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子弟[穿书]

作者:壑舟须臾

湖底竟是一座巨大的地宫。

倘若说地面以上的园林只是小家碧玉、庸脂俗粉,不过是碰巧出落在这个与天地隔绝的孤岛上,四处都是粗陋草棚,全靠同行衬托才叫人刮目相看,眼前这座地宫无论放在世间何处,都称得上壮丽雄奇,动人心魄。

琉璃般的穹顶透下些许天光,但他们身处湖底还能视物无碍,更要归功于地宫随处可见的夜明珠。

或大如鸡子,或小若鱼目,镶嵌在天顶、照壁、门楼、窗棂上,无时不刻都在散发着温和莹润的光芒,照亮四周景物。

一条汉白玉铺成的石道自他们脚下向前延伸,直至数十丈开外。石道两侧分立对狮、对象、立马、貔貅,种种模样不一的石兽,计有一十七对,俱以白玉雕成,栩栩如生。

石道尽头有一重门阙。阙楼檐角高飞,似是鹏鸟展翅。

朝远处放眼望去,层层叠叠的角阙似有三重。更远处,方是琼楼玉宇般的正殿。

陆九思见到这般景象,立刻想起江云涯住着的那座小木屋。两相对比,才知人与人的差别与人与狗大。不管有没有自个儿独住的卧房,他们和老黄狗都身在同一屋檐下,也没见谁枕金眠玉。眼前这座地宫就不同了,要是能走进正殿看看,没准里面连地砖都是金镶玉的。

他也算个有钱人了,花钱的大场面见过不少,像这样满眼所见都无法换算成银两计算的,还真没见过。

他曾经想问一问江云涯,对方那位魔修师父是不是家中有矿。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必问了,光是有矿那势必还不够啊。

“你也是个魔修,从前可曾来过此处?”澹台千里边打量周围景色,边开口问道。

江云涯镇定答道:“不曾。”

澹台千里“哦”了一声,也不知信了没有,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凝视汉白玉道旁的一对石马。

陆九思见状偷偷拉住江云涯的衣角,无声询问,眼下要怎么办才好。他对地宫并不熟悉,要怎么甩开妖王,得靠江云涯拿主意。

江云涯反握住他的手掌,一指微勾,在他掌心拖出一道长横。

江云涯或许很少和人玩你画我猜的把戏,控制不好手上力道,轻飘飘的一笔有如软羽拂过,陆九思险些没辨识出字迹,光觉得痒了。

陆九思瞪了他一眼。

江云涯又划出一道斜笔,像是一撇。

陆九思压低声音,警告他道:“别闹。”

江云涯无辜地看向仍在观察石马的澹台千里,像是在说,得防着这位听见他们商量。

陆九思:“……”

担心妖王听见他们说话,不能用传音符吗?就算对方连用了符的传音也能听见,大可用些只有两人才能明白的暗语啊。退一万步说,难道他这样小动作不断,妖王就不会察觉吗?

两人好端端的突然牵起手来,才更奇怪吧。

江云涯坚持错误不改,继续专注地抓着他的手掌,慢吞吞写完第一个字:不。

这恐怕得是个长句了,陆九思心想,会是什么呢。

江云涯磨磨蹭蹭,又写下比划更为繁复的第二个字。陆九思努力克服缩回手掌的冲动,勉强辨认出这是个“慌”字。

江云涯写完这个字,又在两人相贴的掌心勾了勾手指。

陆九思:“?”

陆九思:“!”

不。慌。

下面没有了。

就这两个字还需要特地写给他看?朝他点一点头不就能传达这意思了?

陆九思愤而甩手。江云涯早有预料,在两人掌心方分之际,迅速的重新将十指紧扣。

“怎么?你们还怕站不稳,要牵手走路么?”澹台千里终于看完了那对石马,转过身来,看向两人交握的手掌轻笑了声。

陆九思片刻前还在懊恼,听他一眼,醍醐灌顶,当即恼怒转移,反问道:“这对石马好看么?阁下看了许久,可是看出玄机妙道了?”

澹台千里道:“确实看出了些门道。”

陆九思问:“什么门道?”

澹台千里却不细说,只举步朝下一对石兽走去。

江云涯偏头道:“小师叔,我们也上前看看?”

陆九思:“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左右连手也没松开,江云涯要上前,他要是不迈开步子,难道要被拖着走?

