好望见城外一颗老树下有两个眼熟的身影,便道:“那就要去问问聪明绝顶的李大丞相。”

那两身影,一个就是李大丞相,另个她的小皇叔,二人似乎在树底躲雨。

也不知她们谈些什么,隔着老远都能看清李世舟的笑颜。

“李丞相出力的确不小。”阿阎对着她们方向哼了声,双手抱臂冷脸,“助纣为虐。”

秦棠景抬手,拭去眉头上的水泽:“女相毕竟帮了我们不少忙。”

“要不是九王爷护着,李丞相干了这种事哪能活到现在。”阿阎深深记得宫乱那夜场景。

“小皇叔信她,孤王也信她。”秦棠景笑了笑,这句话口吻很宽容,“再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逼不得已的时候。”

如果拿李家上下百来口人命要挟,换了她也会受迫就范,所以李世舟不至于死罪。

“是,都有逼不得已的时候,那……”阿阎嘟囔,话到此嘴又很及时地闭上,她想说那么大王你呢,自废武功也是因为逼不得已吗,心里这句始终没胆子反问。

“阿阎你说,让一个清高自傲的人低头认输,究竟有多难?”

片刻之后秦棠景顿了下,将眼眯起,紧跟地问句。

让清高自傲的人低头认输,究竟有多难。

世间把节气仁义看得比命重要,阿阎想了想,答道:“难比登天吧。”

“难比登天。”秦棠景将这句重复地低念,四个字竟咀嚼出令人发笑的滋味。

这个结论她早就总结出来了。

低头认输,难如登天。

当初楚怀珉为了蒙琼那厮甘愿入狱,什么君臣同罪,她根本不在乎,她就是想看到楚怀珉对自己低头服软的样子,偏偏那女子用命证明给她看,为了清高自傲一条命算什么。

时至今日,楚国就是长公主的命……

“如果,整个天下山河都是孤王的,可还会难比登天?”

细雨丝丝,秦棠景张唇又合,这句声音极低,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楚怀珉本事不小,这次咱们碰到硬钉子,恐怕有得苦头吃。”同时树底下,秦九王爷咬了咬唇,拿手挡住额头遥望着城上那抹身影,姬凰。

本事不小倒是真的,李世舟也愁:“硬钉子碰上硬钉子,那会是什么局面?”

秦九凤斜眼睨她,“玉石俱焚。”

“王爷,没这么严重,你我加起来快八十岁,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小丫头?”李谋士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能听见地虚,要知道前年那时,楚怀珉差点打到秦国都城。

这样的绝世人物,才智不比她们任何人低。

只不过现任楚国国君不太灵机,一班手下也良莠不齐,几年时间里屡次败仗,导致疆域辽阔的楚国逐渐衰弱。

早些年有长公主镇国,楚国尚且强大,连秦国也讨不到便宜,只可惜楚王那家伙听信谗言致使兄妹之间被离间,就如秦王预料那样,没有长公主决策,他的昏庸终究还是误国。

楚王臂膀,断得正是时候,二十座城池只换长公主一人,实乃秦王先见之明。

“即使斗赢了,你觉得我们付出的代价有多大?”秦九凤问。

“估计……同秦明月一样,损失惨重。”虽然很不情愿,但就以目前情势分析,李世舟还是应了句,“如果双方人马正面攻歼,实难分出输赢。”

“那依你之见,楚怀珉这次还能力挽狂澜,救楚国于危难之际?”

