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光雾结成一张网,轻柔地洒下。月光披在他的身上,空气中弥漫着蛊惑人心的躁动气息。

这一瞬间,她捕捉到了他转瞬即逝的温柔。

眼前的人,似乎和记忆中的那个影子重合,但片刻后,又分开了。

她好像能轻易地分清两个人的区别,但这同样悸动的感觉又是为什么?

是错觉吧。

眼前的人,似乎更加难懂、更加深沉。

初好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好像有些听不懂话了。

“您……”她结结巴巴,拼凑不出完整的话。

男人渐渐逼近,甚至超过了陌生人之间该保持的安全距离。

周身空气的温度节节攀升,氧气像是被慢慢抽空,让人呼吸困难。

他慢慢低头,低垂着眼皮,将她慌张无措的样子看进了心里。

半晌,轻轻笑了,“逗你的。”

“啊?”

初好懵懂地回视,有些反应不过来。

“姑娘涉世未深,吃亏上当在所难免,这些都不必太过记在心上。”

更不必为此闷闷不乐,他不喜看到那副失落的面孔。

初好还呆楞地看着他。

夜风拂过,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

男人的视线顺着飘动的发丝移动,渐渐炙热的视线停留在黏在她唇边的长发上。

手慢慢抬到半空中,很快意识到不妥,又轻轻放下。

下意识地,又摸向随身携带的玉佩,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让他慢慢静下了心。

贺阑的目光中带着些压迫感,双眸有深似海,他压低了几分嗓音,轻声说道:“本王希望姑娘能一直如初见时那般恣意洒脱且大胆,不知这个愿望会否实现?”

“会……吧?”初好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大脑短暂地宕机了。

一声短促的轻笑从他的喉咙中溢出,很快消散在夜色里。

贺阑站直了身体,又恢复了往常的内敛。

“罢了,进去吧。”

“哦……”

初好慢吞吞地走向大门,精神还有些恍惚。

刚刚是在做梦吧?

想要确认猜想,她停在台阶上,慢慢扭回头。

不远处,那道颀长挺拔的高大身影仍旧伫立在夜色里,默默地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

不是梦啊!

初好吓得一哆嗦,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朝家门跑去。

她被撩了?

她被撩了!

心里乱成一团乱麻,脚底的步子格外慌乱。

马上就要到门口,很快,一个身影闯进她的视线。

待看清了面容,头顶像是被泼了盆冷水,躁动的火苗被浇灭。

初好停在府门前,整个人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的一切都被贺阑看在眼里,自然也看到了她对面的人。

江初好正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是姜柔,但却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姜柔。

她认识的姜柔,每日都穿着青色的衣裙,只因她说过一句“青色衬你”,可眼前的女子,一身白衣,还带着帷帽。

她认识的姜柔,每日都怯怯地看着每个人笑,而眼前的女子,面色似霜雪,眉眼不含情。

她救回来的那个姑娘腼腆、善良,可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杀气,哪还有半分柔弱可欺的影子。

姜柔也没想到会在此刻碰上,面色尴尬了一瞬,很快又将情绪隐下。

初好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见她背后背着个小包裹,讽刺笑道:“姑娘夜色下出走,千万别眼花看不清,错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啊。”

她现在真的很想撸胳膊挽袖子冲上去打一架!

姜柔沉默不语,仿佛并未将她的嘲讽放在心上。

初好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本已被贺阑安抚的暴躁情绪瞬间又冒了出来,像海啸过境,汹涌的浪潮大力拍过来,瞬间湮没了她的理智。

血气上涌,几步快走过去,带起一阵凉风,动作果断,抬手狠狠朝着姜柔脸上挥去。

“啪!”

她的力道很大,帷帽被扇飞,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下。

姜柔捂着瞬间红肿的脸,吐掉嘴里的血沫,眼神凶狠地抬眸看过去,她眼中蓄积了些杀意。

贺阑站在远处,抬手制止了想要上前的柳静,自己朝着那二人的方向走去。

“江姑娘,这一巴掌算是我欠你的,如今也还了。既然被你发现,那我就不再叨扰了,从此后再不相欠。”

这声音与初好平时听到的完全不同,她的声音清脆、清灵悦耳,但语气却充满了攻击性。

初好听闻这话,简直就要笑出声,哧笑了一声,歪着身子靠在了一边的石柱上。

欠她的岂是一个巴掌就能还清的?这梦未免做得太好了。

抢了她的店铺,偷了她的创意。

如今一个巴掌就想要了事,是该说她天真呢,还是说她愚蠢?

