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层的本部位置是隐蔽的,这?理所当然。
他们有特制的结界守护,虽比不上?天?元大人守护高专的结界,但也能和御三?家的相媲美。
兼具保护与隐藏的功能,高层本部可以?说是咒术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大概也是这?个缘故,高层的老橘子们很少外出走动——得亏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出防护圈就要有生命危险。
前提是,他们没有惹到同等级的、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人。
五条悟随意地把手臂肘搭在?天?台的栏杆上?,身形漂浮在?半空,他摘下了圆框墨镜,苍蓝六眼中无喜无悲,天?穹、白云、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如蚂蚁般勤勤恳恳工作的密集人群,一一倒映在?了那双神明之眼里?。
六眼开始自行运转起来,排除掉所有的多余、驳杂的信息,剔除空气之中残留的斑点咒力,瞬息间?将?海量的信息灌输到脑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分析、解构。
他立于天?空之上?,俯瞰众生,仿佛能将?全世界掌握于手中。
人最好不要站在?太高的地方,因为那样会让你生出一种错觉。
让你以?为你可以?翻覆昼夜,掌控人间?,恍若神明。
但人类怎可能触及到神明的一角呢。
蝼蚁到头来还是蝼蚁,不过是长久浸泡在?权力的糖酒里?,混沌了双眼,迷醉了认知。
羽毛般的眼睫倏地一颤,五条悟眼眸转动间?,锁定了一个方位。
如他所料,那帮老橘子果?然还如同老鼠般窝在?自己的鼠洞里?,抱团取暖。
整个城市,没有察觉到遗落在?外的漏网之鱼。
嗯,这?挺好的。
省了他不少功夫。
五条悟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戴上?了墨镜,接着又如同破碎的海市蜃楼,漂浮于半空的白发少年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高层本部,被他和里?见都称为“烂橘子回收站”的地方。
五条悟的咒力凭空出现在?此处,顿时让一帮高层慌了神。
要知道?,一般没有点名传唤的话,咒术师是不可独自前往这?里?的。
御三?家或许是唯一的例外,因为他们拦不住,但届于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维系,他们也不会好端端的找对方不痛快。
那么五条悟呢?
他大概只?会说——“去他的条例,给老子滚”,然后?一脚把大门?踹开吧。
无法无天?到人尽皆知,谁会愿意触这?位煞神的霉头?
白发少年的神情很是平静,平静到诡异的地步。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地轰碎了高层会议厅的大门?,他站在?门?口,身影逆光,但全身不断攀升的咒力似乎加重了空气的压力,让会议厅内的人呼吸都感到些许困难。
五条悟此刻的神态,像极了他孩童时期,被周围人称作“神子”的时候,眼中毫无波澜,未见喜怒,正如高天?原之上?连一丝垂怜的目光也不屑投入凡间?的神。
有人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好像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咄咄逼人,并且在?自己的领地上?,底气都加成了几分。
老人面沉如水,瞪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五条悟,你招呼都不打一声,破门?而?入,这?就是五条家的教养?”
不管这?家伙发什么疯,二话不说先扣一顶帽子。
他们听到白发少年轻微地嗤笑了一声。
“你们是处心积虑得很啊。”
“像下水道?的蛆虫般只?会躲在?角落里?暗暗窥伺别人的东西,把一亩三?分地的权力视为无上?珍宝的井底之蛙,大树腐烂的根部,滋生出的蛀虫……”
五条悟开起嘲讽威力无人可当,这?些养尊处优的高层何曾被人如此落了面子,当即便有人面上?浮出怒意:“五条悟,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这?里?可不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撒野的地方,现在?认错离开,我?们还能看在?五条家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
五条悟懒得听他们的废话,他微微地抬了一下眼皮,眼神如刀,一个个扎在?了这?些老人的身上?。
“五条里?见。”他说道?。
也是这?个姓名,让高层忽地噤了声。
白发少年声音平淡地继续道?:“五条里?见,那女人的外派任务,是你们授意的吧?她?的离开,也是你们算计好的吗?”
