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子弟[穿书]

作者:壑舟须臾

陆九思看清在教舍里动手的是哪两位,心跳都快骤停了。

别人打起架来不过是受点皮肉伤,再不济断手断脚,头破血流,这两位真要打起来,那可是要命的。

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应该是英雄相惜的两个人,打从头一次碰面就互相看不对眼。上回要不是他拦着,两人在折桂苑中就能大打出手,这次他只是去了趟藏书楼,一时半会儿没看着,眼看又要血溅当场。

难道江云涯和澹台千里八字不合,命里相冲??

他想归想,手中动作半点不含糊,握着江云涯的手腕将他拉到身后,按着澹台千里的肩膀将他推开,自己侧身挡在两人正中。

“小师叔!”

江云涯眼尖,手中又没有兵刃,当即收了剑气。

澹台千里被推得身子一晃,以精铁戒尺飞快点地,稳住身形。他抬起头,看见江云涯两手都缠住了陆九思,整个人就跟个长了腿的包袱似的趴在陆九思身上,冷笑一声。

江云涯急着要掰开陆九思的手,瞧瞧他有没有被两人所伤。“下次看到我动手,小师叔千万别靠那么近。万一有不长眼的伤到了你,怎生是好?”

陆九思道:“我怕你们打起来……”

江云涯自然理解成是怕他在动手时吃亏,道:“小师叔放心好了。我岂会打不过他?”

“呵。”不长眼的澹台千里笑了一声。

陆九思听得妖王的冷笑,心中便发凉。

他想着找个台阶下,便问江云涯:“你怎么会和澹台……兄动起了手?”

江云涯道:“寅时我起了,到小师叔的房外等着,等了许久也不见小师叔出来。崔折剑……”

他看了眼陆九思,乖巧改口道:“崔师弟也说敲了半天门,都不见你应声。我们担心出事,就闯了进去,果然没看到小师叔的人影。小师叔,我们没有经过同意,就闯进你的屋子,你不会怪我们吧?”

崔折剑站在一众同窗之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过来。

他还不清楚自己被江云涯拖出来当了挡箭牌,正气凛然道:“陆师兄,是我主张进屋找人的。”

陆九思:“……”

傻师弟,江云涯对闯门这种事可谓是一回生二回熟了,还用得着你主张?

“我不怪你……们。”陆九思道,“原是我不好,出门没和你们打声招呼。”

江云涯垂眼道:“小师叔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不必事事都告于我们知道。只是这一大早的,我和崔师弟唯恐有事,又匆匆赶到教舍,教舍里也不见人,急了好久。”

他嘴上说着不必事事都说,但模样可怜得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微微发白,加之神情寂寥,若非身为少年,且容貌昳丽,那样子简直要让人想到被负心汉抛弃的糟糠妻。

陆九思咳了声道:“我还是该和你们说一声。今早我起了,就去找了一趟王教习,经他指点,又去藏书楼借几本书。借书、看书都耽误了会儿工夫,现在才赶过来。”

他朝四下望了一圈,找到那个拉自己进教舍、替自己抱书的同窗,道:“麻烦放在我桌上吧,有劳。”

江云涯回身觑了一眼,见那叠书确实都是些阵法相关的古籍,微微笑道:“原来如此。小师叔下回去找教习,也可以带上我啊。”

陆九思道:“你对阵法又不感兴趣,我自个儿去省事……”

啪啪啪。

澹台千里慢吞吞拍了拍手,笑道:“你们倒是冰释前嫌,其乐融融,就不用给本尊一个交代吗?”

陆九思道:“阁下也听到了,江师弟是找不到我,以为我出了事,心中着急,做事才莽撞了些。”

要江云涯道歉是不可能的,陆九思只好又道:“我代他向阁下道一声歉,望阁下海涵。”

澹台千里没有半分能“海涵”的样子,他拿着戒尺,隔空点了点江云涯,又横掠指向陆九思:“他找不到你,便向本尊要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本尊看着便像是欺凌同窗之辈吗?”

“当然不是了。”陆九思道,“阁下来学院修习,从教习到一众师兄弟,大家拍手欢迎都来不及,怎么会恶意揣测阁下呢?”

他拉了拉江云涯的衣袖,江云涯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陆九思道:“阁下在妖族的地位举足轻重,我们都盼着两族能和睦相处,又怎么会有意与阁下作对呢?”

澹台千里托着腮眨了眨眼,示意他继续说。

“那只能是误会啊。”陆九思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想来是江师弟以为我被人掳走,而乙舍诸位师兄弟中,就以阁下的修为最高……”

他说到嘴都快干了,对方才朝他勾一勾指,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尊且不与他计较。”

一双金眸却在两人间逡巡,似是打量,似是警告。

见他们相安无事,乙舍弟子们纷纷回到座前。

崔折剑吭哧吭哧拿着簸箕,主动把课桌边沿掉落的木屑清理干净,拿出去倒了,又把被撞歪的桌椅扶正,邀陆九思和江云涯入座。

“方才好险。”崔折剑道。

陆九思点了点头,深表认同。

崔折剑道:“要是当真打起来,就来不及做温教习的功课了。”

陆九思道:“要是当真打起来,我们怕是保不住……什么功课?”

