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院子里走走?

若是从前,余殊大概很乐意听到这副嗓子说这句话。

他是梁景帝三子,年少时在宫中风头无二,行事也不大规矩。

打那日见过林放身着艳丽戏服,他美目微怒又隐忍的模样就时长在他眼前晃。

余殊便时常趁着月色正浓,撇开随从往林放住处的那片园子里去。可惜小世子心气儿高,总不爱搭理他。有时他等得久了,就在林中石墩子上熟睡过去,第二日起来,反倒能得一件世子殿下的袍子。想必是那人外冷内热,怕他着凉了偷偷盖上去的。

想起旧事时,余殊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朗月星稀,庭院里虫鸣声也逐渐偃旗息鼓。

而今物是人非,他该拎得清楚些。

少点牵挂,才不枉重活一世。

余殊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得闲自若的模样,扭过头问林放:“林总,小员工余殊已经下班啦,放他回去休息吧。要有什么事吩咐,您明儿再召唤?”

林放面上看不出情绪,只道:“明天上午十一点,到我办公室来。”

“好嘞。”

回程的路上,余殊想起林放听到他回拒时的表情,真后悔当时没记录下来。

他最近和队友在一块儿,开发了新的手机功能,除了对聊天功能十分稀奇外,还学会了使用手机相机。

清晨草叶上的露珠、午后的车水马龙、夜晚宁静的天空,甚至是一闪而逝的笑容,都可以被永久保存下来。

手机显示有许多未读消息。

余殊一条条点开。

【FL全球粉丝后援会会长们】

许骄阳从不吃宵夜:呜呜呜还有三分钟就发宣传了我好紧张啊!

看到罗骁请叫他去练舞:哎,我也是

看到罗骁请叫他去练舞:希望这次能有点水花,骂骂我也行,再没点热度真要回家打工了

梁大大大旭:现在担心有什么用,反正视频都录好了

蒋涛:你们想好转发的文案了吗

许骄阳从不吃宵夜:哈哈哈我每次自己发微博都会被肃哥骂,就叫小方帮我发了

梁大大大旭:@许骄阳从不吃宵夜你能换个名字吗?老子饿了

梁大大大旭:@余殊人呢?

余殊看到这条消息时,Fairyland的练习室视频已经发出去了一个小时了。

许骄阳在群里和私聊都发了许多链接,他点开却显示没有权限。

余殊有点不明白,退出去思考着找谁问会不那么突兀。

看到了两条新好友申请。

羊羊。

验证消息:我是余泽扬。

林放。

验证消息:。

余殊:“……”

他先通过了余泽扬的申请。

小朋友正在线,一加上好友就给余殊发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表情。

余殊也逗了他几句,灵机一动。

【私聊】

余殊:无奖竞猜。考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余殊:[截图]

余泽扬:微博小程序!

微博?

余殊折返回群里,确实有提到:

“公司这次花心思了!还给我们买了微博热搜”

“我看到好几个大V营销号都说期待专辑什么的”

不等他捋清这些话里的术语是什么意思,余泽扬就一股脑发来了各种解释。

余殊:我悟了!

他换了手机,不知道原主的账号密码,只好私聊了助理小方,叫他发自己一份。

然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

余殊昨晚刷微博到有些晚,早晨梁旭他们敲了好几下门,他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你说他醒了没有?公司的车在楼下等了好久了。”

“不行,我进去叫他吧。”

“余殊从来不赖床的啊,昨晚干嘛去了?”

助理小方急冲冲跑上来:“余少爷昨晚出什么事了?怎么连发了一百多条微博?”

队友们:???

公司在练习室视频宣发上下了功夫,虽然反响不怎样,#Fairyland二辑练习室视频#的词条在地位热搜上挂了一整晚,队员几个最少的都涨了几千粉,余殊的讨论度是最高的。

【让我爬一秒墙!C位弟弟也太可了吧!这眼神儿这小腰!我可以!】

【为什么小哥哥长得这么纯而我满脑子黄色废料】

【跳的也太好了吧怎么感觉以前没见过他】

【楼上别走!指路我们殊殊出演过的剧[链接]镜头不多但颜超能打的!入股不亏】

Fairyland出道刚一年,没通过选秀节目,热度低、粉丝规模小,平常都只在小群、超话里p图、做产出,一下子有了关注,老粉们后续的宣传也没跟得上,只能事后懊悔余殊涨的那两万粉就是今晚的结局。

直到——

凌晨一点,终于清理完上线自动关注的五十位博主的余殊,找到了发布微博的方式。

一次能发十八张图?

视频不限时长?

这可比朋友圈好使太多了!

余殊这些天看什么都新奇,随手就拍了下来,还一直没空分门别类的整理。

于是,现代小白余殊同学按照杯子、门、牙刷、音箱、路灯……将一千多张照片存储进微博时,已经凌晨三点了。

余殊:满意,睡觉。

徒留顺着门牌号摸过来一脸懵逼的新粉,和冉冉上升的热搜词条#余殊你吵到我眼睛了#

早晨开会,林放听下面人汇报了昨晚Fairyland宣发和余殊单人热搜的情况,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没有新的消息提醒。

呵呵。

这人玩娱乐软件到三点多,却没空同意他的好友申请。

昨天就不该把手机给余泽扬玩。

回办公室之前,助理询问今日预约会面的名单,林放故意漏了余殊的名字。

等他被拦在直达电梯外,想到要和自己求助时,自然就能想到忽略好友申请的尴尬了。

等回过神来,林放被自己幼稚的想法吓了一跳。

林放的办公室在顶楼,只能通过专用电梯上去,余殊习惯了爬楼,到现在还是有点发怵。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犯愁,前台助理就客气地拒绝了他。

“先生,这边没有您的预约记录。”

余殊头大:“林放昨天叫我来的。”

“那您有专用电梯的通行证吗?”