里?见的名讳,对于这?段时间?的高层而?言可谓如雷贯耳。
从乐岩寺的报告开始,第二双六眼现世的冲击,再到中藤家遭遇的毁灭性打击……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迅疾了,快到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高层不慌神是假的,尤其是中藤家被毫不留情地灭了族,彰显了五条里?见的态度。
她?绝对是厌恶高层的,和五条悟那小子一派。
不能再继续让她?留在?这?里?。
但要说高层真的想对五条里?见做什么,他们其实也是束手无策的,最多只?是把她?调开,不让她?继续和五条悟接触罢了。
老人定了定心神,干脆承认道?:“是我?们把五条里?见调离开的,那又如何?”
“祓除咒灵本就是咒术师的本职任务,任何一个人都不得拒绝吧。”
派发任务是他们的正当权力吧,这?都要追究就离谱了。
五条悟低垂着头,他注视着地板上?蜿蜒的暗纹,闻言,少年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低声轻笑。
里?见离开了,打着出差的幌子,彻彻底底把自己从这?个世界抹消。
他想寻找都无从下手。
而?现今高层也承认了,的确有他们从中作梗。
五条悟歪了下头,“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既然都承认了,那就好办了。”
他唇角的笑意愈来愈深,明明是浅色系的瞳孔,此时却浮现了点点幽光,深邃如黑洞,能将?人吞噬的疯狂。
天?色陡然异变。
方才还风和日丽的天?刹那间?掀起了黑压压的乌云,滚滚云浪颜色渐深,森然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裹涌而?来,呼啸的狂风停滞了些许,接着犹如受到某种阻力,顷刻间?朝着相反方向席卷,携带的尘土泥沙此时锋利如刃,割在?混凝土上?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以?他的站立点为圆心,方圆万里?内,正在?膨胀的、尚未成形的、或是刚刚诞生的,所有的咒灵,都在?一瞬间?覆灭,祓除的那一刻身体都化作齑粉,碾碎豆腐一样的轻而?易举。
五条悟早已习惯了在?平日抑制自己的咒力。
没办法,他在?刚刚出生那会儿?,过于浑厚可怖的咒力几度摧毁了五条家的宅子,即使是长大了,稍不留神还会伤到身旁的人。直到他十四、五岁的时候,才堪堪能完美控制住自己的咒力。
他无时无刻不在?留意自己咒力的泄露,所以?也没心思注意他的咒力又增长了多少,这?世界上?也没地方可以?供他测试。
五条悟现在?,懒得管那么多了。
压抑成自然的咒力终于打开了缺口,像是反弹一般洪水溃堤式地狂涌而?出,高层引以?为豪的结界被他寸寸崩碎,最后?成了个七零八碎的蛋壳,而?或许是风力的压强作祟,只?听沉重的一声巨响,会议厅的大门?被大力关紧,密不透风。
这?一下,本就暗沉的光线被彻底阻隔,眼中视物,都蒙上?了阴暗的灰色、
五条悟似是心情很好地拍了拍手,他故意出声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好啦,这?下也关起门?来了,我?们就敞开了说吧?”
——还给我?。
五条悟面上?笑意未褪,他捏了两下手指关节,说道?:“我?们来做个游戏怎么样?我?问你们答,我?来出题,你们只?能选择回答或者弃权。裁判是我?,规则我?定,然后?呢,我?来判定你们回答的正确与否,怎么样?”
“对了,顺便一提,弃权的人超过三?个,你们中的人就要随机死一个哦。”
——把她?还给我?。
他悠悠地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问题,里?见被你们弄去了什么地方?”
他们当然不可能如此坐以?待毙。
无视了五条悟的话,有人试图联络外界,也有人拦在?五条悟身前,五六个人同时释放咒术,想要控制住他。
只?求控制,至于能不能伤到他,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五条悟眼眸眨了眨,不满地哼了一声。
他抱怨般的哼声,尾音还未消弭,这?些人忽然便静止不动了。
阻拦在?他面前的几个咒术师,身体呈现一种极其恐怖的扭曲形态,像是被某种巨力强行压在?了脑袋上?,体内血液四散迸溅出来,在?空中漫出薄薄一层血雾,尸体失去了支撑,畸形地抽动几下,倒在?地面不动了。
而?试图联络外界的咒术师,惊慌地发现他们失去了信号,就在?他们徒劳无功、满头大汗地想要修复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响彻了众人的耳际,他们看到这?个人惊愕地张大了嘴,骨头被不可见的手一根根掰开,痛呼还没来得及发出,他的眼中失去了光泽。
仿若在?拆解拼接的积木玩具,人体的各个关节被剥离,然后?被丢在?了地上?,呈一片片的碎块。
那是孩童在?摆弄自己的玩具,单纯的好奇心夹杂了最纯净的恶劣,把不喜欢的、反感的东西统统磨灭,这?就是不成熟的“孩子”的做法。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场景赫得一时回不了神,还是五条悟的叹息唤回了他们的神志。
“所以?我?说啊,乖乖配合我?嘛。”
“好好遵守游戏规则,谁都不许犯规哦。”
他的声调是天?真的,尾音还上?挑了几分,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任性。
“不要管那些犯规被淘汰的家伙了,我?们继续游戏吧?”
