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化尸池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池壁旁摊了一堆尸体。甲二眉头一皱,再次一个个数过去。

“一、二、三...”

他搔搔头,“这都数三遍了,怎么还是多一个?”

化尸池是尸傀门炼尸的重要场所,每一具强大的尸傀都需要经过化尸池的血灵水浸泡,来提升那一口先天尸气。所以这地方可不能出差错。

但现在问题是血灵水有限额,每一个月能进入其中浸泡的尸体的数量也是被固定的,如今莫名其妙多了一个...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只能认命地用食指戳着尸体,一个个扒拉过去认人,打算把那个“插队”的家伙揪出来。作为一个重度洁癖患者,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场酷刑...

要是被他找到了是谁强塞来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恨恨地想着,甲二翻过手下第七具尸体,少年俊秀的面庞顿时映入眼帘。

甲二恍了下神,随后视线上移,找寻它额头刻符的所属者。但少年的额头洁白光滑,什么痕迹也没有。

他下意识地“咦”了一声。

突然,少年紧闭的眼眸睁开,狭长的眼尾处似开出了一朵朵鲜艳的曼陀罗,妖艳诡丽,转瞬即逝。在生死的关键时刻,甲二竟被这样的双眸迷住了,控制不住地想抚上去。

察觉到他的意图后,虞玉生理性地泛恶心,这个人的眼神是何等的熟悉...

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甲二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瞬间化成灰飞湮灭。虞玉站起身,嫌恶地抖抖衣裳,把甲二碰过的地方撕扯去。

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化尸殿紧闭的门扉被一只纤细的脚踹开,掀起的气浪让化尸池中的水波动荡起来。

眼角的余光瞥见来人的模样,虞玉转而换上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惊呼道:“师尊!”

楚觞闻声看去,少年矗立在鲜红的血池旁,身后是小山似的尸堆。他身形单薄瘦弱,衣裳污秽破碎,脸庞上不知沾了是灰还是泥。

可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完好地站在那里,一脸欣喜地看向她,眼里盛满了信赖,仿佛她是他的整个世界。

楚觞的眼眶渐渐红了,她已经做好了男主生死未卜的准备,也做好了会面对一具冰冷冷、僵硬硬的傀儡的准备...

可是他依旧那么鲜活,充满朝气,甚至还能继续喊她:师尊...

“阿玉,”她哽咽一声,冲上去就紧紧抱住了虞玉,似乎要把他揉进眼里、心里。

“你还活着,真好...”

虞玉错愕,随后心底升腾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好像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淌过,流下一地的晶莹璀璨,亮了整个胸膛。

他双手不自觉地抬起,想要抱回去,可是还未曾落到实处时,团团魔气在识海中咆哮翻滚起来。

眼底挣扎着,痛苦着,仿佛有谁再说:

“她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让你被迫屈居他人身下...”

“她让你尝遍世间苦痛...”

“你忘了吗?!忘了吗?!忘了吗?!...”

“我,我...”他的气息急促起来。

“你?...你什么你?!”听到虞玉的自语,楚觞瞪眼。

放开他,后退一步,揪起他的领子,对准额头,一个头槌便砸了上去。

两个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处,细微的疼痛从脑门处传来,虞玉呆呆地摸上额头,不明白身前的人怎么突然从温情模式转变成了暴力模式。

但那一直翻涌不停的声音似乎渐渐平息了下去。

楚觞龇咧嘴地揉着脑壳,方才她抱着抱着,突然想到这人没影了这么多天,不知道回剑宗,也不知道给她留个信儿,还不知怎么的就跑到尸傀门,让自己担心这么久,突然就生起气来。

可是细想下,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那个时候自己生死未卜,他也应该不会留信,跑到尸傀门好像也不是自愿的...

冷静下来,楚觞心虚地瞄了虞玉两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轻咳了两声,背过手道:“你既无事,便随我走吧。”

“我带你去见个人。”

虞玉挑眉,看着这副做派的楚觞,忽的轻笑出来。

他道:“是。”

带着虞玉瞬移到化尸殿外,一片尸横遍野,地上躺着的几乎全是哀嚎的尸傀门弟子,宫殿楼宇破碎地散落在各处。

正是楚觞刚刚寻找虞玉时做出来的“功绩”。偌大一个宗门,修为臻至元婴的也只有他们的首座一人,现在首座被挡在山门之外,整个宗门自然任由楚觞横行。

再次一个瞬移,来到山门处,这里的景象比宗门内还要凄惨的多:大地伤痕累累、沟壑万千,那修罗门弟子和尸傀门首座都不见了人影,只剩下姜瑀在上头施施然等着她。

见她来了,他露出一个微笑。楚觞心有余悸,刚刚姜瑀的样子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好了?”她迟疑地问他。姜瑀面带歉意,作揖赔礼道:“适才吓着楚真人了,实在是抱歉。”

看他的模样似乎恢复了。楚觞忙摆手:“不必不必,只是不知能否斗胆问一句,姜真人为何致此?”

