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拥右抱能不能坐实,陆九思不知道,但他今日是定然要和崔折剑做个难兄难弟了。
先前周身的剧痛和开窍时的玄妙感受,有如冰火相融,煞是耗费心神。他只勾了勾手指,让天地灵气形成的小气旋在指腹上逗留了片刻,便陷入了昏迷。
“小师叔!”
江云涯刚跨过牌楼,就见到这一幕,险些没压制住体内狂暴的真气。
他在陆九思身边跪下,小心地伏下身子,侧耳在口鼻处静听了一会儿,又将发颤的手指搭上对方的手腕,才将先前那刻脑海中千百种暴戾的念头堪堪压下。
“都是我不好。”江云涯一手扶住陆九思的后颈,将他上半身托了起来,揽进怀中。
他细心的将陆九思衣裳上的草屑、尘土拂去,预备抱对方上山。
他对医道并不精通,草草探查下只能确定对方并无大恙,具体的因由却要等修习医术的人看过才知道。
江云涯轻声安慰道:“我这就带小师叔上山,会没事的。”
“你先将他放下。”
仙鹤清唳一声,奚指月牵着小道童步下山道。小道童神情有些不安,几次想拔腿跑过来,都被奚指月牢牢扣住了手腕。
小道童看着担心,又没法子甩开奚指月的手,见江云涯不为所动,急声道:“大人说了,让你先把他放下,你快放下呀!”
江云涯扫了眼两人,道:“我会带小师叔上山。”
用不着假手于人。更用不着这一大一小两人相帮。
要不是他们用了千里传音之术,那只纸鹤就不会飞进楼里,他也不会打翻了整桌饭菜,他不会因此离开雅间,那群浮阎岛上的人也就没有机会出手。
“你这人怎么这样!”小道童道。
奚指月摸了摸他的脑袋,示意他噤声,对着江云涯平静道:“上山也需要些工夫,不如让我先替他看看,也比较安心。”
江云涯冷漠道:“你懂医?”
小道童道:“我家大人万法皆通!唔——”
“不记得我交代过的事了?”小道童显然是方遭一劫,心有余悸,慌忙低下头的模样好似一只鹌鹑。奚指月见他不再闹了,才对江云涯道:“我略通医道。”
江云涯将信将疑,可不敢拿陆九思的事当玩笑,犹豫道:“那你看。”
奚指月牵着小道童走到两人身边,毫不介怀地在弯膝跪下。
江云涯抱着陆九思,甚为吝啬地握住了他一只手臂,对奚指月道:“搭指就能查看小师叔的状况了吧。”
说着又觉得衣袖上卷,露出了小师叔的一截皓腕,也万分不妥,伸手替他往下扯了扯袖子。
“可以。”奚指月没有同他计较,隔着一层衣料,将手指搭在了陆九思手腕上。
一道温和的真气从他的指尖注入陆九思的体内,转瞬间就顺着经络游走遍了诸般关窍。
没有大碍,却很古怪。
江云涯硬邦邦地问:“小师叔没事吧?”
小道童在一旁急得打转,好不容易才等到奚指月起身,就听他吩咐自己道:“你先上山,去找王教习,让他来竹舍一趟。”
“你抱他上山,来竹舍。他的状况很古怪,需要细细查看。”奚指月面色凝重道。
等江云涯和小道童都先后走上山道,他才扬手招来仙鹤,扶起无人问津的崔折剑,一道骑鹤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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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教习被祭酒一顿斥责,正在自己屋里反省呢,房门就被人冒冒失失地撞开,砸在墙上,咚的一声响。
“急什么急什么。”王教习起身道,“多大点事就慌成这样,待我——你怎么来了?祭酒大人有什么吩咐?”
小道童拽住他的衣摆,气喘吁吁道:“快和我走,大人让你去竹舍等着!”
王教习心里一咯噔。
小道童又道:“陆九思出大事啦!眼看躺着都不会动了,大人也说麻烦得很,唉!”
王教习一脚踢翻了挡在身前的竹凳,大手一揽抱起了小道童。
小道童陡然双脚离地,急得连连拍打他的肩膀:“放开我!”
“我抱着你,走得快些!”王教习心急如焚,连房门都没空关,抱着小道童大步朝外走去。
他匆匆赶到祭酒的竹舍,只见对方端坐在正堂,眉头紧皱,似有难解之题。
那个同他的小徒弟关系匪浅的剑修也在,神情同样肃穆。
“他、他怎么样了?”王教习紧张得有些结巴,双手一松,小道童就从他怀中挣了开去,落地后着恼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奚指月道:“暂时无妨,先生请坐。”
王教习如何坐得下来?
