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怀,秦棠景很是君子般不乱,手却绕到楚怀珉腰身搂紧,另只手随即捂住了自己心口,表情立刻装作痛苦形容:“偏不帮你脱。你刚咬疼我了,先补偿我。”
痛不痛是一回事,语气分明是耍赖的。
楚怀珉也不揭穿她,好笑地看她装痛装了半天,才道:“我那是为了救你。”
“救我,非得咬我一口?”秦棠景不服,“明明还有其它方式,比如……”
“你醉酒了,人都已飘在水面上,你差点溺毙在这小小汤池里。命只剩半条了还在乎什么方式救人?”
一句话,秦棠景噎住。还没想到措辞怎么还回去,眼睛忽然睁大了些,那厢楚怀珉挑起眉,适时又道了句:“觉得耳熟?不用怀疑,是你曾经说过的话。”
长公主报仇,十年不晚,真真是十年前的事了。当年她被秦王一怒之下关入地牢,四天后出狱昏迷不醒,秦王用嘴帮她渡药,等她苏醒发现,秦王就是理直气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命都剩半条了还在乎什么方式喂药?
“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这桩恩情,你我互不相欠又扯平了。”她道,声音是平静的。
秦棠景显然也是记起来了,听到她最后那句时,眼底却是极快地闪过一丝阴郁。互不相欠,扯平?怎么可能。捂着自己被咬的地方,秦棠景倏地灵光一闪,不知想起什么,于是就笑了,她道:“我不管,我还痛着呢,你咬的!”
比脸皮厚,楚怀珉自愧不如,成功被她无赖得脸一热:“那你要怎样?”
秦棠景把手拿开:“亲一亲才能好。”
说完,她把胸膛挺得更高了。意图也很明显,不亲不能好。
“……”被盯着,楚怀珉只好妥协让步了,低头红唇覆上,在那块剑痕处落了个轻吻,“好了?”
“不够。”秦棠景拉着她,将唇对准她的就亲了过去,唇舌一遇就卷在一起,恨不得就此融化了彼此才好,缠缠绵绵尽了个兴,秦王这才满意:“这才是救我的正确方式,今后你可记住了。”
“好了?”还是那句。
“好了好了。孤王大发善心,不跟你计较,放过你了。”
秦棠景骗吻得逞,心情自然愉悦,扬眉而笑,笑得那是相当放肆。
那方楚怀珉见她如此,倒是恍惚了下神。
这一瞬间,记忆一下子拉长了,她看着秦姬凰双眸时,仿佛岁月回转,眼前似出现了副场景,她又见到了当年楚国狩猎场上那个骑着骏马的红衣姑娘。
——秦姬凰。秦国的国君。
那时候,楚怀珉从没见过世上竟有秦姬凰这般英姿飒爽,气概豪迈的姑娘。她的出现总是伴随着瞩目,伴随着搅动风云,直觉很多次告诉过楚怀珉这是个危险人物,自然而然得就将秦姬凰归去了敌人阵营,所以后来她对这位姑娘总是留了半分心。
姬凰,秦姬凰。楚怀珉看着她不知有几分真假的笑容,心底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尽管念过许多遍,这世间当真就有这么一个人,无限吸引着你靠近,飞蛾扑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爱妃在想什么?这几日总是神游在外。”耳垂忽然被惩罚性地捏了下,传来那人柔声:“专心点。我帮你脱衣裳。”
楚怀珉回神,认认真真道:“我在想,再不洗完,鸡汤要凉了。”
秦棠景哦了声,有些没放心上,手不止:“凉了便凉了,只要是你做的,孤王照喝不误。”随后凑近,相当坏地轻哼:“你点的火,什么都做,岂是说灭就灭?”