任性又残忍的神明伸出了他的手指,点了点最前方的那个老人,灿笑道?:“从你开始吧?来,这?才第一个问题呢,要好好珍惜机会啊。”
他在?玩弄人命。
他也不会在?乎他们是生是死。
不……也许对他而?言,他们甚至称不上?“人类的生命”。又谈何珍惜呢。
是玩具,都是这?个少年童心爆发的玩具而?已。
那老人的额角流下了一滴汗水,在?见识过刚才的场面后?,他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常年身居高位的他们早已形成了一种习惯,就是他们总以?为自己才是棋手,是可以?肆意摆布他人的操盘手,其他人不过是他们的棋子和可以?随意丢弃的废物。
一夕之间?,境况反转,当惯了棋手的他们头一次切身体会到,被人玩弄于掌心却无法反抗,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他有这?个能力,他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以?前他会“安分”,只?是他尚未被触碰到底线,再加上?他对他们毫无兴趣,惰懒的性子作祟罢了。
老人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谨慎地说道?:“你要问五条里?见的动向?我?们已经说过了,任务派遣她?去了海外——呜呃!!”
那老人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五条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短短几秒间?,老人的脸色便从白变紫,两眼一翻,断了气。
“在?骗我?呢。”五条悟淡淡地扫了一眼尸体,“好吧,那么规则再补加一条,说了假话的也去死,怎么样?”
“不……这?不公平!”
终于有人耐不住恐惧,惊怒交加,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们说的明明都是真话,你凭什么,哪来的证据说我?们在?骗你!”
这?是真的啊!他们就是单纯地派了一个海外任务啊,为什么五条悟会笃定他们在?说谎,然后?自顾自地就掐死了一个人?
五条悟嘴角一拉,兴致缺缺地说道?:“我?说过了裁判是我?嘛,我?觉得你们在?说假话啊。”
是的,就是毫无道?理地,仅凭自己一厢情愿和直觉,独断和偏见,去判定他们到底有没有说谎。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没有说出让他满意的“真话”,他就会继续杀。
完全讲不通,这?家伙不听人话。
那出声质问的人卡了壳,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少年,喉咙滚动,却再也无力吐出一句话。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信息可以?透露了,他们确确实实就是派发了一个海外的任务而?已啊!鬼知道?为什么五条悟就是觉得他们在?说谎!
说真话会被杀,说假话,等稍后?五条悟调查明晰了……又难逃一劫。
什么叫进退维谷,这?就是了。
这?简直,就像是古时代肆意妄为的暴君。
“行了,打断的家伙太多了。”五条悟烦恼地揉了揉头发,“要是再随便插话,我?可就不客气了哦?我?没那么多耐心和你们周旋。”
“嗯,那么下一个,你来说吧。”
五条悟挑挑点点,又选中了一个隐在?人群里?的高层老人,他笑嘻嘻地把人拽出来,说道?:“你别躲啊,过来陪我?玩嘛。”
“没关系,我?今天?特意空出了大把的时间?,我?们慢慢耗。”
那个高层已然感觉死神的镰刀架在?脖子上?了,他盯着五条悟的双眼,就像在?直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他哑着声音说道?:“老夫……这?个任务不是老夫派发的,老夫也不清楚……”
“哦,你不知道?啊。”五条悟面露苦恼,他松开了拽着老人的衣领,“那就没办法了,毕竟我?也不能强迫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凭空吐露真相嘛。”
——哈?
其余人顿时傻眼,这?就放过了?说不知道?就行,这?么好蒙混过关?
