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里见是天才?,毋庸置疑。
从记事起,她耳边便充盈着溢赞之声,家仆侍从敬她畏她,亲属长老宠她纵她,唯她是从,她似乎生来就该立于众生之上,位于焦点核心,乃至于她的名讳都成了“最强”、“无敌”的代名词,一个时代的支柱。
六眼之下万物无所遁形,她天生就是为咒术而生,所有的术式阵法,在那双神灵的瞳眸下都被剥落了外壳,显露本质,被她解析,为她吸收。
五条里见早已习惯了“无所不能”的掌控感,对她而言,会在一件事上碰壁,还接连碰两次,简直是闻所未闻。
然而此时,摆在面前的事实却像是在对她说,五条里见你也有今天。
多么难得,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反转术式着实不是五条里见擅长的领域,让一个当惯了DPS的人忽然转职奶妈,无所适从的不是一点点。
五条里见的两次治疗实验均以失败告终,落满一地的黑白交杂的毛发,是老首领和森鸥外付出的沉重代价。
——今天的头顶,格外清凉呢。
森鸥外的面皮在抽搐,脸上的微笑挂不住,深感自己的一腔信任错付,只想连夜跑回私人诊所,拉上不想见人的帘幕。
五条里见,你到底行?不行??
让你治一个人,虽然也没指望你治好他,但至少,不误伤总能做到吧?
现在的情形就是很尴尬,很?沉默,很?难以收场。
倘若等老首领醒来,发现自己的病不仅没好,头还秃了一片,整个港口黑手党就别想安宁了。以他如今暴躁疯狂莫得理智的行?事手段,感到被愚弄而恼羞成怒向?无量星会宣战,以祭奠他逝去的头发——这都是有可能的。
森鸥外不想再戴着官方式笑容的面具了,他累了:“五条小姐,你准备怎么办?”
五条里见搓了搓手指,其实她觉得自己掌握了一点窍门了,只要再来几次说不定就能成功。说到底反转术式就是操纵极难,把用习惯的负极咒力扭转,全程就得是逆向?思维。
五条里见毕竟是承受了六眼无时无刻庞大信息流冲击的大脑,早就被千锤百炼过了,硬件设施是过关的,就是不够熟练,缺经验值而已。
只可惜,秃然的森鸥外对她信任值下降了,五条里见今天一口气完成术式的可能性不大,她只能往后拖延。
五条里见瞥了眼老首领被黏得杂草丛生的头顶,她煞有其事地说道:“要不然先忽悠过去吧?先告诉你们的BOSS这项疗程长,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拖十?天半个月的。”
“头发的问题也可以这样忽悠过去,等我掌握熟练后,再过来给你们BOSS治疗。”
就这样把“我们合伙驴BOSS吧”说得明明白白,仿佛他森鸥外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似的。
只不过,森鸥外的关注重心也不在老首领身上,而是……
“五条小姐,当真具有治疗系异能吗?”
对,这才?是森鸥外真正想知道的。
除非神明降临,他不信这世上有谁的异能力能打破因果规则,让人返老还童脱离时间桎梏,老首领的病注定好不了。森鸥外提出带五条里见给首领看病,更多的是针对五条里见本人。
这位身世神秘的女子,再见时便一跃成为了最强组织第二代BOSS的女人,传言五条的实力深不可测,而她竟然是治疗系的吗?
“想知道?”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五条里见随意地在手腕上划了一个口子,紧接着发动反转术式,正极咒力在体内周转,肉眼可见地,那道浅浅的伤口愈合如初。
前后不过六秒。
森鸥外紧紧盯着她愈合的手腕,几息的时间,他心中便有了定论。
原来如此。
心下初定,森鸥外如智能电脑般精密冷酷的程序运转起来,透过层层叠叠延申的无数可能性,他找到了无可置疑的“最优解”。
他一直迟迟不敢动手,寻不到机会再前进一步的突破口,终于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位脱离于组织利益之外的、绝对中立的“第三者”,有什么比五条里见更适合担任见证人呢?
她是无量星会的首领,即便有人对她心生疑虑,也不敢动她。而她治愈系的异能,在他达成了篡位目标后,也能与他展开各方面的合作。
森鸥外敢肯定整个横滨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清楚治愈异能的价值的人。
这是无可置疑的双赢局面,带来的长远利益是难以估量的。
目前,他需要五条里见。
那么,他主动上前一步,对她示好,就是必然的了。
“五条小姐,鄙人有些话想对你说。”森鸥外侧身,“这个地方不合适,不知五条小姐能否赏脸,同?鄙人在咖啡厅一聚?”
五条里见:“你想约我啊?”
森鸥外一愣,好像哪里不对,但又感觉哪里都对:“只是有些事想同你商议……”
“想约我不是不可以。”五条里见抚着下颌,挑剔地从上至下打量了森鸥外一番,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医生光秃秃的脑袋上,“森医生你戴个假发的话,我或许会考虑考虑。”
她耿直地说道:“和一个光头大叔出去约会,挺丢人的,真的。”
森鸥外:“……”
他想召唤爱丽丝了。
你以为他秃头是谁的错?为什么你还能一副心安理得的表情,良心就不会痛吗??
谁要和你约会了,他活了三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自恋的女人——就事论事,公事公办,懂吗?