身世背景伪装得滴水不漏,只怕是从一开始便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

再开口,声音仿佛覆盖着高山顶上常年的积雪,有着化不开的冷意,“姑娘从我这里带走的东西,还是还给我比较好。”

她现在不想多说废话,再继续纠缠,只能让她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愚蠢。

姜柔面色不改,从怀里掏出最初的那张配方纸递给她。

初好大致扫了眼,确定了这张配方是未经改良的不合格品,只不过这不是她手写原版,而是姜柔誊抄的。

原来是过目不忘啊,怪不得能够在她眼皮底下浑水摸鱼,这位不确定姓名的某姑娘大概就是古代版的特工吧。

嘴角挂着冷笑,干脆利落地将纸撕碎,尽数扬在姜柔的脸上。

垃圾而已,她还不愿意要呢。

还未来得及再放狠话,身后猝不及防地传来一股力将她往后带,把她拽离了石柱。下一刻,一个宽厚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宽大、有安全感的背影,将前方未知的一切遮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茶香,很神奇,居然没有什么火锅的味道。

茶是他常用的那款,味道像是她小时候在孤儿院里时常闻到的那种,有些甜,但却一点都不腻。

香气很好闻,就像夏天冰镇过的西瓜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时,飘出的淡淡清香。

初好的鼻尖突然酸涩,心弦微微颤着,垂眸笑了。

诶,这大概就是被人保护的滋味?还蛮不错的。

在她视线不能及的地方,贺阑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柔,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如果视线有形,那大概就是一把锋利的宝剑。

他的视线轻轻扫过姜柔藏在背后的右臂,微眯着眸,目光突然凌厉。

姜柔顶着压力,将已出鞘的匕首插回腰间。她认出了面前的男人,心思百转千回,最终打了退堂鼓,侧身就要绕过两人离开。

“站住!”初好没动,依旧站在男人的身后,加重了语气,“我说的是所有东西,留下。”

姜柔直接将包裹扔在地上。

初好走上前,蹲下了身子去拆包裹。月光黯淡,她看不清楚,只能伸手进去摸,她仔细地翻找,终于摸到了她想要的那个东西。

将小瓷瓶小心翼翼拿出来攥在掌心,反复检查着瓶子是否完好。刚刚姜柔把包裹扔在地上的时候,她还担心会摔碎,还好完整无缺。

“你走吧。”

姜柔最后看了一眼贺阑,带着不甘灰溜溜地离开了。

待人走远,初好走到贺阑面前,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看到啦,其实我当初也查过她的来历,没查到疑点,就放松了警惕。是我太疏忽大意,吃了这个大亏也算是我活该……哎呀!她会不会连你一起记恨上啊!”

说到这,不免有点担忧。可她却忘了贺阑是什么身份,她都已经自身难保,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贺阑散了浑身的戾气,眉眼温和,全然不似刚刚看姜柔时的凶狠样。

“手里拿的是什么?”

“嗯?你说这个?”

她摊开手,掌心躺着他送的药膏。

贺阑定定看了半晌,好半天才压抑住内心涌动的情绪。

“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让她带走!我也没什么用了,还是还给您吧。”

初好把手往男人眼前又凑了凑,他快速地退了一步,拉大了两个人的距离。

??

是她身上的火锅味儿臭着他了?怎么躲这么远?

初好低头嗅了嗅,还好啊,没什么味道啊……

紧跟几步,距离再度缩短。

熟悉的少女清香又弥漫开来,淡香混杂着夜风中的凉气一起顺着贺阑的气管抵达胸腔。他眸色漆黑暗沉,像盯着猎物一般死盯着少女白皙的手。

像是慢动作一般,贺阑缓慢地抬手,将那小手包裹在掌心,连带着她手心里的药瓶一起推了回去。

她的手好小,指腹下的皮肤触感细滑,空气又变得干燥热烈。

初好觉得自己的血压再次急速飙升,不论是手背上传来的炙热的温度,还是头顶那道蛊惑人心的目光,都让她想快速逃离这个地方。

真的承受不来,再待下去就要暴毙而亡了!