“不过,刚才算弃权哦。”五条悟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过去,他“好心”提醒道?,“弃权超过三?个,每再弃权一次,我?就会弄死一个人,你们把握好机会吧。”
人群中间?顿时有人骚动起来。
人性就是如此,当他们发现自己无法反抗,只?能被动接受他的游戏规则时,求生欲在?骤然爆发的状态下达到顶峰,此时,诸多的人类劣根性便暴露无遗。
一些人恶狠狠地怒视着先前说“不知道?”的高层老人,是他平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
“说。”五条悟扬了扬下颌。
“如果?先前弃权的人死掉了,那他用过的弃权机会能不能恢复?”
“诶,这?个啊——”五条悟笑得眯了眼睛,他缓声说道?,“可以?啊。”
或许,就在?他说出“可以?”这?个词汇的时候,事态的发展就乱了。
如同狼一般窥伺的阴狠目光,齐刷刷集中在?刚刚被五条悟“赦免”的那人身上?。
那个老人还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转而?就发现他成为了众之矢的。
这?家伙死了,弃权机会就会归还。
那人的生命最后?一秒,定格在?绝望和惊恐之间?,他的胸口被平白开了一个窟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可不是五条悟动的手。
他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出精彩的剧目,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真是、真该录下来,带给杰他们看看的,你们这?种丑陋的样子……”
要是里?见在?的话,也一定会被逗笑吧。
啊,真可惜,真可惜。她?走得还是太早了。
没办法,那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享受一下吧。
人们躁动的心平复下来后?,沁入心脾的便是通到天?灵盖的冷寒。
这?是在?玩弄人性。
纵然他们能够弃权又如何呢,花费了一次弃权机会的人定然会成为其他人的下一个目标,招惹到全员的仇恨。
这?种压力下,不可能会有人再敢弃权。
五条悟……他是故意的吗?!
故意设置这?样一个摆设般的弃权机会,只?为了欣赏他们内讧的剧目?
这?种不讲道?理的机制下,任性的独.裁者随心而?为,他们像是被强行困在?一场求生游戏里?的玩家,在?反复无常的规则里?露尽丑态。
他们的人命一个个消逝或成必然,五条悟随时添规则打补丁,能钻的漏洞愈来愈少,躺在?地上?、血泊中间?的尸体愈来愈多,最后?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稠难闻的腥臭味。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站着的人越来越少,大概削减了一半吧,五条悟终于唉叹一声,放过了追问他们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死了这?么多人都不肯说啊……嗯,看来是真的不知道?了。”
“我?说过……我?们都,没有说谎……”
“嗯,所以?我?确认一下嘛~”
少年的神情仍然是笑吟吟的,尽管知道?之前误会了他们说假话,他却不见半分心虚和愧疚。
你会因为不小心踩死了几只?蚂蚁而?愧疚吗?
“好吧,那第一个问题跳过,你们都不清楚里?见去了哪里?。”五条悟失望地撇了撇嘴,一副“你们怎么这?么废物”的表情。
高层……他们当然只?能敢怒不敢言。
至少要活过今天?,再怎么说,至少要从这?个小疯子手底下挺过来。
只?见五条悟优哉游哉地竖起了第二根手指,高层老人的心似乎都随着他的动作而?吊起。
“那第二个问题,你们中有谁认得这?个吗?”
五条悟手腕一翻,即便光线昏暗,但此时所有人都全身心注意力集中在?他的一举一动上?,自然也第一时间?看见了五条悟拿出来的东西。
是一串铃铛。
铃铛样式小巧精致,似乎被主人贴心地保养过,表面光洁如新,鎏金色的弧面,悬挂其中的金属球敲敲当当。
铃铛的尾端被几缕雪白的发丝串起,绑成了死结。
看清楚了这?只?铃铛,有人瞳孔骤然缩小,立刻就认出了它:“这?是——”
“好像是中藤家的咒具,你们有人认得它吗?”五条悟晃晃铃铛,清脆悦耳的声响在?紧闭的会议厅内回荡。
一帮长老的头同时朝一个方向扭转,在?众人的冷眼注视下,中藤家的长老满头冷汗地走了出来,手都在?发抖。
他顶着前后?方的压力,低声说道?:“这?个,我?认得,这?是我?们中藤家的……之前五条里?见夷平了我?们家,应该就是那时候她?拿走的。”
“诶。”听到这?里?,五条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满脸的兴味盎然,催促着说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里?见会轰平了你们家呢,就我?所知她?在?这?个时空不太张扬,结果?却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你们中藤家,是不是做了什么,惹里?见生气了?”
