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子弟[穿书]

作者:壑舟须臾

难不成从前你就识得岛上的魔修?

他哪里是认识,他从前就是浮阎岛上的魔修啊!

陆九思飞快地朝江云涯眨了眨眼,示意他好好答话。

也不知江云涯看在眼里没有,他担心那只被凌空抛起的布老虎无人去接,眨眼后当即足尖点地,轻身腾跃而起,展开双臂,如狮子搏兔般朝前扑去。

布老虎朝地面坠落,他目光如隼,锁定落点,双臂合抱有如满月,同时十指紧勾,攥住蓬松的玩偶。

填充的棉花被捏得一挤,扭曲变形,好似布老虎瞪大双眼,在指责他的粗暴无礼。陆九思忙变抓为捧,用掌心托起玩偶,顺着它圆润的后背摸了一遭。

从他跃起、当空接物、复又落地,只不过过去了片刻工夫。

陆九思微微弯膝,卸去冲力,将完好无损的布老虎塞进怀中,转身道:“这事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

坐下来,慢慢商量。

转身所见景象与他料想的大相径庭。

小楼里无桌无椅,那两人也压根没有坐而论道的打算。至于商量,如果大打出手算是一种商量的法子,那他们正商量得热烈红火。

江云涯随手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把青冈剑——传闻中乃是仙人斩敌辟邪用的兵刃,这座小楼的主人自然不会遗漏——不挽剑花,拔剑出鞘便是要夺人姓名的一击。

最简单的剑招蕴含最强大的气劲,连澹台千里这样藐视众生的人物也不敢撄其锋芒。

澹台千里蹬地疾退。

青芒如影随形。

蹬地之力已失,澹台千里朝通天柱拍出一帐,借击掌之力再退!

转瞬间,他已穿过小楼,背抵木墙。

退无可退,澹台千里终于出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经他一退再退,一避再避,自青冈剑刃上激射而出的剑芒已然消减,不及初时一半之盛。他双足撑地,敛气闭息,朝前平直递出一拳!

拳风如刃,直撞上青芒!

两股气劲相交,重者沉,轻者浮,青芒被拳风一挡,改了方向朝上方疾冲而去。

轰!

天顶藻井被剑芒所破,承托的方斗从木构中脱出,弓状木拱失去依持,四散坠落。

澹台千里扬手接住一根木拱,双手各握一端,抬腿,撞膝。木拱应声而裂,分作两根弧形木棍,被他握于掌中。

紧接着,他以木拱交叉胸前,封住江云涯随后一击。剑气过盛,交持封挡的双臂止不住高速震荡,为了卸去劲力,不得不紧握木拱向下一插。

木拱深深锲入地板。

片刻安静后,七楼横铺的地板有如鱼鳞般片片卷起,起伏如浪,掀至江云涯脚下。

江云涯反手便是定海一剑。

只是楼中地板不如海水温顺无常形,可以随势而变。在两股相反巨力的碰撞下,条条地板破碎开裂,在空中化为木屑!

木屑当头落下,江云涯眼中战意更盛。

澹台千里同样如此。

尘屑飞舞时,两人从各自所站立的地方发足狂奔,再次交撞!

砰砰砰!

两人拆解动作快如电光,短短瞬息中不知交了几回手。

墙上灯罩的琉璃盏碎了。

西边窗棂被撞飞一片。

江云涯掷剑,澹台千里抛出木拱,两者擦着通天柱飞过,疾速摩擦下带起一串火花。

火光转眼熄灭,通天柱却不堪其力,从中摧折!

一阵令人牙酸的木构断裂声从柱心传来,整座小楼开始晃动。天顶的藻井早在两人交手之初便已残损,这时更是如同落雨般崩裂砸下。

七楼残存无几的地板终于尽数塌陷,江云涯与澹台千里两人正在交战当中,双双坠向六楼。

陆九思站的位置离战圈稍远,但很快遭到波及,脚下一空,同样朝下坠去!

一层楼高约三丈,陆九思有了跳崖的经验,没将这短短距离放在眼里。他双足落地,打了一滚,飞快站起身,抖去衣裳落灰。

不远处澹台千里双臂高举,试图锁喉,江云涯侧身避过,绕柱又是一剑!

咔——嚓——

听得熟悉的断裂声响起,陆九思忙抱头躬身,在再次坠身前避开被两人击飞的横梁。

坚韧硬实可屹立千年不倒的木料,在两人面前无异于一张张薄纸,用手指轻轻一点便可击穿。

五楼、四楼、三楼……均未能幸免于难。

两人如同坠落的陨星般击穿数层楼,交缠砸向底楼。三幅画像从当中撕裂,供奉神龛的八仙桌桌腿寸断。

陆九思迟了他们一步落下,眼尖地瞧见一枚青铜香炉滚落在自个儿正下方,没忍住失声道:“啊——”

他要把青铜炉压扁了!

激战的两人同时住手,彼此未曾交换目光,朝同一处再次出手。

澹台千里踏步而行,将凹凸有致的香炉一脚踩成铜板。

江云涯松开青冈剑,手拽陆九思袖角,将他带向怀中。

陆九思在空中头脚失重,被拽袖转了几圈才在地上踩实。方才站稳,他仰头朝上一看,悄然色变。

粗逾一围的大梁有如倒钟,朝他们迎头落下。

咣!