她觉得不对劲,今晚的一切都很不对劲,应该说,自从小王爷午后出现在清缘居,一切都朝着奇怪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贺阑很快便松开了她的手,招呼也不打一个,转身便要离开。走到一半,突然又折返回来,隔着一段距离,再度开口。

“希望姑娘不要再将本王赠于你的东西送给他人。”他笑了下,嗓音莫名沙哑,“我会生气。”

*

转天,初好很早就起床,吩咐丫鬟给自己化一个霸气十足的妆。

她的要求是要凶,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那种。

负责化妆的小丫鬟遭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难题,初好平日里都是甜美风,今日的要求真的有点强人所难。

反复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好在还是化成了。

柳静来找她的时候,几乎看呆了。

初好的眼尾被微微上挑,本就勾人的桃花眼少了份妩媚,多了分凌厉,口脂用的是冲击力十足的正红色,就连衣裙也换成了大红色,整个人的气质瞬间蜕变,霸道十足。

“您……今日?”

初好勾唇一笑,冲柳静挑了挑眉,“上战场。”

风风火火抵达清缘居,快步进了店门,半分眼神都没分给对面。

“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如何了?”

江垣抬手一挥让人把家伙什都拿了上来——

加大超大的广告牌被两人一起抬了上来,上面依旧是红纸黑字:

庆新店开张!今日前三十桌免单!五十桌降价五成!

先前觉得清缘居消费昂贵的书生路过此处,犹豫了。

小丫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拉进来再说!她连拖带拽又拉进来门口犹豫的好几人,一边拉人,一边嘴上叭叭叭说个不停,把店里的美食吹得天花乱坠。

初好在一旁听了直乐,她猜江府上的丫鬟小厮人人都跟江垣学了夸夸技能。

对面迎客的小二目瞪口呆,他见客人源源不断往清缘居走,心急如焚,赶忙跑进店汇报情况。

初好抱着肩在门口看着,嘴边的笑就没下去。

这可是才刚刚开始呀。

从太阳东升到西落,清缘居不断有客人进出,而芳林楼就显得凄凉很多。

“这家真不错,菜品新鲜,价格也没想象中那么贵,甚至比对面还要便宜些!辣度还可选择,甚是贴心。”一个衣着华丽的锦衣公子摇着折扇,赞不绝口。

他们虽是吃的免费单,但也看过菜单上的标价,实在称得上物美价廉。

友人也笑着附和,脸上是饱食过后的餍足,“确实不错,这家的美人掌柜真是冰雪聪明,能想到两种不同的汤料放在一个锅里,三五知己推杯换盏,同食一锅便会亲近许多。”

虽然是同食一锅,但考虑到卫生问题,初好还是给每桌都分发了公筷,并且每人都备有一小锅,以防众人之中有那么一两个不愿与他人同餐的情况发生。

“这话不错,光是那味道,清缘居就比芳林楼强上千万,掌柜当真美貌又聪慧,那双手也是我见过最美的,若是能与佳人同桌共饮……”

锦衣公子轻浮地调笑着,没注意身边经过的华服男子在听到他这话时停了脚步。

另一人也笑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回头帮明兄你打听打听。”

二人有说有笑并肩越行越远,贺阑久久望着离去的方向,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王爷?”

“那二人是谁?”

韩深听出了他的不悦,恭敬道:“分别是……”

贺阑眉头紧皱,不耐烦地打断道:“不管是谁,当街褒贬一女子便是不妥。”

韩深了然,“属下回去便整理此二人父亲的生平与功过,让人敲打一二?”

男人阴沉着脸快步往清缘居走着,从喉咙里不情愿地挤出一个“嗯”。

说话间便到了门口,店小二昨日见过这位贵人,知道他身份尊贵,且与自家姑娘关系匪浅,不敢怠慢,连忙将人迎了进去,一路领着人直奔二楼雅间。

一楼大堂人满为患,他甚至瞧见门口的小板凳上还有不少人在等候。

贺阑指着门口,“那些人是在做什么?”

小二垂着头便走边解释,人太多,只能让后来的顾客在门口“排号”。

贺阑脚步一顿,再度回头,大致数了数等待的人。

“贵人有何吩咐?”

“你们姑娘……知道本王要来?”

小二也懵了,“您不是和姑娘约好了?姑娘一大早就吩咐我们把最好的雅间留出来,说是给您预备的啊……”

贺阑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压制住内心的喜悦,“嗯,带路吧。”

说完便垂下了头,抿着唇,脸上慢慢露出了似冬日里一抹朝阳般温和的笑容,不炽热,却耀眼。

在雅间等了好久,初好才姗姗来迟。

人未至,声先到。

“小王爷久等了久等了!今日实在太忙了,那些个人就知道催催催,我有八百条腿都不够使的……”初好关上房门,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她忙归忙,礼节还是没忘,草草地行了个四不像的礼节,一屁股坐在贺阑的对面。

见她如此不客气,男人眼含笑意,“本王让你坐了吗?”