做了什么?
中藤长老“唰”的一下,冷汗全部下来了。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他们家的继承人,花费十几年收集五条悟的零碎的身体组织,用来制作同样的傀儡啊。
五条里?见会发怒的原因应该就是如此。
完了,五条悟本人就在?这?里?,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一直被他人觊觎着,还妄图制作一个与他相同的傀儡……他岂不是要当场宰了他这?个老头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捅到五条悟本人那里?去。
尤其是现在?他家都被毁了大半,这?是秋后?算账啊。
中藤长老支支吾吾着,不停擦拭流下的冷汗,五条悟刚开始还耐心地等他编织语言,但随着时间?流逝,中藤长老什么都没说出来,五条悟的耐心肉眼可见地消失,面色逐渐不虞。
五条悟捏了个施术的手势,轻描淡写地威胁道?:“若是中藤长老再修复不好自己的语言能力,我?就直接下手帮你切除脖子上?那个没用的东西了哦?”
中藤心一横。
这?个时机他也不敢撒谎,他闭着眼,倒豆子一般把那时候的事全部交代了个完全。
包括五条悟的傀儡被五条里?见目睹,然后?她?当场发怒的事。
“………”
中藤长老许久没有得到回应,预感的疼痛也迟迟没有传来。
他将?信将?疑地睁开一只?眼。
五条悟整个人呆在?了原地,茫然地眨巴眨巴婴儿?蓝的眼眸,还保持着即将?施术的姿势似乎忘记撤回。听完中藤长老的叙述,他的反应却不太对劲。
中藤长老以?为的怒意并没有在?少年脸上?流露,与之相反,五条悟像是被什么预料之外的事实给冲击到了,他慢吞吞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随着一声呜咽,猛地捂上?了自己的脸。
他的肤色是冷白的,因此,从耳根蔓延到脖颈的粉红色就显得十分扎眼。
这?个人,在?害羞?
气氛陷入了不知名的尴尬,幸存的老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发展。
五条悟的手是微凉的,他用手贴上?自己的面颊,徒劳地试图给自己降温。
好了好了,别这?么没出息,这?样就破防了。
五条悟在?心底如是对自己说。
他在?心里?自言自语,用话语劝说自己,然而?脱离于理智之外,体内不可忽视的逐渐升温的某种介质,却激荡卷涌,化作了热烈的情感,融入了全身的血液里?。
好高兴。非常高兴。
性格反复这?一点也像极了孩童,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哄好了,若即若离的丝丝甜意在?舌尖漫开,个性幼稚的少年被一颗金平糖安抚住了。
诶,原来是因为他呀。
是为了他,里?见才会发怒,索性放弃了隐瞒自身的想法,以?极其恐怖的力量摧灭了整个中藤家。
因为中藤家制作了他的傀儡,她?对此感到愤怒。
所谓的咒具铃铛……也是来由于“他”。
什么啊……
偏偏在?走了之后?才让他知道?。
里?见是在?乎他的吧,是珍惜他的吧?
“嗯,我?明白了,早点老实交代不就好了嘛。”白发少年移开了捂着脸的手,指缝间?露出的苍瞳里?酝酿着醉酒般的笑意,流转了星星点点的羞赧,盛开的是欢欣雀跃的光。
他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三?两步走到中藤家的长老面前,心情愉快地把铃铛放在?长老的手中。
“中藤家还有幸存人口真是太好啦,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五条悟对他说道?:“中藤长老,我?听说你们家的铃铛是可以?感知到双方的位置吧?麻烦,把这?玩意升级一下?”