听到姜瑀不再叫她“娘子”,楚觞也就顺口改了称呼。

姜瑀微笑,避而不言,转向虞玉道:“这便是楚真人的徒弟吧,当真是仪表堂堂。”

知道对方不想回答,楚觞识趣地没再多问。她后退一步,站在两人中间,为两人相互介绍。

她指着虞玉对姜瑀道:“虞玉,我徒弟。”而后又对着虞玉说:“姜瑀,是我...”

突然,她就噎住了。她和姜瑀什么关系?逃婚对象?还是现任夫妻?这两个无论哪个说来似乎都不太好。

“友人。”见楚觞有些着急,姜瑀淡淡接上。

“对,友人!”楚觞眼睛一亮,肯定了这个答案。虞玉闻言拱手鞠躬道:“见过前辈。”

姜瑀点点头:“是个知礼的。嗯...我现在身边也无甚灵器,楚真人是剑宗大家,你也应当是学剑的,不如我传你一份剑谱,楚真人你看如何?”

“当然可以。”楚觞忙点头,说到底她不是自己一步步修炼上来的,能教给虞玉的总会有些偏差,况且虞玉现在并不适合修炼,一份剑谱正正好,既能给他必要的知识,也不至于浪费这份机缘。

而且现在这情节,不是有点像男主得到金手指吗?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剑谱。

“你上前来。”

闻言,虞玉看了看楚觞,得到她老母亲的鼓励后,去到了姜瑀身前:“请前辈指教。”

姜瑀食指轻点虞玉眉心,点点白光汇聚在一起,旋转翻滚,划出无尽的奥妙,最后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渗入虞玉的皮肤。

过了许久,那白光才全部消散。虞玉睁开眼睛,眼眸里透着朦胧。

“阿玉...”楚觞忍不住喊了一句,不料前面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看着她。

受到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的注视,楚觞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她尬笑两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心里暗自嘀咕道:这两个人怎么那么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子...

等虞玉谢过姜瑀,回到自己身侧后,楚觞道:“姜真人,我还有一事。”琢磨着他应该不会生气,她接上后半句:“多谢姜真人帮我找到我徒弟,但我现在还有一要紧事,可能不便回去...”

后面的话她说得含糊,但姜瑀听懂了,“楚真人不必如此客气,此事我已知晓,你大可安心去做自己的事情罢。”

啊?楚觞有点懵,这你就懂了?你懂啥了?

“我是说,不知道那边要如何交代?”她特意着重了“那边”两个词。

姜瑀道:“楚真人且安心,一小段时日我还是撑的过去的,只是楚真人还是尽快回来,若是实在不行了...”

他沉吟半晌,掐了个诀。一条红线于空中浮现,探着头缠到她的小手指上,随后便隐没不见。

楚觞抬手,翻来覆去看也没看出什么,把纳闷的目光投向他。

青年对着她眨了眨眼睛,也伸出了他的手,在她眼皮子底下弯了弯小手指。

楚觞赫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她的手,定睛一看,那条红线再次浮现。而线的另一头连接的正是青年。

“如此,楚真人便知道此事已十万火急了。”

楚觞老脸又是一红,掩饰般地轻咳两声,再抬头时已经神色如常:“多谢姜真人海涵,待事情办完,我会尽快返回的。”

说完,行了一礼,便转身带着虞玉御剑而走。

姜瑀在地上,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怅惘道:“我也...该走了啊。”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如碎石崩毁,化作粉末消散。似乎这个人,从来就不曾存在。

待穿过那层隔绝正魔两道的薄膜后,虞玉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对着一路给他把脉探查身体情况的楚觞问道:“师尊,您和那位前辈有什么事情啊?”

楚觞手一僵,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惜她没看到男主眼底的玩味和揶揄,想了想,她瞪他一眼:“大人说的话,小孩子不用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