……啊?

见她呆楞,笑意渐深,“逗你的。”

初好听到这三个字,一下红了脸,慌乱地给自己倒了盏茶,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尴尬。

逗你的。

他昨晚也是这么说的啊啊啊啊!

要疯球了!

昨夜就因着这三个字,她辗转了半宿都没睡着,今早到店里,她隐隐有种预感,贺阑今日还会来找她。

“姑娘竟能未卜先知,料到本王今日还会来,看来是你我心有灵犀。”

“噗!咳咳咳……”初好一口茶水都喷了出来。

贺阑似是早有防备,手中的折扇唰地打开挡在脸前,喷出的茶水尽数落在扇面上,折扇背后的人脸上笑意不减。

继续道:“亦或是……姑娘就想着盼着我来,所以早早做了准备。”

初好接过他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有些无语,“您想多了。”

“是吗?”

初好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忍不住反击道:“我是看您喜欢我这店,昨日恨不得住在这了,我想着今日人多,总不能让堂堂王爷坐在门口等位子,这才特意留的房间。”

虽然她也确实在期待来着……

贺阑敛了笑意,黑眸看进了她的眼睛。

初好有些肝颤,开始反思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没大没小没分寸了。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对,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向平静如水的那颗心,此刻为了她狂跳不止。

鲜活可爱的灵魂,远比她的那双手更吸引人。

“姑娘所言极是。”贺阑的嘴角又漾起了淡淡的微笑,低沉的话语像是在她耳畔呢喃,“我想见你,便来了,仅此而已。”

真是妖精,真是行走的撩人机器!

“您莫要开玩笑了……”初好脸红得要冒烟儿,支支吾吾说不清话。

“嗯,本王所言皆是实情,想来见一见姑娘是如何碾压对手的。”贺阑见好就收,不再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他伸手倒了盏茶,骨节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慢慢饮下。

茶香清甜,十分熟悉。

这是他平日里最喜欢的那款。

她的心很细,体贴周到。

比起那些拘束在一方天地、贤良淑德温柔似水的高门贵女,他更欣赏江初好这种独立大胆,洒脱不羁的女子。

没人能困住她,这世间能任由她恣意放纵的人,只怕不多。

贺阑心情舒畅,中途她被属下叫走,半晌不见回来也不着急,只耐心地等待着。

仅昨日的一次餐食,初好便记住了他的口味,今日再上来的菜式多以清淡为主。店里不是只有火锅,也有寻常的菜式,初好挑了几道招牌菜叫人端了上来。

“尝尝这些,都是我高价挖来的厨子做的!”

和她在一起,总是过得很舒适。

贺阑卸了浑身的力道,慵懒地靠在一边,手指拨弄着腰间的玉佩,眉眼带笑地看着她自吹自擂。

真可爱啊,像一只还没长大的小狐狸,平时总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遇到坏人就挥着小爪子,不高兴就冲对方龇牙,看着挺凶,但在他眼里,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弱得让人忧心。

谈生意也是,毫无章法与智谋,容易被骗,偏偏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极易被人伤害。

修长的手指轻轻捋着玉佩下面的穗子,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爱人的长发。

一回生二回熟,今日再在一起用餐,初好的压力几乎是零。

忙了一整天,都饿坏了她了,正大快朵颐吃得尽兴,头顶突然冷飕飕的。

她先抬手摸了摸头发,很好,都还在。再顺着冷气来的方向看向源头,小王爷不知何时停了筷子,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看。

??

来大姨夫了吗?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

再想探究,贺阑眼中蕴积的风暴散去,像是大风过境,余下的情绪被一扫而空,让人再也看不出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外面突然一阵吵嚷,很快又回归平静。初好手捏着筷子,正在咀嚼的嘴巴也停止了动作,侧着头听着门外的动静。

贺阑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唇角微微扬起,借着喝茶的动作将笑意又吞了进去。

紧接着,门板被轻轻敲响。

“姑娘?”是柳静的声音。

初好吐掉嘴里的骨头,“进来。”

柳静推开门,即便她拼命保持冷静,可嘴边抑制不住的笑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有什么好事?”

