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夜幕之下，关念薇举着手机，尽力照清了前方不远处的人和没有脑袋的粉色玩偶兔子。
东玉是怎么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关念薇一概不知，她只想纠正东玉一件事：“东总，这世上不可能有鬼。”表情认真得仿佛在做学术报告。
东玉沉默了一会，然后看向自己脚下这只嗷嗷叫着饶命，货真价实的鬼怪。
东玉也纠正道：“关秘书，这世上真的有鬼。”
你面前的这只就是。
关念薇看着面前这个嗷嗷叫着仙子饶命的粉色兔子玩偶，越看越觉得是科技，于是无比认真的道：“东总，我们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应该坚定社会主义科学发展观，不要封建迷信。”
关念薇有点疑惑，东总看着多开明一小年轻，怎么这么迷信呢？
她家关惠女士都最多是对着东霞娘娘的神像拜一拜求个打麻将赢钱，绝对不会像东玉一样坚定不移地说他们真的存在。
关念薇：我的老板被封建迷信荼毒得太深！
东玉抬起两指，让鬼怪身上的金绳一下子就收紧了，示意它安静点，不要吵，本来还在嗷嗷叫的鬼怪立马没了声音。金绳上的法力深厚，以它的修为根本挣脱不了，只能认命地被捆着，默默地在心里流泪，后悔自己找上了关念薇。
鬼：现在鬼生毁于一旦，当事鬼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耳边清净以后东玉才不解地问关念薇：“你不相信这是鬼，那你觉得这是什么？”
关念薇毫不犹豫地回答：“科技。”
现在的高新技术层出不穷，日新月异，它研发一切的可能性，探索一切可能的存在。只要人们想，什么都可能被研发出来，而这个可能就藏在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里。
而且她今天在云庭里见识到了更上一层楼的科研成果后，对人类的科学研究技术有了更大的信心！
贴画都能动可声控，操控区区玩偶又有何难？
科学技术，永不止步！
东玉：“……？”
把鬼当科技你真的是天地间第一人啊。
鬼怪小声嘀咕：“这个女人疯了……”
居然会把它当科技，这个女人肯定没救了！
东玉抬腿迈过玩偶兔子毛绒绒的肚皮，扶着裙角，姿态优雅地坐了下去，然后撑着脑袋看关念薇，目光里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她一坐下，鬼怪连动都不敢动了，因为直觉告诉它，东玉是个它绝对惹不起的大爷，千万不能乱动惹大爷不快！
东玉想了一会，才启唇问道：“关秘书你既然能承认神仙的存在，为何不能承认鬼怪的存在？”
有神仙就会有鬼怪，自古这二者便对立而存，还由此产生出了不少志怪故事，很多还是凡人自己编纂的呢。
关念薇为什么能如此坦荡地接受神仙，又坚决否认鬼怪的存在，还把此延伸为凡间科技的发达？
一般人不都是亲眼看到就会相信了吗？
关秘书……有点神奇。
关念薇闻言，愣了一下：“？”
她什么时候承认神仙的存在了？
关念薇冷静地推了推眼镜，诚实地说道：“东总您可能误会什么了，我是一位坚定的无神论者。”
神佛鬼怪皆是虚幻，唯科学真实不可破，就是她心中的至理名言！
东玉：“……？”
东玉：“你今天不是很快就接受了门神会动会行礼的事情？”
两张普普通通的贴画忽然动了，不是有法术是什么？她今天看的时候不是很赞许钦佩吗？
说到这，关念薇顿时露出一脸佩服来，她推了推眼镜，欣然地说道：“我实在没想到云庭连一张贴画都能运用科技做成可动可声控的，不愧是行业内的佼佼者。”
东玉又转起了自己手上的戒指，缓缓地眯起漂亮幽深的眼眸：“那会飘出金烟的笔......”
