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日出现在客栈的两人均是专业的杀手,属下顺着查过去,发现是四殿下的人。”韩深悄悄抬头看了眼,又道,“李老三也是。四殿下对江家很在意,属下发现他派了人日夜盯着江府的动静,似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贺阑端坐在桌前,淡淡“嗯”了声,闭上了眼睛。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韩深却觉得脊背发凉,“您……在生气吗?”

“无。”

韩深“哦”了声,那就是在生气了。

屋内的二人都保持着沉默,就在韩深就快要睡着的时候,上位者突然出声。

“江府,是否安全?”

韩深忙站直身体,垂首道:“您放心,因……因江姑娘开得价格很高,所以派过去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钱多,还只是看家护院这种不用出差、没什么危险的养老差事,谁能不心动?即便是顶尖的镖师,也眼红这样的肥差。

为了争夺去江家的名额,镖局内部还举办了比武,谁行谁上,谁也别不服。

于是,拥有十个最顶尖镖师的江家现在的安保可谓铁桶一般。

“嗯。”

男人面上有些松动,但心里的弦却绷紧。

宫里的几位开始要坐不住了,江初好便是打破之前僵局的棋子。

老四惦记上她,那么其他几个皇子怕是不甘落于人后。

冷不丁,男人淡淡道:“她该感谢本王。”

如果没有他抬高价格,她也没办法寻到靠谱的护卫。

韩深:…………

隐约地,话里好像有那么一丝丝的骄傲。

“您说的是。”

*

夕阳就要落下,初好终于悠悠转醒。

一睁眼,又对上了柳静的眼睛。

“姑娘,掌柜那边又找出了一些香料,要去试试吗?”

初好沉默地看着地面,她的嗓子里就像有团烈火在燃烧一样,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沙哑:

“得惜命,明日再说吧。”

柳静听着她嘶哑不堪的嗓音,忍着笑,点了头。

惜命,是她穿越以后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工作永远做不完,钱永远赚不够,但命只有一条。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咙处火辣辣地疼。

“我去再给您叫壶清茶吧?”柳静担忧道。

初好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摇了摇头,算了,还是回吧。

主仆二人起身,柳静刚把门打开,初好便看到了正从门外经过的男子。

双方都有些错愕,柳静最先回神,垂首行礼,“小王爷。”

初好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懵懵的,此刻的她看上去十分纯良无害,两只眼睛含着雾气一般,看向贺阑的时候,带着无辜和懵懂,柔软得让男人深了眼眸。

声音也绵软无力,重复着柳静的动作和问好:“小王爷……”

话一出口,最后的困意被吓得一干二净。

这绵软又做作的声音是她发出来的??她嗓子不是哑了吗怎么还能出这种让人误会的声音?!

不出意外地,初好看到了韩深逐渐复杂的眼神,顶着贺阑侵略感十足的目光,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门外的三个人:…………

突然,门内传来“咚”的一声,是头撞击门板的声音。

啊!她可能是个憨憨。

再度把门打开,面上装作“啊,好巧啊在这里碰到”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重新问安:“小王爷安。”

这次声音正常了许多,也难听了许多。

贺阑紧皱着眉,“嗓子怎么了。”

“咳,番椒吃多了,上火。”

韩深:?

吃多少能哑成这样?江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难怪小王爷会另眼相看。

贺阑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又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婢女,眼中带了些不满,“姑娘的身边也该留些好用的人。”

初好原本还有些迷糊,一听这话,胃里和嗓子里的火一下又冒了出来,“我的人挺好用的!”

男人的目光停留在她乱糟糟的发顶转了转,又挑着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柳静。

柳静心里却默念着:别打起来别打起来……

大概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祷告,初好只是挠了挠头,讪笑着:“嗨,头发这么多,还不太习惯……这不是,刚睡了一觉。”

她从前因为秃得厉害,每日早起都随便捋几下,午睡起来也没有重新梳头的习惯,穿上鞋子洗个脸就又可以出门了。

现在穿到这个世界,每天都要梳头打扮,还真是不适应。

“小王爷是否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子——”初好想了半天,自黑道,“邋遢,不守规矩,目中无人?”

呵,狗男人,你敢说是就死定了!

贺阑没想到她会这么贬低自己,他敏锐地从少女看似不在乎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很细微的自卑情绪,不自觉地软了语气,“随性而为,倒也不失洒脱。”

韩深嘴角微微抽搐,王爷变了,真的变了。

初好一时愣住,她垂下眼眸,微微笑了。

她就是她,即便换了世界,也还是她。

她要活得自在快乐,不会因为这个世界变了,就去强迫自己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

不快乐地活着,还不如去死。

幸好,这个世界有任她恣意妄为的资本。

大不了,就是死翘翘。

反正她现在的每一天都是赚的,多活一天,就多快乐一天。

一行人一起往楼下走,初好主动搭话:“小王爷今日来此是以茶会友?”