白发少年语气轻快,“另一半好像丢到世界之外的地方去了,如果?能感知到就太好了。”
“这?不是你们家的祖传秘术吗?中藤长老,一定能做到的吧——”
白发少年最后?语调都放软和了不少,轻轻淡淡,少年特有的清朗声线,还拖出了少许的撒娇意味。
不过这?听在?中藤长老的耳朵里?,就是换一种方式的威胁了。
做不到会怎么样?看看身后?的一大堆尸体吧。
这?个五条家的家主,已经无所顾忌了。
他把会议厅锁住,把所有高层关在?门?内,玩这?一场“生死问答”的游戏,他真的没想过后?果?是什么吗?
咒术界的机制是僵化的,这?也从侧面反应了高层权力的难以?动摇。上?下层恒定不变,世袭的制度更是让权力被特定的家族所垄断。
从这?就可以?看出,高层所掌握的权势何其之大。
正如古代皇帝无法一朝一夕剥夺权势滔天?的臣子,因为他们需要考虑到朝廷的稳定,权力的倾塌。
有谁可以?在?这?场政治的游戏里?任性?
顾虑太多、牵制太多,不知不觉,就是满身束缚。
人是组成机制的核心,但他们从来不是根本。
五条悟这?样恣意妄为,凭自己个人喜好杀戮高层,难道?他以?为这?样做可以?动摇咒术界千年不变的秩序吗?
没用的。
有立有破,在?新生代尚未成长起来之前,在?新的先进制度提出来之前,强行打破旧有的制度,只?会引来更大的混乱。
一位老人满目怨毒,临死前留下了终生的诅咒。
“你改变不了的,即使你杀遍了高层,也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涌现……五条悟!你厌恶我?等,你屠杀我?等,但你能改变什么呢?”
刺耳的尖笑,成为了这?个老人生命的余音。
“你注定要和你厌恶的事物永远共处一片天?地,你奈何不了!拥有神明的力量又如何,你只?能任由我?等——”
话音未落,他便断了气。
五条悟消散了指尖凝聚的咒力,微光中,他眼里?的情绪分外无趣。
“我?真是没想到,都死了这?么多人,你们还没搞清楚重点?”
烂橘子果?然是烂橘子。
“从头到尾,我?有在?乎过咒术界的秩序吗?”
五条悟的笑容里?蕴着狂气,傲慢的居高临下,少年的声线和稳,他慢条斯理地吐露自己所想。
他会带来混乱?那就混乱好了。
打破不了咒术界延续千年的制度?随便啦。
他又不是里?见。
或许十年之后?的他,和里?见一样踏上?了教师的道?路时,会把腐朽的制度放在?心上?,会想要从学?生、从基层开始,一点一滴地改变这?个咒术界。
然而?这?和现在?的他有什么关系?
咒术界的腐烂机制,僵硬的体制,高层手中难以?动摇的权力。
——这?些关他屁事?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里?见。他会杀戮高层,是因为他们惹他不爽了。
从头到尾都是他个人的随心所欲,从他一开始就将?之称为“游戏”便能看出来。
至于他们所说的,他这?么做的后?果?,单纯的杀戮无法扭转咒术界的现状——五条悟压根就不在?乎。
“我?来这?里?,又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目的,谁要费心思要为咒术界谋未来啊?”五条悟大声说出了极为任性的发言。
“那你究竟为何,要动用如此血腥的手段?”
“因为——”五条悟嘻嘻笑着,一脚踩上?了刚刚发言的老人脑袋上?,用力碾了碾。
“老子乐意啊。”
我?杀你们,我?乐意。
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十八岁的少年,未曾经历过挚友的叛离,也尚未体会过十年的熏陶,没有踏足教育的道?路,也没有回馈他以?温情的学?生们。
正是在?极叛逆、极率性的年纪。
甚至可以?说,他连普世的善恶观,都没有完整成型。
他曾经会留在?“善”的一方,会做出“善行善举”,不过是他个人的情愿,再加上?身边老师同学?拉着他罢了。
一个人最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的年龄段,乃至于塑造了、奠定了一生性格的基础,正是青春期的这?几年。
青春时期的少年们就像是白纸,朦朦胧胧对世界有了简单的认知,但却阻挡不了外界对他们渲染更深的色彩。
更别提这?个人是五条悟。
在?御三?家成长的他,因为天?生六眼而?称作“神子”,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毫无底线的纵容更是惯得他无法无天?。
当然,如果?按原本的命运走下去的话,他也会慢慢学?会“人性”,学?着从神坛上?投落目光,去看曾经被他忽视的“人类”。
如果?五条里?见……那个女人没来过的话。
五条里?见的到来,把原本的命运线更改得面目全非了。
是她?亲手点染了五条悟,她?企图在?少年的白纸上?抹平自己的颜色,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不能如人所愿。
这?都是因为她?。
她?成为了他的“偏执”。
于是未来扑朔迷离了,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好似水到渠成。
五条悟甩了甩手上?的血滴,飞溅在?墙壁上?的深红色晕开了斑点。
他似乎是玩腻了,没再施舍给其余的高层一丁点目光,他拖着中藤家的长老,拽着他的头发晃悠了两下,仿佛要把人的脑浆给晃出来:“中藤长老,升级这?只?铃铛,要耗费多少时间?啊?”