一根木拱斜飞而至,有如撞钟木槌,击飞数倍于几身粗细的大梁。

剩下洋洋洒洒落下的碎屑,不足挂齿。

陆九思惊魂稍定,朝澹台千里拱手道:“多谢阁下。”木拱是谁掷出的不言而喻。

澹台千里眯起双眼,目光穿过纷纷尘屑,朝他二人望来:“倒也不必谢。”

江云涯道:“确实不必向一个死人道谢。”

澹台千里踏出一步,道:“孰生孰死,犹未知晓。”

江云涯同样松开陆九思,迎向他道:“我看结果没什么变数。”

陆九思被两人自发挤出战圈,急得牙痒痒。他们刚打塌了一座小楼,又要动手了!

得想个法子拦住他们。

他伸手朝怀中探去,想要摸出式盘,指尖触碰到的却是远比精铁绵软许多的一物。他又用力戳了一下,手指深深陷入一团棉花之中……

才被他塞进怀中的布老虎不堪其扰,从衣襟侧口掉了出来,仗着身形圆润滚出老远。

陆九思小跑追上,捡起布老虎。

玩偶身下是断裂残损的木料,还有一片贝叶。看清贝叶上所写的文字后,陆九思抓起一片,拔腿奔至两人当中,一手拦住一个,喘息道:“别、别打。看、看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被汗水打湿的贝叶。

虔诚的佛教徒会从贝多罗树上取下叶片,蒸煮烘干,再以铁刀作笔,在贝叶上刻下经文。传闻以此法刻经千遍,可消除三生业障,信徒趋之若鹜。

此时他掌心的贝叶也留有墨痕字迹,细细辨认,却非经文。

“诸窍皆通,不应存世。天若予之,必得其咎。”澹台千里辨识出贝叶上的墨字,皱眉道,“何意?”

江云涯眉头深锁,不发一语。

陆九思道:“这话是在说,天地间不该有诸窍皆通的人,如若有,那人肯定会碰上许多麻烦,才符合盈亏有自的天道吧。”

澹台千里轻笑道:“装神弄鬼。”

陆九思道:“你看反面!”

澹台千里将那片贝叶翻了过去,目光一肃。

背面只有简洁明了的两个字:

诛之。

两字以丹砂所写,入目赤红,有若鲜血。

陆九思弯腰捡起近旁散落的另一片贝叶,正面写的是常人不当修习窥天之术的告诫,翻到背面,同样是殷红两字。

这些贝叶中有穿孔,想来曾一片片如书页般叠好,用棉绳穿过,收在匣盒之中。只因江云涯与澹台千里两人打得昏天黑地,匣盒不存,才散落各处。

三人沉默着拾起片片贝叶,清出一片空地,依次罗列。

天光从头顶倾泻,照得那些殷红字迹有如符文密咒,叫人看着都觉得齿冷。

“我若没记错,”陆九思过了半晌道,“世上确实是有个人,一十七窍,窍窍都通的。”

澹台千里道:“不错。”

陆九思道:“他也同我说过,万般法门都不甚难,偶尔无趣时试过窥探天道。”

澹台千里道:“不错。”

“不行,得赶紧告诉他!”陆九思急得朝掉落在地的挂画跺了几脚,直将那脚踩青云梯的登仙之人踩得蓬头垢面,“想伤他,你做梦!”

陆九思冷静下来,发觉这事也可以串在一块儿,替江云涯打个掩护。

“啊,怪不得当初在福通楼里那些个魔修说了要对学院弟子动手,感情都是冲着他来的。魔修心知打不过他,才会向弟子下手,好以此威胁他。”

澹台千里似笑非笑,也不知信了没有。

陆九思似是愤恨道:“追踪我等行踪,也是为了找个机会要挟他罢。”

澹台千里问:“依你所言,这些魔修的目的乃是祭酒。当初在学院山下出手,此次借术法追踪我等行踪,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九思道:“大抵如此。”

见澹台千里朝自己握在手中的布老虎看来,陆九思举起玩偶道:“这东西是我小时候玩过的,太久没碰,都快想不起来了。我教你啊,这黄皮黑脸的是公老虎,红皮白脸的是母老虎。眼下这只,是乱做的吧?”

他捏起布老虎囫囵圆的身子,凑到脸旁,咳了一声,慎重道:“嗷呜……”

澹台千里:“……”

江云涯:“……”

陆九思一口咬定这只看着年纪就不轻了的布老虎是他幼时玩物,不仅努力说服自己自个儿还不算老,装嫩并不可耻,还将江陵道上诸多专供小孩玩的玩意儿如数报来,说得口干舌燥。

澹台千里侧耳听了许久,道:“你不必说了。”

陆九思:“嗯?”

澹台千里:“我知道他是个魔修。”

陆九思:“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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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写到一百章,忽然又觉得没那么难了。

谢谢支持。

内容提要来自李商隐《题僧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