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子弟[穿书]

作者:壑舟须臾

“喝啊。”

陆九思带着一众弟子走回院中。

先前陆夫人带着家丁气势汹汹闯进院子时,一些个宾客见势不妙,已悄然退走。这时院子里的坐席空了十之五六,陆九思也不与冯家人客气,端起空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对众弟子道:“别客气,都喝一杯再走。”

众弟子还穿着仆从的衣裳,按照规矩不能上桌。但冯家主事的两位,少爷正忙着拜堂,夫人一役战败还没缓过劲来,自然也不会有人上前呵斥。

其余弟子还在犹豫,澹台千里接过酒壶,道:“好。”

他没有斟酒,也不与陆九思碰杯,以手指勾起酒壶提梁,痛饮一壶。酒壶已空,他方才抹去唇边水渍,斜睨向陆九思笑了一笑。

其余弟子见状,纷纷从临近的酒桌上拿了杯盏。

“我也敬陆师兄一杯!”

“放着我先来!”

“你还讲不讲长幼尊卑?当年分明是我先入的门……”

陆九思看着一众弟子都端了酒杯,有的更是不学好,像澹台千里一般提了酒壶,围了过来。他首先担心的不是他们这么称呼会暴露了身份,而是低头朝自己手中的酒杯看了一眼。

他只是让大家伙都喝一杯再走,没说让他们都来敬他的酒啊。

他的酒量……能撑得过这群人挨个敬上一杯吗?

“小师叔酒量不好,你们同我喝就是了。”江云涯不知从何处搬来一只酒坛,拍开封泥,抱在怀中。

众弟子与他并无深交,只知他剑术超绝,很得崔教习看重。除此之外,也就与陆九思关系好些,和崔折剑能说上两三句话,何时搭理过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这酒是要敬还是不敬,是敬江云涯,还是索性绕过他去敬陆九思。

江云涯将酒坛往桌上一搁,道:“你们敬一杯,我喝一坛,如何?”

“江师弟这也太客气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师兄们哪能占你的便宜!这酒杯你接着!”

“来来来,都满上!”

弟子们到底年轻,争强好胜之心未歇,见他如此傲视群雄,都转了目标,暗中起誓非把他灌醉不可!

江云涯握着小巧的瓷杯,面不改色地迎上众人。

陆九思看他喝酒如喝水的架势,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能喝。”

江云涯已被十来名弟子敬了一轮,瓷白的双颊上染了一丝红晕,眼睛却是愈发明亮起来。他侧过身,对陆九思眨眼笑了一下:“小师叔放心,我身子好着呢。”

他转过头去,举杯如提剑般将跃跃欲试的众人挡了过去。

说是喝上一杯,但人人都喝了三五杯不止。饶是有江云涯挡着,也有漏网之鱼逮住了陆九思,非要与他碰杯。喝到热闹时,连澹台千里都被众人推到了江云涯面前,一口一个“有劳阁下替我们报仇”、“请阁下治治他的嚣张气焰”,把两人摁着拼酒。

陆九思看他们当真碰了一杯,颇有见到日头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之感。

“别闹了别闹了,新郎官新娘子过来了!”有人喊了一句。

众人这才放下酒杯。

冯家少爷正携同他的新娘挨桌敬酒,因着剩下的宾客为数不多,很快敬到了这一桌。

看见身穿仆从衣裳的人也上了桌,与陆九思闹到一处,这两位新人倒也大度,没有计较礼数。冯家少爷端着酒杯,大大方方冲陆九思举杯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这杯酒无论如何不能让江云涯代喝,陆九思也客客气气举了酒杯,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冯公子也太客气了。”

两人对饮一杯。

站在冯公子身旁的新娘子也握了酒杯,鼓起勇气般抬眼朝陆九思望来,轻声道:“我也敬这位公子一杯。”

陆九思道:“好……”

冯家少爷沉声道:“你身子不好,喝那么多酒作甚?我再与他喝一杯就是了。”

说着夺过他手中的酒盏,对陆九思笑道:“内子体虚,不宜多饮,这杯我代他敬兄台。”

陆九思:“……”

不要以为他没看到,新娘子在上一桌还亲自敬了酒,也没见被拦着啊。

冯家少爷明晃晃就在针对他。不仅不让新娘子给他敬酒,还朝前走了半步,挡在两人中间,不让他们有丝毫接触的机会。

陆九思都不知说他痴情好,还是赞他醋劲大。

冯家少爷放下酒杯,并未立刻离席,看着陆九思道:“我与湛之并非在定州初识。”

陆九思心道,原来这位新娘子名叫湛之。只是这两人从前相识也好,一见钟情也罢,与他有什么干系?

但冯家少爷以为干系很大,非要将这事说与他知晓。

“半年前我带着商队西行,遇到一伙悍匪,财货尽失不说,险些丢了性命。”

“湛之原是世家公子,也被山匪所劫,在贼窝里做了个粗使伙计。若非他偷偷解了绳索放我逃生,我定活不到今日。”

冯家少爷道:“脱身之后,我与家中通了信,又将百两黄金献于官府,说动官兵上山剿匪。贼窝被捣,但我并未寻得湛之……”

“我替你解了绳子,心中也害怕得紧,怕叫他们发现,隔日也逃下山去了。”新娘低声道。

“我没怪你。”冯家少爷握住他的手臂,道,“后来在茶楼听见你唱曲子,我不也一眼认出人来了吗?”