楚怀珉张唇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她想,这不能全赖她,要怪,怪你太美。
她转头,却见殿内烛火不知被哪里的风吹得左右摇曳,几次欲灭不灭。等那阵风消失,烛火专心燃烧,燃得更旺了,如同两颗噗通噗通的心,不用照亮,也是分外鲜明的。衣带同时解开了,一根修长的手指立即抵过来轻轻一挑,她那袭湿水白衫没了束缚便松动,楚怀珉只是瞧了眼,不为所动,端得依旧是高贵冷艳,而后眼见着勾她衣襟的指尖再一施力,薄袖顺势垂落入水,摇摇晃晃地拂过洒满花瓣的汤上,撩起了一池春水涟漪。
热气绵绵地萦绕着,秦棠景视线是有些朦胧的,所以没能及时瞧见楚怀珉闻言的神色,但由于两人近在尺寸间,恰好望见楚怀珉那如玉般的肌肤正在缓缓地蜕变成晚霞,不过片刻功夫,晚霞继续扩散,很快就蔓延到了楚怀珉耳根处,像极了夕阳西下时漫天那种绚烂,很是漂亮的颜色。
而这时候秦王的眼里,容不下其它,慢慢就埋没了锦绣山河,目光只被楚怀珉吸住,真真不顾一切做了回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满心满眼都是她,身前这个触手可得的绝美女子。
秦棠景笑了,继续以此诱她。可是这女子忍耐真绝,过分地压抑自己本性,似不肯服软般脸色恢复波澜不惊,从容得不像是即将与君共浴的妃子,淡淡:“笑什么?”
见她越如此反常镇定,秦棠景偏要打破楚怀珉的冷静矜持,丝毫不掩饰唇畔弯起的那抹坏笑,坏得明显,坏得含苞欲放,调弄她:“笑你有贼心没贼胆。想了,却又不敢表达自己,想要我?”
楚怀珉微愣了下,没料到对方如此直白,倒有点不好意了:“你说呢?”先是反问了句,楚怀珉双臂依然环着她脖颈,两人站在汤池边上,昭然若揭,已经贴得非常近了。她仍是面不改色,晚霞却也是未褪,学她玩弄的语气,声音微微迷离地耳语:“我想要你什么?”
高手交手招招致命,又或许是大梦一场想透了些什么,秦棠景唇边那坏笑越发晃眼了,送她手往水下去:“想要……这。”
水波层层荡开,最终停在的那处地方,楚怀珉到过。也许捅破了窗户纸,楚怀珉很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手,朝霞更加满天乱飞。错开秦姬凰的视线望向了别处,她发慌了,跳动的心骤然被一只手掐住。然而被楚怀珉极力按住的血气冲动却比她诚实多了,立时止不住地蠢蠢欲动,下一刻就要挣脱理智所控了。
“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秦王问。思维发散,不知问到哪里去了。
“记得。”在平舆。
“那一次,我喜欢你给我的那种感觉。你狠狠把我压在身下,像只凶残的鹰,十分野性,誓与猎物不死不休,那种感觉仿佛要将我融进你的骨血。”
那边秦棠景的话于是继续,字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几乎都精准地击中楚怀珉的内心灵魂,令她连毛孔都猛地收缩,肌肤上战栗寒寒。秦姬凰的声音有些沙哑了,发出的嗓音撩人又魅惑:“我喜欢,很喜欢,非常喜欢。”
秦王一连四个喜欢,即便肉麻酥骨,她也要道这句:“再来一次。我让你压一头,可好?”秦王居然主动低头。
也不过一刹那,楚怀珉再次抬头,两人双目对视,发慌的心瞬间安定,她看秦姬凰的眼神,也就在那瞬间突然间变得灼灼起来,比汤水更热,更滋润更狂潮!在她眼里的全世界仿佛只剩了一个秦姬凰,只一眼便让人无法把持似要齐齐烧成灰烬!如此一来,当真像极了只凶残的鹰,紧盯猎物,野性十足。秦棠景也只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正是情、欲及占有的表现。
平时禁欲,性冷冷淡淡的人,一旦被诱爆发,后果自然不消说。
但,秦王她就是故意的,坏是真的坏。
长公主调情手段虽没秦王厉害,但也不是个榆木脑袋,只是偏僻性子较冷了些,只是为了家国,为了父王弥留之际交托的重担,更是为了楚地百姓,逼得自己不得不时刻保持清醒理智而已。她纯情,但不滥情,一生一人足矣。
可她这一生疲于奔波,从不去想托付终身给谁,连对心上人都不能堂堂正正地表白,又何来闲心静下来学学闺趣之乐?
坐怀不乱真君子,楚怀珉从来也不是君子,她早已认清了自己的心。如果不是因为平舆那天被逼急了,楚怀珉一怒之下也不会因此失控,一时狠极了才将秦姬凰直接扔到床榻上。当时秦姬凰率领大军压境,楚国危在旦夕,又见秦姬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公孙姑娘,楚怀珉真真以为两人下次再见必然是生死交战,无有活路了。
那夜歇斯底里,谈不上怜香惜玉,楚怀珉只恨不得把身下人生吞活剥了才好,半宿未休,直到精疲力竭才摆手。
那夜也是她们第一次肌肤之亲,体验不算愉快,秦王被折腾得够呛。秦王方才却说,她喜欢这种感觉。
既然喜欢,她们再来一回又何妨?