余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电梯门边显示的并非上下楼按钮,而是一个类似手机密码的输入器。

好奇怪,上个楼还磨磨唧唧的。

不就是输个手机密码吗……

余殊:“那我输密码?”

助理用一种奇怪的神色打量着余殊。

这人是傻的吗?

这电梯直达总裁办公室,密码是总裁亲设的,拿到临时门卡的人都在少数,就没见有人用密码开过门。

中午只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余殊见她没阻拦,就直接去输了手机密码。

“叮咚——”

助理:???

余殊一脸淡定自若地走进电梯,冲助理礼貌地笑了笑。

等电梯直达顶楼办公室时,宁特助也是一惊,下意识看了眼办公桌上与前台相接的电话。

下面没有打来请示电话,预备的临时门卡数目还很全。

密码是总裁亲设的,连他都不知道。

作为总裁的特别助理,宁原压下心头的一万点震惊,保持着惯有的职业微笑:“余少爷,这边请,总裁在等您用餐了。”

余殊第一次到顶楼来,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有一个露天的平台,被修葺成带点古意的样子。从电梯下来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有一道长廊,地面上并非能看清人影的地砖,而是木材所造。

两旁的栏杆、头顶的横梁,远处有一缸缸的睡莲。

余殊看得有些痴,还是宁原提醒道:“小心脚下。”

“这处是总裁亲自设计的,当初花了不少功夫,这些物件看着不显,但都十分名贵。余少爷也喜欢吗?”

余殊笑着点了点头。

在现代化建筑中待了一个多月,余殊竟觉得这样的环境有些陌生。

却又能让他特别自在。

露台中央有一个小亭子,林放在石桌旁惬意地坐着。

见余殊到了,他才将手边的文件合上,点点头当作打招呼,问道:“先吃饭还是先谈事。”

如今再看向林放时,余殊心里已没有紧张和遐想。

倒像是一位过去的老友。

一不小心,在他面前就卸下防备,更轻松些。

“先谈事吧。”余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怕吃饱了,吃人嘴短,你说什么我都应了。”

他皮肤白,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似玉质的的颜色,柔软没有攻击性。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睫毛和额间的发被渡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林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宁原为两人送上茶水,他才移开视线,落在茶具上。

“你这周,有什么安排吗?”

余殊被宁原熟练的手法吸引了视线,只是过程略显简陋,还有些明显的错处。

想来是为了伺候林放特意却学的,但学的不精。

“专辑的歌舞都学完了,后面没什么大问题,过两天准备进组复工了。”

余殊从宁原手中接过杯盏,抿了一口。

还不错。

矿泉水喝多了,口味早没以前那么刁钻。

宁原得了林放眼神示意,留下一盅茶就先离开了,只留下余殊和林放两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环境的缘故,即使穿着西装,余殊仍觉得林放举手投足的气质似乎与现代人有差。

为了后面的合作,他最近在补林放之前出演的作品,不得不叹一声厉害,真的演什么就是什么。

可能他进组在即,林影帝在培养感觉吧。

随意客套了两句,林放步入正题:“婚约的事,你怎么看?”

余殊端着茶杯,抿出假笑。

林放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能不结?

要是被他谈崩了,家里那帮叔伯爷爷看到到手的林氏集团飞走了,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余殊喝了口茶定定神:“是我高攀了。”

林放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悦。

“家族联姻,各取所需而已,你有谈判的资本。”

余殊连忙道:“是是是。”

对方眉头皱起的程度更深了些。

林放是个有主见的人,但在与余殊形婚这件事上,他敬重爷爷、为家族企业长久利益考虑,愿意接受安排。

可余殊却似乎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此刻更态度敷衍,甚至亲口承认了有其他意中人,像是根本没有将婚约放在眼里。

余殊不知道林放心理活动,看着他不悦的面色,心里也有些恼了。

他都这么配合了,林放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饿了。”

余殊将茶杯一放,“上点菜吃……”

“吃”字卡在了喉咙里。

余殊看着杯底出现裂缝的茶杯,他刚刚放杯子的力气……有这么大吗?

“林总,您家茶杯是塑料做的?”

林放离得远,看不清杯底状况,还当他识货,解释道:“羊脂白玉。”

余殊有点怀疑人生。

任他是千娇万贵长大的,也知道此物贵重。

趁着林放没发现,现在将杯子藏起来,假装无事发生还可行吗?

“我,把你杯子,搞碎了。”

余殊一字一顿的认错,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这还是林放第一次从余殊身上接收到这样的表情。

带着点委屈的依赖。

自昨晚听到余殊对人说他心有所属,到后来对好友申请的漠视,林放心里有个妖精在作怪。

他不知为何,自打事故出院后,余殊给他的感觉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像前世之人。

当年他碍于礼节情面,与余殊争吵过多次。那人没回都是盛气凌人地走远,又可怜巴巴地回来求和好。

林放当真有些分不清了。

从前自以为是的把控能力频频出错,会有那么一瞬间在意眼前人的话语、表情,甚至是他眼里流动着的光。

他轻声笑道:“那现在的情形,算你拿我手短,说什么你都应了?”