陆九思感慨道:“原来如此,真是姻缘天注定。”

他正要为两人的悲欢离合再喝上一杯,冯家少爷的目光便直勾勾望了过来。“湛之于我有救命之恩,却不愿居功受禄。是我一再相劝,乃至相逼,才有了今日……”

“所以兄台莫再多想了。”

“湛之定然不会随你去的。”

“胡说些什么呢。”新娘子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语带责备,下手时却极轻,掌心不过在臂弯上轻轻一搭。

他从冯家少爷手里夺回酒杯,对着陆九思遥遥举杯,一口饮尽。“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但我怕是要辜负公子的好意,不能同公子离开了。”

冯家少爷插话道:“辜负他有什么要紧的,不要辜负我便好了。”

新娘子瞪了他一眼,似是拿他这等无赖行径很没办法,连连朝陆九思道歉,又笃定道:“我同他成亲,却是心甘情愿的,日后是苦是乐,也都愿一力承受。公子的好意我也会记在心头……”

“不用记,不用记!”

两人说是在敬酒,实则是在互诉衷肠。

陆九思作为他们假想中想要横插一脚的对手,平白无故遭受了最多伤害。

他做错什么了?

陆九思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举杯道:“说那些丧气话做什么?今日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敬你们一杯!”

“祝你们百年好合!”

“恩爱圆满!”

众弟子也跟着他敬了几杯酒,胡乱祝了些话,喝得多了连“早生贵子”也祝出来了。

待到喜宴散场,新郎官与新娘子被送进了洞房,一群说着“只喝一杯”的人个个喝得东倒西歪,被澹台千里一手拎起一个,扔上马车。

江云涯也清醒得很,但他不愿搭手相助,只搀着同样不胜酒力的陆九思,边尝试从他手中夺过酒杯,边低声劝道:“小师叔真的不能再喝了。”

陆九思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模样,忽然想起来片刻前,那冯家少爷也劝着不让新娘子喝酒。

他才不要被人管着。

他晃了晃脑袋,郑重道:“你胡说,我没醉。”

又指了指不远处如同老鹰捉小鸡般提着两名弟子的妖王,道:“不信你问他!”

澹台千里回头看了江云涯一眼,以目光示意道:“这样……如何?”

江云涯不愿附和他的意见,但陆九思总趴在他胸口、肩头,呼出的热气便落在他耳侧,让他时时刻刻想起近日不断纠缠的噩梦。

再这样下去,连他也走不动路了。

江云涯深吸一口气,以掌作刃,轻轻敲上陆九思后颈。

陆九思坠入黑梦之中。

兴许那冯家少爷与他的新娘恩爱得太过可恶,他在梦中也见到自己忽的摇身一变,穿了喜袍,披了喜帕,要与人成亲了。

那定然是要同奚指月成亲啊。

他心中惴惴,想着不是说好对方嫁了过来么?怎的到头来还是他盖了红盖头?

心念这么一转,罩在眼前的红布便不见了,而他身边多了位盖着喜帕的新娘。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想掀起帕子看一眼,手腕却被对方牢牢握住。

“小师叔放心,我身子好着呢。”

陆九思在梦中也没觉得这话说的有什么不对,只是想这身子好不好,光靠嘴上说说如何能够知道?还得见真章才是。

对方好似能瞧见他心底的想法,双臂一环便将他打横抱起,朝新房走去。“你说的这话,正合本尊心意。”

陆九思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喜帕,心痒难耐,商量道:“那能不能先——”

咚!

梦中他一头撞在了新房的门框上。

陆九思猛地睁开双眼,伸手摸了摸额头。掌心触到一片鼓鼓胀胀的肌肤,竟真的撞出了一个小包。但不是在门框上撞的,是在这狭窄的车厢里撞出来的。

“对、对不住,小师叔,方才我分神了,没留意……”江云涯目光游移不定,神情颇为可疑。

陆九思要是多看他一眼,定然能察觉到不对劲,但他这时还因为酒后的乱梦神思恍惚,压根没敢看向江云涯。

他都梦见了些什么啊。

定是被那冯家少爷气狠了,才会梦到自个儿成亲的事。

只是梦中盖着喜帕的人是奚指月也就罢了,怎么还能一晃眼变了几变呢?

听听梦里那些话,虽说是他今日刚听过的,放在那当口也不合适啊。

陆九思痛定思痛,得出一个结论:能做出这种梦来,多半是闲的!

修行之人身强体壮,醉酒很快也都清醒了。等马车驶回客栈,众人都能自个儿走下马车,不需旁人搀扶。

陆九思避开江云涯伸出来的手,独自跳下马车,快步追上众人,正色道:“这回没成,得赶快再想想办法,如何找到魔修!”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朝客栈正门走去,正撞见崔折剑扶了一人朝外走来。

“崔师弟,这位是?”这是客气的弟子。

“崔师弟今日没与我等同去城南,实是一大憾事!”这是觉着闹了场婚事十分有趣的弟子。

“崔师弟,你也要成亲了?”这是醉得厉害、还没完全清醒的弟子。

“把门堵住,别让人跑了!”

这是陆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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