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子弟[穿书]

作者:壑舟须臾

竹舍的西侧厢房平日里闲置,必要时可用作招待亲故。

不过奚指月也没什么亲故,这间厢房便长期荒废着。好在小道童学了他的性子,行事细腻又容不得一点差池,哪怕这间不住人,他也照旧每旬打扫,将厢房擦得窗明几净。

这才没有怠慢人家。

小道童心中庆幸,正要推开厢房的门,忽的脚下一停,悠悠转到书房。书房柜中满是奚指月亲手抄录的书册,墙上系着琴囊,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粗陶细颈瓶中插着一支枯荷……本是一派高士雅居景象,单单有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破坏了这份平淡清逸。

“嘘——”小道童用手指压住嘴唇,踮脚走到窗边,动作利落地提起了那只鸟笼,“别吵,会被大人发现的。”

笼子里的山雀长得呆头呆脑,也不知听懂了他的话没有,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时扑腾两下翅膀。

“他在这儿养病,一定很无聊啦。大人肯定拉不下脸,我就代大人命令你,去陪着他,替他解闷……”

小道童一手提高了鸟笼,让笼中的山雀和自己四眼相对,严肃道:“你任重而道远,听见了吗?”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把吃食,伸进笼中投喂给它。

山雀见食心喜,叫得更欢了。

小道童只当它答应了,当下昂首挺胸,提着鸟笼推开了西厢的门。

“啊,你、你怎么在这里?”

小道童原以为屋里只有陆九思,乍一见到还有旁人,吓得手臂一抖。鸟笼在他手中晃了几下,笼中山雀被撞得叽叽直叫,翅膀卡在了鸟笼缝隙里,挣掉了好几根短羽。

小道童心疼不已,连忙又从袖中取了些谷粒,喂到它嘴边。

澹台千里坐在床榻边,回头望来。

虽然他坐着时比小道童还要矮上许多,但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根本没法当玩伴。

澹台千里看了眼小道童,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鸟笼:“祭酒让你来照顾他?”

“嗯。”小道童点了点头,没来由的对他有点惧怕。祭酒大人也时常和学院中的教习往来,遇到那些神情严肃,脸上褶子多到能夹死一群蚊子的老教习,他也敢揪对方的白胡子玩耍,可对上这人就不成了。尤其是祭酒不在的时候,他总想离对方远一些。

他小心的提了鸟笼挂在床头。

“这鸟也是祭酒让你提来的?”澹台千里望着那只体态丰满的山雀,笑着问了一句。

小道童谨慎道:“嗯。”

他低头去看还在昏迷的陆九思,澹台千里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本尊看他也快醒了,昏迷后复又苏醒的人通常饥肠辘辘。”澹台千里道,“他也夸过你的手艺不错,你不去备些饭菜,等他醒来了恰好吃上吗?”

小道童道:“他是夸过我啊!可是……”

澹台千里道:“祭酒也托了本尊在此照看。有本尊在这儿,难道还能出事吗?”他问得轻巧,神情却不怒自威,小道童这般年纪的人根本承受不住。

“那、那我先去熬点热粥。”小道童犹犹豫豫道,“不知是要加些补充气血的红豆薏仁,还是清热败火的百合绿豆?”

澹台千里道:“这种小事,你拿主意便是。”

没说出口的话就是,以他的身份,怎么有心思关心吃吃喝喝的琐事?

小道童心道这人可真讨厌,又不敢同他顶嘴,只得迈着碎步挪到厢房门口。见澹台千里没再看着他了,忍不住抬手按住眼角,吐长舌头,扮了个鬼脸。

“就熬红豆粥吧。”澹台千里道。

小道童吓得脸上一僵,拔腿便跑。

“祭酒对你,也算尽心了。”澹台千里看着躺在竹床上的陆九思,嘴角含笑道,“这间竹舍连本尊也从未留宿过,他那名道童,更是轻易不让外人支使。”

他一扬手,隔空取来了那只鸟笼。

妖族之间自有感应,虽说这只山雀还没开启灵智,他凝妖力于指尖,一点对方的脑袋,也能让对方口吐人言。

“我就代大人命令你,去陪着他……”那只山雀支棱着翅膀道。

“替他解闷……”

“任重而道远呀!”

澹台千里一收回手指,山雀便缩着脑袋飞到了笼子另一侧。

“如此用心,想来他是真将你当作道侣了。”

澹台千里随手将鸟笼搁在一旁,站起身,认真地打量起还在昏迷的人。

兴许是耗费了太多心神,对方的面容憔悴,当真应了肤白似雪这个词。双眼紧紧阖着,垂下的眼睫却浓密细长,偶或微微一颤,同春日柳絮般拂过人心间。若是他清醒过来,神采飞扬时,称一句昳丽也不为过,只是……

澹台千里在心中品评道:“未见得是人间绝色。”同他那些以有一副好皮囊闻名的族人,就更无法相较了。

祭酒为何认定了是他?