崔折剑展开层层叠好的布包,从中取出一本册子:“温教习昨日布置了功课,让我们抄三十页经文。我昨夜沉迷练剑,只来得及抄了二十页。好在课前留有半个时辰给我们温书,现下匆忙赶赶,还来得及。”

他面露惭愧之色:“不瞒陆师兄,温教习的这门道学文献学,我真是无甚兴趣,心生怠惫,这才拖拖拉拉,至今没完成功课。想来陆师兄、江师兄都不至于像我这样……”

陆九思点头道:“是啊。你勉勉强强还抄了二十页呢。”

他可是一页都没抄啊!

“我的书呢?他让抄的那本书放在哪儿了?”

江云涯默默推来一本包背装的册子,正是众人要抄的经书。

陆九思翻开书页,江云涯就伸手替他将书页压平,又注水、研墨、取笔,行云流水地做了下来,像个训练有素的书童般将沾足了墨的毛笔递到陆九思手中。

陆九思松了口气。江云涯可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小师叔慢点抄,当真来不及,拿我抄的交上去就好了。”江云涯侧身坐着,看着他轻声道。

陆九思问:“温教习昨日不是说每人要抄三十页吗?你都抄完了?我拿了你的,你怎么办?”

江云涯缓声道:“我见小师叔醉心阵法,想来是没工夫应付这些差事,昨晚便连小师叔的份也一块儿抄了。”

他趴在桌上,眼神认真且平静:“我学了小师叔的字体,笔画架构都像着呢,他们认不出的。”

陆九思停下笔,低头看着自己一手难以言喻的字,讶异道:“你学我的字做什么?”嫌自己的字不够丑吗?

江云涯自然道:“总是有用的啊。”

经书上的墨字小如蚊蝇,密密麻麻,饶是陆九思运笔如飞,也没能赶在开课前抄完三十页。

他听着教舍外的钟声,看着还剩下大半的空白纸页,纠结不定。

是把这份没抄完的交上去?还是交江云涯代抄的那份?

伴随着开课的钟声,年过半百、满鬓斑白的温教习健步如飞,走进教舍。他的长衫格外齐整,连袖口都细心地熨烫过,没有一丝折痕;手中更是捧着本厚如墙砖的经书,似乎随时准备进行场升舍大考。

这不同寻常的气氛让陆九思立刻做出了决定。

“昨日布置的功课,做完的都放到这张课桌上。”温教习声若洪钟。

崔折剑紧赶慢赶抄完了,双手发颤捧着自己的册子走上前。其余弟子也鱼贯而上。

陆九思拿起江云涯抄完的两本册子,镇定自若地走到温教习身前。趁温教习朝教舍外张望,他将一本册子插到底下,又把剩下一本放在相隔甚远的另一堆书册中,以期混淆视线。

温教习像是有些心神不定,完全没看到他的小动作,这让他放心不少。

“怎的没来呢?”温教习张望良久,才合上了教舍的门,神情有些失望。

他转身面向一众弟子的时候,立刻抖擞精神,中气十足道:“翻开我编的《道学文献学正义》,第一卷第三页。”

他让众人先将这页的经文读上十遍,自己在桌边坐下,从那叠功课册子中抽出一本,翻了开来。

陆九思一直留神觑着温教习的动作,见他翻完一本又翻下一本,速度极快,像是根本没仔细审视,心下安定了。

他竖起厚实的《正义》,挡在课桌前,偷偷摸出那本为他一个人编写的阵法学入门书,套在《正义》里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看不出来,你对道学文献那么感兴趣。”

陆九思正伸手翻页,冷不防听到头顶传来教习的声音,立刻把书翻压了下来,用衣袖掩着桌面,想浑水摸鱼把那本小书偷偷塞回袖中。

“啪。”

一本册子被扔到他的桌上,温教习面沉似水,脸上的皱纹缝里都夹着两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大字:生气。

“老朽平生最恨投机取巧之辈,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写不完便是写不完。”

“自己写不完功课,倒让别人代笔,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先生?!”

温教习气极,怒而拂袖,正巧将陆九思桌上那本《正义》震了出去,露出被压着的那本小书。

“好,不错。”温教习气极反笑,冷静下来,和和气气道,“请你站起来。”

江云涯压住陆九思的肩膀,站起身道:“是我自己要代小师叔抄的。”

陆九思也站起身道:“抱歉,先生,是我让他代我写的。”

温教习道:“你们倒还情谊深厚啊。”

他拿起陆九思桌上那本小册子,面无表情道:“站到门边去,两个,都去。”

陆九思抬脚便走。

温教习敲了敲桌子:“带上你们的书。”

“小师叔,我替你拿着书吧。”江云涯道,“要是站累了,你靠着我点……”

陆九思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担忧温教习怒火中烧,当即就让他们抄完整本书。他抱起厚实的书,抬眼看见了坐在角落无所事事的妖王。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陆九思扬起右臂,道:“先生!”

温教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陆九思一身正气道:“澹台师兄也没有写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