“这很难说,不过要亡楚国,只是时日问题。”苦头也的确要尝尝,李世舟摇摇头,旋即眼望前方城墙,又道了句,“她们要是能联手,九州决计不在话下。”

都是乱世绝女,偏生对立,背负着不一样的家国使命。

可悲,可叹。

楚国上蔡城防被破,接下来秦王军休整数日,再次从北往南一路攻城;只因这条战线选的极好,即发挥秦王军的擅长,又巧妙地避开楚国强大的水师。

整支大军最勇猛的两支队伍,前锋和铁骑,所到之处无往不胜。

这就让楚国很是头疼,明知秦王军目的直捣楚京寿春,各城守将却非常难守住不败。

直到——

“你这么肯定秦王军走这条路线?”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跟随前来的宋容一脸凝重地拽紧缰绳,俯瞰山下军队,而后抬头望向她身前那人,出声问话。

那人没回头,过了一会响起她冷淡声线:“走或不走,不是秦王军决定,而是地形决定。”

宋容接道:“所以你在这设下埋伏。”

从退守之后一直按兵不动,主帅军帐倒是夜夜通明,原来是在谋算秦王军。

“嗯。”那人之后侧了下脸,冰凉眸子很平静,“是时候反击。”

反击秦王军,有意思。

因为连日挫败,楚国军中士气过低不利作战,尽快涨高士气这才是目的。

宋容心里很明白,于是没说话,很识趣地不多干扰楚怀珉的决定。

“殿下,一切布置妥当!”不多时陈浩回转,他人表情刚毅,看起来胸有成竹。

“胜算几成?”宋容在旁边没忍住问道。

楚怀珉看了她一眼,唇动:“十成。”

十成,伏击秦王军前锋!这两字的背后饱含着她日夜殚精竭虑。

“寿春有河相隔,又有军事重镇下蔡,可水陆一起协防,秦王军一时半会绝对攻不过来,楚国也绝不会输,各位将军务必告知部下各营,不必惊慌,胆敢引起骚乱者,军法处置。”主帅军帐,座上楚怀珉疾言厉色,字字清晰有力地掷入众人耳朵。

半时辰后训完话,大家陆续散去,帐内最后只剩她一人。

连夜难眠,酸胀的眼睛带动眼皮几乎摇摇欲坠,可理智又异常清晰,楚怀珉只好将身靠着微闭双眼,眼底下的白皙肌肤透出一片青紫。

“殿下,已经整整三日,平舆山还是没动静。”就这时陈浩甩帘进帐,“会不会……”

见她手支头神色疲惫,陈浩立刻停顿,正想着退下,楚怀珉已经睁眼开口。

“会不会什么?”

“属下猜想,秦王军前锋会不会不走平舆山。”陈浩靠近,放低声音。

“不会。”楚怀珉揉着额角,“再等等。”

“是。”

这一等,就是十天半个月,平舆山终于迎来秦王军两万兵马,统帅正是公孙差。

原本他小心谨慎,斥候回报无风吹草动之后才行军,没料到不适设伏的平舆山竟藏着人,而且还不少,绝不是军报中说的平舆守兵不足三万,也没料到对方放出虚假消息,就在人人都以为楚国长公主退回楚京寿春的时候,主力军却悄悄绕路,出现在平舆!

之后结局是人仰马翻,秦王军前锋第一次受挫,被早有准备的楚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彼时,回到城中的楚怀珉终于睡了个安眠觉,醒来就得到好消息。

另加一个半坏半好的消息。

据陈浩所说,他们只差一点就俘获公孙差,但突然蹦出一人,带着残兵突围,到后来他们只俘千人,此为半坏消息,至于半好,那位奇女子很不幸地也在俘虏其中。

“对了,属下在她身上还搜到这个东西。”说完,陈浩将那东西一亮,后者瞬间凝眉。

那是一把玉折扇,一看就不是凡品,对主仆二人而言也并不陌生,极其眼熟的扇子。

楚怀珉抿唇,将它打开,映入眼前地仍是那副漂亮的江山图画。

“属下没猜错的话,这是秦王的折扇,属下觉得甚是奇怪,便拿来给殿下过目。”秦王不离身的宝贵物件居然出现在一个无名女子身上,不可思议。

“人在哪?”握着那把折扇,楚怀珉慢慢地抬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