柳静就差欣喜若狂了,“对面打起来了!听说是给他们供菜的商贩突然翻脸,不再供货!”

不供货,就没有食材的来源。偌大的酒楼不能停业,他们现在正派人去散摊上四处采购菜品,只是这价格必定要贵上许多。

初好眼底闪着亮晶晶的光,“知道为何突然变卦吗?”

“不知,真的是突然得很,一点预兆都没有,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姑娘!真是老天开眼啊!”

宣布完这个好消息,柳静便退了出去。初好又坐回到桌前,人虽然坐下了,只是屁股上好像长了刺。她的心早就飞到了外面,整个人处于极度兴奋却又不得不努力克制的状态。

贺阑见她如此坐立不安,很体贴地放了她自由。

“去看看吧。”

“遵命!”

笑眯眯领了命,一溜烟就跑出了雅间。

男人无奈地抬手捏了捏眉骨,脑海里回味着她离开时的笑容,轻叹了声,也不枉费他大费周折断了那人的后路。

低眉浅笑,继续用餐。

初好再回来时,脸上的得意都要冲破天际了。

她出去之后也没做什么,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就站在一边看戏,看着对面的人忙里忙外乱成一锅粥,整个人神清气爽。

回头再看看自己饭馆的火爆,哎呀呀,天道好轮回啊!

她只沉默地看了会,也没有让丫鬟去奚落,因为那完全没必要,还显得特别掉价。

虽然她心里还是梗着一口气,但也正是这口气,时刻提醒着她不能同一个错误犯两次,算是个教训。

又是夜幕降临时,初好再次将贺阑送出了门外。

初好正笑嘻嘻地跟他寒暄告别,姜柔朝她走了过来。

“江姑娘,做人不必这么赶尽杀绝吧?姑娘此举有些卑鄙了。”

???

初好错愕地看着她,她是有什么脸说出卑鄙这种话的?

姜柔冷笑着,“姑娘暗地里做这些手脚,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吗?”

初好被气笑了,冷眼瞧着她,很是不解,怎么能有人的脸皮如此厚,这大概就是双标狗吧?

自己做坏事无所谓,别人如果算计她那就是卑鄙无耻。

“且不说今日芳林楼所遇之事并非我所为,就算真是我,那也是我在报仇呀,以牙还牙,有什么问题?你抢我店铺偷我配方,而我断你货源,二对一,我觉得还仁慈了呢。”

姜柔被堵得哑口无言,偏偏她忌惮着江初好身边的男人,不敢轻易动手。

进江府实为意外,她的目标一直都是贺阑。

后来殿下让她按兵不动,是她急于立功,见到这次机会难得,便下了手,没料到这么快便露了馅。四殿下因为这事大骂了她一顿,她心里实在憋屈得很。

一想到殿下看着她很失望的样子,再看向江初好目光隐隐带了杀意。

“初好。”

贺阑突然开口,语气很温柔。

初好一脸惊恐,“啊?!”

为什么突然叫她的名字!不是一直喊江姑娘吗!

男人彷佛没看到她扭曲的表情,依旧是很温柔的语气,“我们走吧。”

他执意要走,无人敢阻拦。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一场还未来得及掀起波澜的争端轻易地被化解了。

二人转身的瞬间,贺阑敛了笑,眼底漫上一层化不开的冷意。

他看到了,姜柔袖中的短剑。

这是第二次了,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此人不能再留。

又是有马车不坐,非要溜达回去的一天。

初好默默看着脚下的路,叹了口气,幸好离得也不是特别远,只是这具身体实在是较弱,走两步就累了,她得把锻炼提到日程上来。

偏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冷气,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她也不敢搭话。

刚一离开双吟巷,跟变脸似的,笑容也没了,自顾自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姑娘。”

“哎!”