“这?些、这?些要从头开始更新咒具……需要不少的时间?。”长老已经完全吓破了胆,他颤颤巍巍地说着,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已然深刻地意识到,这?个少年就是来玩的。
他什么都不在?乎。因而?,他们手上?掌握的筹码,引以?为傲的手段,也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力。
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白发少年思忖了一会儿?,他张开手掌,比了个四的手势。
“那,给长老四个星期的时间?,约莫一个月吧。一个月之后?我?来取,时间?够不够?”
够才怪了!
中藤长老眼睛都瞪出了血丝,但看着少年俊秀的面容,瞳里?不见底的笑意,他愣是没敢吭声。
“没说话,我?就当默认了。那就说好了,中藤长老就借我?用一个月~”
少年音里?掺了愉快的情绪,五条悟拍了拍手,揪起中藤长老的衣领子,在?众目睽睽下说了声“拜拜”,接着便使用术式,瞬移消失。
良久的死寂过后?,遍地疮痍的会议厅内,才响起了几声闷响,是一些高层老人再也支撑不住,腿软跪地的声音。
他们发布命令的声线都在?发抖:“快……快派人联络外界,收拾现场,追踪犯人……”
“颁布五条悟的通缉令,但这?里?的信息不能对外暴露,派来现场的只?能是亲属心腹……”
被咒力丝缝贴合的大门?终于松动,灌进了呼啦啦的冷风,吹散了空气里?凝滞的血气,同时又把这?股腥味带得更远。
当高层的心腹下属姗姗来迟,目睹到惨烈的场景时,登时惊愕得忘记了呼吸,极强的视觉冲击在?瞬间?剥夺了他们的思考能力,大脑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仍然站着的只?有寥寥数人,一部分人跌倒、靠在?了墙壁边,剩下的人都浑身浴血,其中不乏超出人类想象的畸形人体,扭曲着被丢弃在?了地上?,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最前方赶来的心腹下属,双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姿态,但他手臂僵硬,双腿发抖,贴着门?的手都在?不自然地痉挛。
推开这?扇门?,好似推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一线分隔,这?边是人间?,那边是黄泉。
这?是一场屠杀,是属于神明的恶劣游戏。
天?灾降临在?了高层的头上?,经此一劫,高层的人削减了三?分之二,幸存下的零星几个,精神状态由于遭到长时间?的折磨,也无法回归正常了。
自此以?后?,五条悟、五条里?见……这?二人的姓名,或成禁忌。
………
对于咒术界的人而?言,这?兴许是翻天?覆地的一日,浸满了血色,充盈着绝望。
但对于整个咒术界,这?不过是小小的波澜,在?不久之后?,又会被咒术界的机制自然修复。
咒术界上?层掀起了一阵阵的混乱倾轧,脆弱的稳定被简单粗暴地破坏了,搅乱了一滩浑水的罪魁祸首仍逍遥自在?。
在?让人喘不过来气的争斗中,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惊破了天?际,如瘟疫般飞速传播开来,震撼了咒术界的所有人,包括诅咒师。
在?屠杀了大半个高层、犯下此等罄竹难书的罪行之后?。
五条家当任家主,咒术高专二年级学?生——
五条悟,宣布叛逃。
作者有话要说:这波啊,这波就叫走杰哥的路,让杰哥无路可走。
叛逃五和教师杰的世界线,这不就打出来了嘛。
里见姐姐太在意杰了,她处处防着夏油叛逃,结果杰哥没叛,被她“忽视”的悟叛逃了。
里见:就挺突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