“本王只是喜爱这里的茶饮,闲来无事便会来坐坐。”

咦,还挺有眼光。

“不知道您是否知晓,这家茶楼是我江家所开。”语气中带着微微的自豪。

贺阑微微侧头,视线落在少女的身上,淡声道:“自然知晓,江家家大业大,谁人不知。”

初好听了这话,面上微微泛起红晕,嘴角上扬,开心得不行,好像是在夸她一样。

“姑娘为何吃这么多番椒?”

初好的眼珠转了转,侧身面向他,笑道:“自然是因为爱吃,喜欢吃。”

她从衣袖里掏出两颗红彤彤的辣椒,递了过去,真诚问道:“您喜欢吗?”

柳静眼睛瞬间瞪大,姑娘什么时候塞进袖子里的!

贺阑垂眸看着凑到眼前的小手,心头爬上一阵痒意,偏过头,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声,“……不了。”

初好见他拒绝,遗憾地叹了气,“那真是太可惜了,真的很好吃的!”

贺阑紧盯着她的手,见她又把辣椒揣回袖子里,默默收回视线。

直到二人在茶馆门口分道扬镳,贺阑还久久凝望着少女的背影,伫立在街边。

韩深默不作声地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口,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总觉得王爷可能又要有奇怪的任务分配给他了。

果不其然,怕什么来什么。

“韩深,去查一查她今日见了什么人,打算做什么事。”

“……是。”

韩深的效率很快,不出一个时辰就将消息带回了王府。

“说罢。”

“江姑娘最近让人在令安街寻出租的店铺,看样子是要开新店。”

“她想开什么?”贺阑若有所思。

“不知,这几日她似乎忙于寻找某种香辛料。”

番椒……

香辛料……

她想做什么?

他自然不会相信她说的喜欢吃番椒那套说辞,但他也并未戳穿她笨拙的谎言。

“令安街。”贺阑喃喃道。

江家自己的店铺都在令安街,她是想把新来的铺子也设在那条街上,只是这条街面上怕是找不到合适的店铺了。

贺阑望着桌上的香炉沉思许久,才道:“与令安街相邻的双吟巷,可有还未盘出去的铺子?”

“有两间,但只有一间店面大,采光好。”

男人点了点头,低声吩咐了几句,韩深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贺阑一人。

垂眸看着手中的白玉,静静出神。

*

初好又忙碌了两天,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味道。这还早多亏了香料掌柜,他将几种香料混合,终于调制出了让初好满意的味道。

有了材料,手下的人开始比对着初好拟的配方表,一遍一遍地尝试和搭配,试着用不同比例的调料调和出不同的味道。

在没日没夜的操劳下,她本就沙哑的嗓子彻底说不出话,只得卧病在床,每日按时饮那苦破天际的黑汤药。

“姑娘,您再喝一口,喝完了奴婢去给您拿蜜饯?”

这几日柳静忙着店铺的事,照顾初好的任务就被姜柔自告奋勇揽了去,她比初好还要小一岁,此刻眉眼温柔,耐心地哄着人喝药。

初好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般:“颜色跟粑粑汤一样,闻着就恶心!”

说罢,为了验证自己所言不假,配合地“呕”了声。

姜柔无奈地叹了口气,“您不可任性,药虽苦,但良药苦口,这道理您明白。”

初好脸皱成个包子,不情不愿地接过碗,将汤药一口闷。

喝完后把碗往姜柔怀里一塞,另一只手匆忙地抓了一把蜜饯往嘴里扔,甜腻软糯的汁水盖过了汤药的苦涩,少女紧蹙的眉头才微微舒展。

姜柔端着碗往门外走,迎面就碰上了柳静,她微微福了福身子,弯着嘴角笑着,柳静颔首回礼,待她出门后,将门关闭。

柳静走到床边,扶着初好做到了桌边的软榻上,“按照您之前拟的配方,我和江垣挑了两份,觉得味道尚可,方子放在了书房,等您好了看看再做决定。”

初好无言地点了点头,又歪着头示意她继续讲。

“至于店铺,令安街那边没有空的店铺,但双吟巷有一家铺子正在向外租赁,我们可以试试。”

初好眼神疑惑地发出询问:双吟巷是哪里?

柳静:“双吟巷与令安街相邻,那一条街巷上也有我们江家的店铺。”

初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条街巷她经过时,客流量也很大,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转日,初好便带着柳静,满怀期待地奔向双吟巷的那家店铺,商讨租赁事宜。

当她站在熟悉的店铺前,整个人如同被定格了,呆滞着看着破落的大门。

脑中喜气洋洋的旋律“今天是个好日子”渐渐静音,转而变成另一句歌词:

“哎呀~我说~命!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