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专的教室中,两个黑发的同窗凑在一块。

家入硝子朝隔桌的五条悟努了努嘴,悄声问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被刺激到了吧。”

夏油杰一只手挡在嘴边,同样悄咪咪地回应道。

上午的对练,银发女子淡然的那一句“我才是最强”,直接扎到了五条悟,就像经不起激将的小学生般,他一个下午都在埋头研究术式,鱼也不摸了,反常得不可思议。

就好比现在,换做之前,他和硝子背地里说悄悄话,五条悟肯定当场就坐不住了。

但是他们俩都咬耳朵这么久了,也不见五条悟有半点反应,聚精会神到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要是夜蛾老师见到这一幕,肯定会感动万分吧。

好小子,一物降一物。能治住五条悟这个魔头的果然只有他自己。

不过看他一个下午了,眉头愈拧愈紧,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恐怕今天一天是出不了什么成果的。无下限这种术式,即使是六眼的天才,也不可能一朝悟透吧。

鉴于五条悟那一根筋的固执劲,他可能要死磕在这里了。

唯有一点,让硝子和杰都分外迷惑。

“他为什么要自己死磕呢?明明高专里就有另一个无下限所有者不是吗……”

五条里见就在这里,未来的你就在这里啊!

答案都放在眼前了,直接去取它不香吗?

夏油杰面露无奈:“让悟主动去问,还不如期待明天夜蛾老师就克服了五条恐惧症回来上班。”

主动问是不可能主动问的,几个小时前还被对方按在地上磨擦,他不要面子的吗。

五条大少爷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硝子:“……得。”

又不甘又傲娇,真就活脱一个作精。

只听“哐啷”一声巨响,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同时噤声,他们看着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离开座位,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

“生气了吗?”

“……没有吧。”

悟生气那都是当场报复的,这个人可不知道忍耐怎么写。

约莫两分钟后,五条里见的办公室多了一只一米九的白毛大猫猫。

里见正在摸鱼吃圣代,见到五条悟不打一声招呼就走进来,她刚挖了一勺冰淇淋的手忽然顿住,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含进嘴里,同时还把草莓圣代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

猫猫警惕.jpg

五条里见一手捂着草莓圣代,一边试探地问道:“怎么啦?又和同学们吵架了吗?”

有什么事能不能等她吃完圣代再说,悟在这里,她感觉自己私藏的甜食都好危险QAQ

“没有。教室太吵了,我心烦。”来你这安静的地方坐坐。

五条悟整个身子压在了旋转椅上,椅子都被他压矮了几寸。

他好像没注意到里见在干什么。

五条里见微不可见地松口气,开始加快消灭冰淇淋的速度,同时寻找话题:“那是有什么问题想咨询老师吗?什么都可以解答哦~”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他回想起方才飘入自己耳内的、同窗们的小声议论,不禁有些好笑。

不可能主动询问什么的,他像是这么丢不起面子的人吗?

这可是未来的他诶,这不恰好证明了他以后会成为一个超牛逼的人吗?

他还没那么幼稚。

垂着头,额前几缕雪白的碎发扰动,光影摆动间,隐约可见少年墨镜后的双眸,波澜流光暗自藏蕴。

他盯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微搓了一下。

“那个……是怎么用的?”

“那个?”五条里见恍然状,“哦,是被动型的无下限术式吗?”

这个可不太好搞呢,当年她独自训练也花费了一年……

但对于现在的悟,有她在,他成长的速度会翻几倍吧。

真的太好了。

“不止。”五条悟忽地扭头,紧盯着白发女子被眼罩遮住的双眼,“还有术式反转【赫】,你也会吧?”

这个是他最近在研究的课题,但难度很高,即使是他也一时摸不到窍门。

但五条里见肯定已经通透了。

“会。”五条里见大大方方地颔首。

五条悟的唇角挑起一丝弧度,“好,那你教我。”

“可以是可以啦……”五条里见略有点为难地偷偷觑了一眼被自己藏在桌后的草莓圣代,“现在吗?”圣代没吃完,她柜子里还有一个蛋糕,是她原定的下午茶甜点来着,想吃。

五条悟奇怪地看着她:“当然是现在,你不是有空吗?……你在吃什么?”

“没什么!”

五条里见被吓得身子骤然一个后缩,但五条悟这回占据了先机,眼尖地瞅到了她手里的圣代。

五条悟墨镜下的苍瞳瞪大:“你——”

“你居然吃独食!”