关念薇信心满满地说道：“在不破坏笔身的原始架构上，运用科技为古朴的毛笔增添别致仙气的美感，云庭能有这样的科技，在未来的日子里一定能很快就成为行业龙首！”
东玉：“……”
她停下了转戒指的动作，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关秘书，你真的是天地间第一人。”
让鬼相信科学，把鬼和法术当科技，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乃天地间第一人。
他们三尺保险怕不是招了个鬼才回来当秘书。
东玉现在也不急着去纠正关念薇的想法，她从荷叶袖里跟变戏法似地取出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号码：“过来抓鬼。”
她话音刚落，身下的鬼突然就像被解开封印了一样，嗷嗷地叫了起来：“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东玉没理会她，自顾自地将手机伸至半空，屏幕朝上，突然又收回了手，手机竟然就这么浮在了半空中！
关念薇眼睛里泛起一缕惊奇——我的老板不仅是个有无情铁手的中二病，还是个变戏法的？！
紧接着她就看见东玉摸了一下自己手上神秘的古戒，戒指顿时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等她再眨眼的时候，东玉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把裹在金色光芒里的长剑，手上的戒指也不翼而飞。
东玉站起身握住剑柄，看都不看鬼怪一眼就精准地将剑刺进距离它不到一厘米的地面里去，长剑发出的铮鸣声清晰无比地传进了关念薇的耳朵里。
关念薇：“……”
她本来想为这把像真的一样的仿真剑感慨一句云庭牛逼，但是她发现有个地方不对劲，那把剑……好像是真的刺穿了地面啊？
仿真剑能刺进地面吗？
还是这个地面是假的？
关念薇默默地跺了两下地面，硬邦邦的。
是真的啊......
东玉居高临下地看着鬼怪，铁面无私地道：“要忏悔就滚回恶鬼山去忏悔。”
而且它们给他们将带来多少麻烦，居然还有胆子向她求饶？！她没让它当场魂飞魄散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鬼怪被吓得浑身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关念薇静静地打量着这一幕。
好像……真的有哪里不对？
然后击溃她三观的事情就来了——有一股黑烟从东玉那浮在半空中的手机里飘了出来，将粉色兔子玩偶团团围住后慢慢化作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那些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长得跟人类一样，但里头有一个少女还长着一对小角。
小角少女伸手抓住玩偶兔子毛绒绒的肚皮，五指成爪猛地朝外一拽，一只惨白惨白的人形鬼就被她硬生生地给拽了出来！
旁边的黑衣人将手探入怀中，当着关念薇的面掏出了一副银亮的手铐，当场就把人形鬼给铐了起来，并说出了经典台词：“你已经被逮捕了！”然后把它往地上一摁，凶巴巴地说道，“老实点！蹲好！”
关念薇：“？？？”
这熟悉的味道，是公安小分队出动了吗？？？
小角少女朝东玉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谢谢东玉大公主支持我们的工作，您辛苦了。”
东玉淡淡颔首。
小角少女抬眼扫了周围一圈，又向东玉道了个谢：“谢谢您还为我们减少了工作。”
东玉来的时候就在附近施了法术，寻常人看这里依旧是一条安静阴森，路灯坏了的林荫小道，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连声音都不会听到一点。
接着小角少女就注意到了关念薇，轻笑着“啊”了一声后说道：“是凡人耶。”然后露出了一对尖细的小獠牙。
关念薇默默地后退一步：“……”
完了，她的唯物主义科学观在颤动！
小角少女忽又抬起手：“大公主不必担心，让我来清除她的记忆。”
东玉却道：“不用，你们回去吧，最近地府忙，就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小角少女恭恭敬敬地应道：“好的，您留步。”又像是语音客服一样补了一句，“地府抓鬼小队时刻为您服务。”
然后一行人又化作黑烟带着被铐起来的人形鬼一齐飘进了东玉的手机里回了地府去。
这群人轰轰烈烈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虽然没有对关念薇施行什么伤害，但是却对她的科学观带去前所未有的、堪比八级大台风的猛烈冲击。
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真真切切发生在她眼前的，而且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用科技去解释这件事，她的三观都被吊在了崩溃坍塌的边缘，摇摇欲坠。
东玉收回金绳和手机，抬手对着成了空壳的玩偶装扮一挥，让它瞬间消失回归原位，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关念薇却没办法像没发生过一样，她怔愣在原地，长久积累在脑海里的科学观如同一面被人锤碎了基地的高墙，只需要再轻轻敲上那么一小锤，高墙就会轰然倒塌，利落地跟她说再见。
东玉望向她，她还维持着那个拿手机照明的姿势，整个人都很僵硬，瞳孔在颤动，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一看就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好了，这下东玉也不需要纠正她的无神论了，地府抓鬼小队已经顺手代劳了。
关念薇回望着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犹豫地、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这......这都是真的？”
现在的情况根本容不得她骗自己，东玉也不想帮着她自欺欺人，所以颇为诚实地点了一下头。
关念薇呆愣在原地，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她的科学观和无神论在这一秒里，彻彻底底地被碾碎了......还走的很安详干脆，连块渣都没给她剩下。
东玉见状，安慰道：“没事的，天庭也有无凡人论者，你不是一个人，高兴点。”
反正都是否定彼此的存在，你一次我一次，扯平了心里应该能好受一点？
关念薇：“......”
谢谢，完全没有被安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