最后,是森鸥外在心底默念“最优解”三字真经,硬生生把飙升的血压给降了下去,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和狗比计较。
五条里见给老首领整秃了的忽悠方案,森鸥外觉得可行性很大,他并没有反对。
不如说,在五条里见拎着手提包到约定的咖啡厅找到他时,森鸥外跟她提出的“交易”里还有五条里见驴人的一环。
“五条小姐。”森鸥外眸里闪着狐狸般的精光,他先抛出一个引子?,“您在乎这座城市吗?”
不,我不在乎——这话当然是不会说的。
五条里见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懒懒地一抬眼皮:“你想说什么?”
“鄙人深爱着这座城市,爱到想把毒瘤和沉疴全数剔除,哪怕是用极端的手段,也要让这座城市迎来新生。”森鸥外的一番感慨发自真心,饱含了真意的言语中又不乏试探。
五条里见有点不耐烦了。
“森医生,你若是再同?我绕弯子,我可就不奉陪了。”五条里见最是不喜说话兜兜转转的人,心眼多如筛子?。
森鸥外蓦地微笑了一下:“鄙人想说的是,这座城市的顽疾,在于港口黑手党。”
“哦?”五条里见抿了口咖啡,“你认为港口黑手党是城市的毒瘤,想将其切除吗?”
“不,鄙人是医生,当然追求的是最精准高效的方式。”森鸥外摇了摇头,“港口黑手党的.存在是合理的,真正的毒瘤在于,掌控了港口黑手党的人,他才?是一切血腥暴.政的根源。”
“这座城市已然千疮百孔,再经不起一点血火的摧残。”森鸥外紫红的眼眸忽地黯淡,像是在痛心,又像是惋惜,“老首领的英明不再,他再执掌黑夜,迟早会让深渊吞噬了这个城市。这是鄙人所不愿见到的。”
他是如此地爱着横滨啊。
五条里见言简意赅地总结:“你想杀了老首领?”
她从不怀疑他的野心,也不曾质疑他的手段。
森鸥外会有篡位的念头,里见并不惊讶。港口黑手党的未来也和第三方势力的五条里见无关,只是森鸥外为何要特地拉她这个局外人入场?
莫非……
“起初,鄙人也在犹疑,五条小姐究竟是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森鸥外对她遥遥举杯,唇角的笑意愈发莫测,“直到鄙人确认了您的异能,你所具备的价值,足以让鄙人冒着风险与您搭线。”
“鄙人想请五条小姐,亲眼见证港口黑手党迭代的瞬间。”
这是一场胜率不小的豪赌。
森鸥外放弃了所有的隐瞒,把他的算计同五条里见摊明,他有把握对方不会泄露给港口黑手党老首领一派的人,一来他们没有联系,二来这对她毫无益处。
正如森鸥外所说,老首领已然变成了毒瘤,他这些年的疯狂行?径,也给无量星会添了不少麻烦。真要说来,五条里见应该是巴不得老首领消失的人。
反过来,如果五条里见愿意成为“第三方见证人”,为森鸥外的篡位助力,那么她和森鸥外天然便有了联系,森鸥外在重整港口黑手党后会反馈无量星会以利好,而五条里见本人的治愈系异能也让他分外眼热,更加促使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利益会把他们绑在一起。
森鸥外如此确信。
现在的森鸥外还不知道,五条里见压根不打算在横滨长留,无量星会迟早是两个孩子?的。
五条里见用汤匙搅动咖啡,她又往其中添了几块方糖。
白发女子?的声音无所谓极了:“行?啊。”
“那就在我和老首领定下‘最后一道疗程’的时候吧。下个月月初,森医生能准备充分吗?”
森鸥外弯起眼眸,说道:“当然。”
………
次月。
既然老首领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那五条里见当然要争分夺秒,借“疗程”之名拼命揪着他实验反转术式。
不知不觉,他们忽悠老首领的“最后疗程”的时刻到来。
彼时,就如第一次治疗的情境,森鸥外引着她乘上电梯,越过重重关卡,进入了老首领的卧房。
他们一左一右,站在老首领床铺的两侧。
“是五条吗……”
老首领的声音沙哑,被五条里见折腾了一个多月,他能活到现在属实奇迹。
或许是五条里见在最后几天悟通透了,勘破窍门了,老首领真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缓缓好转,健康活力重新在体内复苏,这让他更加抓紧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他伸出形同?枯枝的手臂,却没能攥住开了无限的里见。
“只要你治好我,我给你一切……治好我、治好我……!”
这几乎成了执念,深入梦魇。
五条里见对他轻笑,墨镜下的蓝瞳似蒙上了一层迷雾,掩下了所有的真实情绪。
“我保证,在今天之后,你将再不会感到任何痛苦。”
寒芒微闪,冷光凛冽,和着女子柔软的音线,在空中划过一道雪白的银弧!
那刀太利太快,痛楚都未曾传递。
血色迸溅,斜射在墙面,也濡湿了医生的半边脸,昏暗的光线下,森鸥外瞳孔微缩,面沾鲜血,形同恶鬼。
只余一个白色的身影,像是凌于淤泥之上,未染纤尘,不沾血灰,干净得仿若世外人。
“啪、啪……”
鼓掌声悠悠,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
当森鸥外看去时,五条里见正好放下了双手,笑吟吟地启唇道贺。
“恭喜,森首领。”
作者有话要说:提示:以上所有动作,都是森顶着假发进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