应秦姬凰的要求,楚怀珉这次撕掉了伪装,冷静自持告破,彻底地换上了秦姬凰喜欢的狂野面具。但这次楚怀珉又比第一次温柔许多,并不急求成,只想让两个人都从中得到最欢快最舒服那种状态。
两人厮混,黏糊糊滚成一团,秦王不是秦王,长公主不是长公主,池中春水四溅,花瓣或碎,或飞舞,真真好一场寻欢作乐、恣意享乐却又误入歧途的迷幻人生。
她们也曾乱了彼此心神,乱了整个天下,乱了这片小小浴池。
“喜欢?”楚怀珉从背后问她。
站的位置有些小了,秦棠景不大自在,动来动去忍不住弓起了身,浓密的长发铺满了整个脊背。秦棠景一侧脸,乌发散乱,一些伤痕便从发间显露出来,白皙的背上交叉横竖的旧伤疤,那是秦王作为胜利者的象征,她大杀四方,受的伤该是荣耀的,落进后者眼里却极其刺眼。
秦棠景双手一伸,撑住池边上的玉石地面,懒得动脑去想喜不喜欢,只意识含糊地嗯嗯了几声算是回应了。
有些事情,想多了自寻烦恼,说多了却又备受煎熬,还是心照不宣比较实在。
到后来等动静小了些许,没这么折磨人时,秦棠景这才从混乱中拽回一丝理智,扣紧了楚怀珉手腕。吸口气,她稳了稳自己呼吸,道:“叫声驸马。”刚才喘太厉害,声音无比嘶哑就是了。
“……”身后不作声,过了会,楚怀珉轻掐了她一把。秦王疯了,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没疯。”不愧是生死仇敌,很有默契地想到一块去了,她道:“叫声驸马,孤王还没当过你的驸马,这是我的遗憾,你叫不叫?”秦棠景不依,揪住了楚怀珉手腕,在她兴头上限制她的行动,哼了声:“不叫不给。”
“……”又默了会,楚怀珉道:“驸马。”话音一落,生猛一冲。
来不及得瑟,秦棠景脸立刻都皱一起了,一时嘶嘶倒抽着冷气,破了音的嗓子直喊:“轻点,坏了你赔么?!”
后果显而易见的,秦王被自己的宠妃折腾得蛮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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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久了,鸡汤果然凉透。楚怀珉出门,端着去热了回来,刚跨进门槛双脚落地,寝内龙案那方响起已然暗哑的声音:“你别动,保持这个姿势别动,你先站一会。”
楚怀珉于是就站在那不动了。
“做什么?”
“我在画你。”秦姬凰只穿了件单薄衣衫,时不时看看她,又低头看看,手指间夹着一根朱笔正描绘着。角落的残烛只照出秦姬凰半边脸,衬得她双眸含情。“你真好看,我怕日子长了,把你忘了。”几不可闻极轻一声。
楚怀珉似乎是没听见,端着碗,伫立殿门口,唇角始终淡淡一抹笑,她的美是从骨子里呈现而出的,与身后那片皎洁月色自成一副清艳夜景。
楚怀珉身怀武功,站多久都没关系,只是可惜,鸡汤再次凉个透。她无奈了,匆匆看了看那副画作如何,像她,又不像她,不知秦姬凰怎么画的,总之秦王高兴就好。她自己出门,只好再次去热了鸡汤回来,一勺勺亲手喂给秦姬凰喝,说话意外地多了起来:“我特意熬制,给你补补身,近日你忙着朝政,辛苦你了。”
“手艺不错,还是你熬的香。孤王都习惯喝你这一口鸡汤了。”秦棠景一勺勺喝着,一边显了笑着看她。深深看她,看她的眉目,看她挺直的鼻子,看她唇红齿白,看她的神色表情为她一个人变化而变化。
“孤王好奇,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厨艺谁教你的?”