难道这人身上当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澹台千里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事是确凿无疑的。

他微微俯下身,伸手搭上了陆九思的侧颈。因为对方正陷于昏迷,经脉格外平缓,要极专注才能察觉到微弱的跳动。

无论祭酒的心思如何,他都不能眼看着这两人走到一起。

一来,若是与旁人亲近,血液不够精纯,对他来说是件棘手的事;二来,要是陆九思当真和祭酒合籍,那地位便一日千里,即便是他也要顾虑学院的态度,不能肆意妄为了。

“你同他断断不能合籍。”澹台千里附在陆九思的耳边,轻声说道。

也许是他身上强大的威压让陆九思感觉受到了威胁,昏迷的人手指微动,陡然睁开了双眼。

刚清醒时视线略微模糊,陆九思只瞧见床边坐着个身材矮小的人。想到昏迷前他看见了奚指月的身影,自然而然将床边人当作了对方身边的小道童,笑了笑道:“是你啊。”

正说着,他的脑海仿佛被金针刺中,锐利地一痛。

他记得自己这次下山也没伤到脑子,即便那地轴好像钻进了他的身体,也不是冲着脑袋来的啊?

越是回想,锐痛便越明显,陆九思只能暂时抛开杂念,闭上眼道:“我再歇一会儿,头还有点痛……”

他有心伸手揉揉额角,还没伸出手,“小道童”就善解人意地捂热了手指,替他在头部的穴位上轻轻按揉起来。

手法娴熟,力道正好。

像是有一道暖流自对方的指尖传来,渐渐抚平了他脑海中的痛意,直至变得无比熨帖舒适。

陆九思差点耽于享受,险险想起来对方揉上那么久,手腕手指都该作痛了,诚挚地开口道:“有劳你啦!”

说着抬眼看向对方。

澹台千里收回手,十指交错着轻轻按压活动,平静地应声道:“不必谢。”

陆九思:“!”

“啊……你不知道醒来看见的会是本尊。你以为来的会是谁?那小道童?”澹台千里斜睨了他一眼,“还是学院祭酒?”

是谁都好,只要不是他。

澹台千里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收回双手拢于袖中,好整以暇道:“他们将你托付给了本尊照看,你很失望?”

陆九思抿了抿嘴。

何止是失望,简直快绝望了。

这位无利不起早,若是没有所求,哪怕是看在祭酒的面子上,能答应来“照看”他?只怕照看是假,借机索取是真。掐指一算,自从两人上次碰面,他被取了一滴心头血的日子,也恰巧过去一旬了……

“看样子,你也知道本尊要说什么了。”澹台千里道。

陆九思慢吞吞坐起身,靠在床头,想要同他保持距离。起身之际,衣衫不免被拉扯到,露出白净细腻的肩颈。

澹台千里瞧见,“啧”了一声。

陆九思简直莫名其妙。

他低头拉好衣襟,正色道:“说来我有一事,想不明白很久了,阁下能不吝赐教吗?”

澹台千里道:“你说便是。”至于会不会答,还要看他的心情。

陆九思问:“我的心思真的有那么好猜?每回我还没开口,就叫你看了个透。”

澹台千里哂笑一声,道:“这有何难?本尊活了上千年,打过交道的修士只怕比你见过的都多。你又不是甚么心思深沉之辈,但凡有点想法,都在脸上显露出来,有什么看不透的?”

“没有能看透人心的法术?”陆九思似乎颇为好奇,追问了一声。

澹台千里道:“有是有,对着你却不必用。怎么?你想学?”

陆九思摇了摇头,道:“不想。”

“想学也无妨。”澹台千里望着他颀长的脖颈,意有所指地笑道,“本尊向来好说话。这次的心头血,多取一些,当作教你法术的报酬也就是了。”

陆九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哪怕魔修找个鼎炉,也要好生供养着,明白个长长久久的道理。我这昏迷才刚醒,你就要动手取血,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澹台千里理所当然道:“既然知道会让本尊不便,往后别再下山,惹出这等麻烦了。”

陆九思:“……”

俗话说先礼后兵,好好商量既然不管用,那他也只能用上备用的手段了。

陆九思咬破指尖,在掌心飞快地画下一道符文。他落指时毫不含糊,符文线条精准流畅,又没了灵气窒碍的干扰,几乎一鼓作气就完成了那道传音符。

符文甫一完成就汇入了大量灵气,连澹台千里这等修为的人一时间都没能阻止。

陆九思一握手掌,偏头看着澹台千里,压低声音对着掌中符文,气若游丝道:“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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