“此事你打算如何收尾?”贺阑停下脚步,问得认真。

初好顿住,有些诧异地回视,四目相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此话何意呢……她发现自己只要对上小王爷,总是会丧失思考的能力。

“不必觉得困扰,只是字面意思。”

“嗯……也不能如何吧,我也只是区区平民,即便有点钱,那也不能随便杀人不是?”初好觉得自己真是心宽,都到这个时候了竟还能与他说笑,“嗨呀,就这样吧,我倒不是善良,只是不想再耗下去了。”

说着说着,语气突然低了下去,她抬手抓了抓头发,自嘲笑笑,“我知道她背后应该站着什么了不得的人……”她试探着看了眼贺阑,“说不准,还是您的亲戚。”

朝他摊了摊手,继续向前走。

贺阑没吭声,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我能怎么办啊,我又惹不起,即便知道是谁,也没什么用。”

就算有人要杀她,她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自保。

背后人到底是谁,她已经在派人调查,可查出来以后呢?她不知道。

抬头看着月亮,轻声感叹:“不用担心啦,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她可是有金手指的女人,不会这么轻易挂的。

贺阑看着初好进了江府,转身上了马车,折回去了双吟巷。

月色下,街道两边的商铺都已闭店,整条街漆黑一片。

贺阑站在清缘居门口,久久看着它的牌子。

韩深走到近前,“王爷,姜柔回了四殿下那边。”

“嗯。”

韩深顺着王爷的视线看过去,没看出什么名堂。

又过了许久,男人的身形动了。

他再度上了马车,只留下一句话。

“明日将芳林楼收回。”

韩深想起来先前那张故意留了陷阱的租店契书,拱手应下。

*

转日,初好刚起床,柳静就带来了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芳林楼今早被封,姜柔与店内一众仆人尽数被赶了出去,整条街都是看笑话的人。

据说姜柔当众发了好大的火,但是东家那边似乎背靠大官,看他们打算闹事,还出了好多身穿盔甲的府兵把人打跑了。

初好睡眼朦胧,乍一听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红唇微张,楞楞地瞪着眼睛瞧着柳静,突然又躺了回去,把被子盖过了头顶。

柳静无奈地拉下被子,告诉她不是在做梦,是真的。

初好:!!!

一下从床上蹿了下来,晃着柳静的肩膀让她说明白。

“说不明白,这事太蹊跷了。”比起这个,柳静更想说第二个消息,是个坏消息。

江家的布庄一直是租赁的店铺,最近几月店铺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眼看租期就要到了,昨日掌柜那边差人来说,东家想把店铺收回,想及时止损。

初好不太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还以为我家的店都是自己的地盘啊。”

“当初老爷想过要把店铺买下,只是不管出价多高,东家那边也是一句话——不卖。还有几家也是一样的情况,背后的东家应该是一人。”

“知道是谁吗?”

“不知,查不到。”

初好眉头轻轻皱起,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哦……那就算了。”

布庄,其实跟服装店差不多,卖布也卖衣服。

最近店铺新进的料子出了些问题,再加上衣服的款式实在太丑,越来越跟不上潮流,于是前来消费的顾客越来越少。

初好披散着长发,没什么精神地坐在桌前,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此事让我想想。”

吃过早膳,初好把韩兴学叫到了书房。

如今造星计划二缺一,准备工作已经在进行,她不可能因为姜柔一人停下脚步。

“你会画画吗?”她问。

韩兴学点点头。

“来,你来试试,画我。”

韩兴学错愕地愣在原地,结巴道:“在下、在下从未画过人像,只擅长山水……”

初好不在意摆手,不试试怎么能说不行。

可半个时辰以后,事实证明,是真的不行。

“唉。”

韩兴学讪笑两声,顶着初好失望的眼神出了书房。

初好盯着那张丑破天际的她自己,生无可恋,“省钱失败,还是得找个画师啊……”

又是一笔花销……嘤。

午后,初好终于忙完了手里的工作,坐上马车去了清缘居。刚刚开张,她每日都得抽空去看一眼。

一进店,管事的就迎了过来,他说睿王爷今日又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个少年公子,二人现在就在楼上雅间。

初好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楼梯的方向,思考了片刻,迈步上了楼。

可站在二楼,她又犹豫了,最终决定还是先不去打扰了,或许他是有事情。

又不是每次来都是看她的。

站在雅间门口,喃喃自语,“江初好,你在想什么呢……”

正要转身,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少年跑了出来。

初好背对着门的方向正往外走,不设防地被撞了个正着,本就朝着前行进的身体不受控地向前倾倒,初好闭上了眼,手护住脸,准备迎接大地的亲吻。

那一瞬间,她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脸着地!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随后她的后背撞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腰间缠上一双有力的臂膀,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瞬间包裹住了她。

惊慌失措间,初好连忙抓住抱着她的那双手。

双手交叠的瞬间,似乎触动了某个机关。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奉上~~评论会掉落红包~感谢小天使们的鼓励和支持呀!!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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