“我娘。”楚怀珉轻声。
“你长的好看,你娘一定也是大美人。”还是位德才兼备的大美人,才能养出这般绝世女儿。
“是,她很漂亮。”楚怀珉顿了顿,又道:“我娘说,她一生最遗憾的是没有去过秦国。”
秦棠景更好奇了,“你娘喜欢秦国?”
“听她是这么说的,应该喜欢。她觉得秦国风土开放,对女子少了许多束缚,我娘很是崇拜当年提出变法的推行使者。”
“推行使者,那是我娘和小皇叔。”被楚王后那样的人物崇拜,秦棠景说着,抬头挺胸有些自豪,“还有一个李丞相。”
开了头,话是说不完的,这样讲着讲着,突然间两人相视一笑,慢慢沉默下来,一个只管喂,一个只管喝。天边的月亮这时被乌云藏起来,碗也很快见了底,楚怀珉这才站起身来,逆着烛光她道:“姬凰,你会是个明君。”
秦棠景抬下巴,眉宇间倨傲:“当然,秦姬凰从来不屑当个昏君。孤王志向远大,自知现下做的还远远不够。日子还长,孤王不急。但无论如何,孤王打败了你,这辈子所成成就一定比你高,功绩一定比你显赫,秦姬凰必定受万人敬仰,必定是个名垂千古之人!”
“好,我认输了。”楚怀珉由衷地笑出声:“你赢了。”碗放一旁,心底默数着一、二、三、四……最后,秦姬凰说了不到十句话,果然打起了哈欠,拉着她往里走,将她手十指紧扣,紧紧的。
又一个大大哈欠过后,秦棠景眼泪流了几滴眼泪出来。默默抹去眼角泪痕,她道:“楚妃,孤王困了,你陪孤王睡了吧!”
楚怀珉道:“好。”
殿外,乌云散去,钩月重现,长兴宫被笼罩得银光闪闪。
秦王睡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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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如后来预定那样,卫太后闭宫不出,享尽了人世间孤单,楚妃娘娘巡游四海,居无定所四海为家,而秦王一直到三十岁才彻底掌权,她们两个人的结局不大如意,就如宋王当初所言,她们一个天一个地,相望而不可及。
冥冥之中,也该注定是这样的结果。
后来某场宫宴,卫晋问她:“陛下是天子,振臂一呼何人敢不应?何人敢不从?臣一直想不明白,陛下喜欢楚妃娘娘甚过自己性命,那晚为什么要放她走?两情相悦,倾心相许,超越了性别,甚至超越了性命,这种欢爱该是天底下最难得的情意了。”
年过四十的秦皇,擎着樽,望着樽中酒倒映着的自己,默了许久。而后她抬头对月,只是轻轻一笑:“求而不得,爱而不得,便是天子也无可奈何。”
多年前,那女子为窃取兵力防御图,首次在汤中下药,秦姬凰知道,但还是义无反顾喝了,因为她要引鱼上钩。最后那回依旧汤中下药,一模一样的拙劣手段,秦姬凰明知,还是毫无犹豫地喝了。
因为秦姬凰知道,楚怀珉要走,她留不住。
——后记——
秦帝景,秦氏,名姬凰。秦贤惠王之女,十五岁即位,二十八岁称天子,在位四十三年。自公元前230年起,先后灭赵、魏、楚、燕、齐、宋六国,二十八岁完成统一中原大业。在位期间扫六合,开创帝制,号称皇帝。后重用丞相卫晋,推变法改度量,修灵渠整交通,全国范围内大力施行减负令……史载功绩无数,被后世誉为“千古一帝”。
帝无立后,仅妃一人。如影随形,举止如同体,承尽帝独宠。景元二年秋,妃不知所踪,帝悲,后世尊称楚姬,乃楚氏王女,貌美,聪慧过人,帝结发之妻,生卒年不详。
同年秋,外室之女入宫,甚得帝喜,仅五年册封太女。
景元七年春,帝南巡,途径故城楚都,偶闻路人论郊外一妙手神医,可治活死人,兼通天之能,又闻神医貌若天仙,人人望其项背。名曰楚氏!帝惊,故前往寻之。景元七年至景元三十年,共计二十三年,南巡同计二十三次。
景元三十年冬,帝禅让,年五十八,常流转民间,踪迹不详。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了,满意否?希望这个结局将来某天我不会后悔。
还有一章后记,各位大大别忘了~
另外下本文《公主和女驸马》,绝对是甜文。喜欢古风的大大收藏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