陆九思是他最看重的弟子,今日又才被他折腾了一番,这要是当真出了点差错,他这颗老心怕是经年累月的不得安稳。
“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说来听听,也好叫我放心。”王教习左顾右盼,没瞧着陆九思的人,估摸着应该在里屋静养。倒是那小道童一溜烟的没了人影,应当是熟门熟路地钻进屋里去照顾人了。
“具体的状况,我也不能完全确定,只能说说我的推测。”奚指月道,“今日巳时,你找上陆九思,让他同你一道去修缮护山大阵。名为修阵,实则是想借阵眼之力,助他打通身上关窍。”
江云涯闻言,斜睨了王教习一眼。
他既想将那几名魔修挫骨扬灰,又想将那地轴抽筋扒皮。
王教习应道:“正是。这事是我没考虑周全,做得鲁莽了,大人也教训过了。难不成竟害了……”
奚指月宽慰他道:“那时应当没事。在那之后,他与人去镇上的酒楼,却撞见了几名魔修。”
他偏头对着江云涯,似是寻求他的确认。
这事江云涯已简单交代了,此时只开口道:“他们趁我不在,对小师叔下了手。”
王教习骇然道:“魔修?他们竟离开浮阎岛,还敢在我学院山门下为非作歹?!这定不能善了!”
江云涯平静道:“我已将他们都杀了。”
王教习一惊:“这——”
“这事暂且不表。”以杀止杀向来不为学院所提倡,早在闻到江云涯身上的血腥气时,他就猜到发生了什么,只是事涉陆九思,他暂时保持了沉默。“那些魔修动手时,崔折剑与他待在一起,但两人现下都昏迷不醒,具体情形无从得知。大体能确认的是,两人在酒楼中应该都没受到重伤。”
“问题出在他们回到无想山之后。”
奚指月眉头皱得更紧,轻抚指尖,似乎还能回忆起那丝真气传来的感受。
“他似乎脱力,倒在了山下,离埋有地轴的那处阵眼极近。地轴在无人主阵的状况下,主动靠近他……”奚指月顿了顿,这是以他的见闻也不能解答的困惑,“替他通了窍。”
王教习喊道:“他通了窍?!通了几窍??快让我看看——”
江云涯一按桌面,便要起身。
奚指月无奈道:“据我探查,该是五窍。这事也可容后再议。”
“是,是,这事不急!”王教习回过神,知道祭酒喊他过来,定是有更迫切的事,但又忍不住低声喜道,“五窍呀。”
若不是当真祭酒的面,他几乎要大喊出声了。
五窍虽然不多,堪堪达到了下品的资质,一般修士都看不上眼。可他们主修阵法的,要通那么多窍做什么?
再说比起陆九思往日一窍不通的状况,五窍够了,很够了!
对方的底子不好,要想在阵法之学上有所成就,必须抓紧工夫勤学苦练。既已通了窍,课业须得加倍,加三倍……
奚指月出声提醒道:“先生。”
王教习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绕着堂中走了大半圈,都快走出竹舍了。
“大人,您说。”王教习按捺住心头之喜,想着往后要如何折腾,不,栽培陆九思。
奚指月道:“如今有两桩事最为紧要。一是借助大阵之力,强行通窍,我不曾听闻过先例,也不知此举对他的身体是否有损,须得再行察验,小心确认。”
王教习连连点头道:“正是。”
“二是地轴为何无故离阵,这事也来得蹊跷。护山大阵一直由先生主阵,不知先生能否解答一二?”
王教习思索道:“我也没有头绪……难不成是今日才动过阵眼,禁制松动,它才自个儿钻了出来?不该啊。”
奚指月沉默半晌,道:“这事若是你我都没有头绪,只得请教卫先生了。”
王教习神情一变,脸上喜色尽褪,开口便道:“我卫师兄……”
“我去看小师叔。”
两人正自交谈,江云涯不耐烦地站起身。
要不是对方说王教习也许清楚状况,他也不会坐在这里干等。
听了半日,却尽是些废话,他还不如进去陪着小师叔。
“他才通了窍,神魂不稳,极易受到近旁修士的影响。你我体内真气充沛,离得近了对他没有好处。”奚指月转头道,“我已托人照看他了。”
江云涯道:“你那道童才多大,知道怎么照顾人吗?”
奚指月耐心解释道:“阿清从小跟在我身边,事事都照料得极好。再说,还有澹台兄在旁照看着,无须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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