“有零食居然不分享,我们不是同一个人吗!倒是对自己大方一点啊你!”

“不可以,只有甜食绝对不可以!”五条里见像个护食的小动物,头摇得宛如拨浪鼓,她拼命地把手举高,不让五条悟够着,“只有吃到自己嘴里的才算自己的啊!你个小鬼懂什么……啊!”

里见无助地伸出手,眼睁睁看着自己吃了一半的圣代被少年偷袭抢走,五条悟还得意洋洋地当着她的面吃了一口,也不嫌她用过的勺子脏。

五条里见呜咽着,在办公桌上瘫成了一滩猫饼:“好过分……杰都不会这么对我……”

“杰是杰,我是我。”五条悟犹如一只竖起尾巴的白孔雀,炫耀战利品般转悠着勺子的柄,“再说,为了一个圣代耽误自己学生的训练,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仙女不需要良心。”五条里见懒懒地吐出一句,“你小子也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啊。”

五条悟轻哼一声,没接她的话。

他开始享用剩下一半的圣代,无视了里见怨念的目光,像是闲聊般无意间提起道:“说起来,你好像从来没提过自己是怎么来的吧?”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五条里见仍然趴在桌子上,“反正到了能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不能回去的这段时间里,我也相信我的学生们,他们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你的学生?”捕捉到关键词汇,五条悟的上身前倾了些许,“你在来这个时空之前,也是高专的教师?”

“对呀~”五条里见得意地对他说道,“而且还是饱受学生赞誉的特优教师哦!”

五条悟的表情一言难尽:“……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教学啊?”

难以想象,未来的他居然会变成这副模样吗?

五条里见静静地凝视着他,良久,她抿唇浅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悟君,是知道咒术界糟糕透顶的高层现状吧?”

“知道。”

五条里见抬起手掌,目光从岔开的指间缝隙里穿过,她淡淡地说道:“高层腐朽不是一天两天了,体制不变的话,杀光了一群人,换上去的又是同样一批人。所以我才选择教学啊。”

“最强”的称号,背后是要扛起一整个咒术界的巨大压力。

她并非不能承受。

只是偶尔,在被人嘱托“此事非五条里见无法完成”时,她心里会掠过浅淡的感慨和怅然。

这个世界的塔尖,山脉的峰顶,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啊。

因为她是无敌的,所以她能做到常人所不能及,所以她要担负起维持全咒术界平衡的职责,理所当然。

但一个人能做到的终究有限,比如她无法以一己之力担任整个咒术界的体制运转,那需要一个庞大的团队,作为决策和执行的智囊。

于是她把目光放到了基层,放到了那些新生血液上。

她有多厌恶这僵化腐朽的咒术界高层,就有多盼望她的学生们能尽快成长起来、独当一面。

然而里见也不得不承认,学生中能成长到她的高度的……成为下一个“最强”的,并不存在。

她的世界里,依然只有她一个人。

最高层的风光无限好,温度也是真的冷寒,卷起迷蒙的薄雾,沁入了人的骨子里。

五条里见的目光重新移向白发少年,眼罩的隔层并不耽误她锁定对方的咒力。

那是无垠的天穹,那是浩瀚的汪洋,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是燃烧数十亿年的恒星。

里见的嗓音很轻很轻,细小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中。

“悟君,你可能不太相信吧。”

“我其实,挺感谢你的。”

五条悟惊愕地抬头看她:“什么……?”

“尽管是另一个时空,尽管我不知何时就会离开。”

但至少在这短暂的时光里,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宛如遗世的双子星,寻找到了坠落到凡间的另一颗,他们灵魂相合,心灵共鸣。

这世上不会有比他们更契合的人,不会有比他们更了解彼此的人。

这个世界上有“五条悟”,里见就不可能会再踏上一人的独行道。

她是笃定的。

和过往的所有学生都不一样,迟早有一日,他能站到和她比肩的位置。

神明之子是两个人啊。

五条里见探出身,她扣上了少年的后脑勺,摘下了黑色的遮挡物,两片天空交融在一点,应是梵高手中绘出的油画,星月的穹顶散出扭曲的美感。

风起,云涌。

银白发的女子眸子弯成了月牙,舌尖咀嚼的词句,犹如海妖柔情的歌声。

“能在这个时空遇到你,真的太好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