澹台千里在下一对石象前也逗留片刻,同样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越走越快,很快逐一路过十七对石兽,来到那重巍峨门阙前。

阙楼又三重门道,但左右两门道只是虚设,石门与城楼并体铸造,无法打开。只有居中的这扇石门看似仍有缝隙,可以推开。石门高逾十丈,陆九思需要仰头才能看到门顶,但这等体量的门扇却不显得古拙笨重,反而雕刻精美,连宫殿城门上惯有的门钉也一一雕刻了出来。

那颗颗乳钉圆润如玉,比起老年人常在掌心盘玩的石球还要光滑,不见一点毛刺。

“一,二,三……”陆九思抬头数着门钉,越数越觉得这扇门上的门钉实在太多了。

九乃天极之数,是以人世帝王修筑宫殿,宫门所用门钉也不会超过九九八十一枚。但他匆匆看了一眼,这扇石门上的门钉绝对不止纵横九道。

“十二,十三,十四……”数到“十”后,陆九思得用手指点着那行,才能不被密密麻麻的门钉晃花眼。

澹台千里却是一眼就看出了门钉之数。

他后退几步,双眼眯起,警惕地看向江云涯,徐徐道:“石马,石象,石狮……各式石兽计有一十七对。”

“汉白玉铺成石道,三重门阙,通往正殿。”

“三门道只开其一,以证生死两途具不可通,神魂可脱六道轮回,永驻世间。”

陆九思正专心地点着门钉之数,没听清澹台千里那本就不易听明白的话,只隐隐听到“生死”、“神魂”几字。他的指尖已经点到石门最上一行,口中轻声报数道:“十九。”

十九也太多了,这是什么路数?

他蹙眉一想,又觉得纵横十九道,像是有些熟悉。门钉定然不会是这个成数,那是什么?

有人中盘屠大龙,剑气直冲斗霄。

那时被他剑气所激荡贯穿的,正是纵横十九道所组成的棋盘。

陆九思看着那扇石门,恍然大悟。

再看那镶嵌在石门上的乳钉,他见到的已是全然不同的景象。有些乳钉当中刻有阴文,倘若全都看作黑子,刻有阳文的则看作白子,眼前这玩意儿就根本不是一扇师门,而是一枚落满棋子的棋盘!

他脱口而出道:“这是枚棋盘!”

几乎在同一时间,澹台千里一手拍向汉白玉道侧旁的一只貔貅,厉声道:“这地宫是你——”

陆九思才看清他已经退开数步,声色俱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奇怪道:“阁下?”

澹台千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陆九思满头雾水。

当此之际,江云涯猛地握紧两人交扣的手掌。饶是陆九思修行之后身子强健了不少,被他用力一握,指骨也仿佛被巨石碾过,几成碎末般剧痛!

江云涯一手握住他掌心,一手横举于身前,几道剑气分射向不同门钉。

剑气射出,如同泥牛入海,听不见丁点儿声响。但看似和整扇石门一体雕刻、无法分离的乳钉却在触及剑气后悄无声息陷落,在石门上凹进了寸许之深。

刹那之间,石门在他们眼前变得无比通透。

仿佛一张被刷了数遍浆水又筛透的薄纸,一块被匠人精心打磨数月剔透通光的玉璧,或是在水面轻轻浮起,一戳便会破灭的泡沫。

江云涯没说一个“走”字,更没再做出掌心划字的幼稚举动,一拉陆九思的手臂,抬步便穿过石门。

实实在在地“穿”过。

陆九思眼见那扇重逾千斤的石门近在眼前,分明再朝前走两步就会撞出一头大包,但江云涯牵着他的手不挡不避,生生从中穿了过去,没遇到丝毫阻碍。

当他们的身形一穿过石门,那莹亮剔透的光芒便转瞬消失不见,石门厚重如初,将澹台千里阻隔在外。

陆九思神思未定,便已开口问出一句:“为什么?”

江云涯仰脸笑道:“小师叔问的是什么?不是说好要把那人拦在外边的吗?这就是了。”

陆九思看了眼他的笑脸,又转头去看那石门。

石门背面光滑如镜,不见一枚门钉。

也就是说,石门正面那八十一枚门钉,本就不是什么华丽装饰,是进门所需的一道禁制。能让澹台千里见之色变,退后数步的禁制,定然是极其厉害。

也就是说,江云涯同样不可能随手应对,轻松破开,除非他早就知道,早就来过,或者……

“方才我好像听见他说,”陆九思问,“这座地宫是你建的?”

江云涯神情不变,依旧笑道:“嗯?”

陆九思指了指那扇石门,说:“门上有八十一个门钉,像是棋盘棋子。现下我想起来了,你修剑的时候不也学过棋吗?难不成这还能是什么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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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写得太急,剧情上出了点问题。我仔细想了想,还是瞒着妖王偷偷出门比较合理,这两天会把前面六七章改一下。应该不会影响日更,不好意思。——5.4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